《老子》有云:
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
这世间的事,你永远无法设想下一秒将要发生什么。
塞翁失马,因祸得福;
乐极生悲,由福变祸。
天堂与地狱,其实仅相隔一线之间。
——变生肘腋之后,朱允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的眼泪无休无止,他的叹息持久绵长。
从削藩到被削翻,
从建文变成应文。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江山崩的时候,没有一个谋臣是靠谱的。
他觉得是书生误国,才让他着了叔叔的道。
他觉得是意气用事,才让他丢了祖宗的人。
主要责任呢?还是自己太年轻,被老辣的朱棣给上了一课。
唉,怪自己的优柔寡断断送了美好世界。
换今天在这里絮絮叨叨,凄凄切切。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会利用好每一次稍纵即逝的机会,用铁石心肠和果敢决断来处理好每一个细节,扼杀所有的叛逆者、异心者、不轨者、图谋者。
让理性战胜亲情,
以睿智代替弱智,
用福祉压倒祸患。
可惜,没有如果。
——时间重新回到永乐三年。
一切已看似风平浪静,湖面下却深藏云诡波谲,暗流汹涌。
应文说我要选择躺平;
永乐说,不行。
时间:月黑风高杀人夜。
地点:浙江普陀山黑松林。
人物:一个和八个。
应文正待引颈受戮,突然“当当”破空声响,两柄刺客的长剑被两块石头震飞。
垂死之际,天降救星!
两个黑衣人登时退出三步之外,审视着突如其来的状况。事情发展太过突然,现场的刺客、包括应文都有些蒙圈。
大松树上又下来两个黑衣人,衣袂翩翩,像两片飘降的羽毛,轻轻落在地上。
朱高煦大为惊骇,定了定神,高声断喝:“什么人!?胆敢在这里挡横!”
但见来的两人,紧装黑衣,长身玉立。面对朱高煦的质问并不答话。相互对视一下,迅速欺身而上,只取朱高煦!
几个黑衣刺客见来人伤他主子,连忙挡在朱高煦身前。二人皆手套沉重刚猛的铁爪,双双扑向朱高煦!顷刻,电光掠影,惨叫连连,朱高煦两个手下登时命丧黄泉。
手下格挡间,朱高煦借机纵身闪开,抽出宝剑。舞动一团锦簇剑花,与其中一人厮杀在一起。
朱高煦也非泛泛之辈,与来人见招拆招,分庭抗礼。
其两名手下一左一右过来相助,三人将一个黑衣人困在阵中。
其他三名刺客剑影翻飞,裹住另外一个黑衣人缠斗。
“别管我,快斩杀和尚”(应文)!朱高煦高叫道。
“是!”
两名手下撤剑抽身,赶去刺杀应文。
见敌人转头袭来,应文一惊,慌乱中忽然想起身上的传世宝器徐夫人匕首。忙探右手从怀里摸出匕首,“刷”地划出一道剑弧。
一名刺客以为应文还是之前那个手难缚鸡之人,想干掉他还不似牛刀杀鸡,轻而易举。所以,并未把他放在眼里。刺客不加提防,大喇喇将胸前门户敞开,却刚好被掠过的匕首利刃扫在咽喉。
徐夫人匕首乃吹毛立刃削铁如泥的传世名剑,这一下就送大意的刺客去了西天极乐世界。
应文无心插柳,不成想竟一击得中。正暗自窃喜,另一柄长剑却自其后心倏然而至。
剑尖将将触及他的背后衣衫!电光火石间,来搭救他的一名黑衣人飞石掷出,正中对方刺客后脑。
“啊”!一声闷哼,刺客被打的白浆崩散,红雨飘飞。
不大会儿的功夫,朱高煦方已有四人被格毙。
此时的朱高煦也左支右绌、大汗淋漓,渐渐落了下风。
兕虎武功是不错。不过近几年兵戈息止、养尊处优,加上他轻佻荒淫,总是涉猎花丛,贪恋女色,身体渐渐被淘的虚了。
能和两个绝顶高手鏖战数合,也属实不易了。
眼瞅着本方伤亡惨重,朱老二开始用言语恐吓来人。
“竖子何人?!知道我是谁吗?天字第一号的差事,你们也敢管?尔等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造反吗?”朱高煦咆哮道。
两人充耳不闻,不为所动,沉默着挥动铁爪,继续围攻朱高煦!
猝然,一人一爪抓破朱高煦右手小臂,顿时鲜血长流。
剩下三名手下再无暇顾及应文,纷纷奋力向前接战二人,护住朱高煦。
应文插不上手,急得连连跺脚。
朱高煦难得有喘息之机,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扶着树,大口大口吐着粗气。
忽然,他斜眼看到了急如锅蚁的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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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他悄悄移动身体,像一只捕猎的猛虎,在最合适的攻击距离,挺出追魂一剑。
长剑势若奔雷,惊鸿而至!应文猝不及防,只好闭了眼,硬着头皮用匕首奋力一格!
“当啷”一声!朱高煦长剑断为两截!
朱高煦已呆若木鸡。
此刻,刺客三人中又有一人被铁爪击破天灵盖,血溅松林!
本方的人接二连三挂掉,久经沙场的朱高煦也没有了昔日贯颐奋戟、一马当先的胆气,他吓得面如土色,叫道:
“张信,今日看来真是遇到硬茬了,快撤!”
——原来这个张信就是原北平都指挥使。建文帝在位时,曾密令他在北平府抓捕朱棣。不想后来他反水给燕王送信,做了乱臣贼子。
张信答应一声,与另一人保护着朱高煦,且战且退。
二人不与张信等纠缠,虚晃几招,仍是急攻朱高煦,一副不把他置之死地决不罢休的样子。
看来目标很明确!
朱高煦大惊失色,难不成遇上了仇家!
“朋友到底哪一路?是不是认错人了?实不相瞒,我乃当今圣上二子,大明汉王朱高煦!”朱高煦无奈之下,为求自保,只得自报家门。他想借自己和皇帝的名头,吓退对方这两个黑衣人。
“杀的就是你!”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瞪了同伴一眼,仿佛有些介意他仓促开口。
朱高煦见恐吓无效,只得奋力格挡几下,与张信等人狂奔而逃。
二人岂肯善罢甘休,对朱高煦等三人紧追不舍。
没追出多远,猛然听到树林中传出应文的呼喊。
“救命!”应文的一声尖叫,刺破深邃的夜空。天边的一弯新月,开始慢慢东沉。
几只路过的松鼠被应文的呼喊惊动,拖着蓬松的大尾巴,噌噌噌窜过松树的枝丫,留下“吱吱吱”几声惶恐的嘶叫。
二人停住脚步,抹转身就去搭救。
往回跑了数步,忽一人拉住同伴衣袖,道:“且慢!此乃围魏救赵之计!我回去,你去追朱高煦!”
百步之外,松林里。
一个光着膀子的人正拿把菜刀,在追砍应文。
救应文的黑衣人寻声而至,兔起鹘落,直逼袒胸怪客。
袒胸人武功稀松平常,几招过后已气喘如牛,很快便被黑衣人擒住。
“甚么人?”黑衣人厉声喝道。
怪客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黑衣人,不发一言。一会儿眼角眯起上翘,露出无比诡异的神采。紧接着眼睛往上翻起。
黑衣人忙拉下袒胸怪客的蒙面黑巾,只见他长满络腮胡须的嘴角吐出白沫。
探其鼻息,已经气绝。
“永树!?”
应文惊道。
原来这袒胸怪客正是水月寺的僧人永树!
他包了头巾蒙了面,直到揭去黑纱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他怎么会到了这里?又怎么会拿刀砍我呢?”应文喃喃自语。
“这个人是个奸细。”黑衣人指着地下躺着的永树说。
“是了!”应文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
怪不得走漏了行藏,原来是有人暗中给朝廷告密!
夜凉如水,松林里忽然死一般的寂静。薄雾升腾中,参天的大树郁郁葱葱,孤独的兀立,组成了这片神秘玄幻的丛林。
应文看着眼前这个高高个子的黑衣人,
他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多谢壮士舍命相救。”
“不必不必!”黑衣人抱拳还礼。
“山上风大,不如我们到寺里说话。”应文说。
“我想,你还是逃吧,快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地方。”那人说。
“这么说,施主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
……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应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暖场才好。
没有话题冷了场,
引出话题伤了心。
风在大树的头顶上穿梭,“刷啦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应文仰天长叹。
这时,“噌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来到了两个人面前。
是去追赶刺客的另一个黑衣人回来了。
“怎么样?成了吗?”先前高瘦的人问道,声音有些急切。
应文也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人矮胖一些,也显得更加强壮。
月光之下,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快速扫视了一下同伴和应文,用左右手,向他们分别伸出一根和两根手指。
“杀了一个!走脱了两个!”高瘦的同伴道。
矮胖的人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他跑了?”高瘦者再问。
矮胖者又点了点头。
“两位恩人、壮士,此地不宜,我们不妨到寺院说话。”应文打断了他们。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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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了”。高瘦者说。
“你还是快走吧。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此地,将不再是清净之所。”
“我们走!”高瘦者说。
“那你们能告诉我,你们是谁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想知道壮士尊姓大名!”应文带着哭腔。
高瘦者把头一歪,向同伴示意。
矮胖者稍稍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应文的手。
应文疑惑的伸手向前,摊开了手掌。
矮胖者笔走龙蛇,在应文掌心上写下了“东宫”两个字。
应文大骇!只惊的目瞪口呆!
——“你知即可,不足为外人道也。告辞!”高瘦者说。
一个月前。
北京城。原燕王府邸灯火通明。
作为永乐的龙兴之地,北平布政司已升级为京师。永乐元年,永乐帝朱棣诏改北平为北京。
若不是因为大雨耽误了行程,巡视至此的朱高炽本来就要回南京了。
滞留在曾经生长于斯的北平王府,如今已是帝国储君的朱高炽感觉一切都仿佛是进了梦境。
今晚。太子朱高炽,太子詹事李旋,左春坊大学士何操,北京都指挥使傅云孟几个人正东拉西扯的聊着。
“听说徐辉祖出来了,李景隆被下狱了。”李旋说。
“是么?世事无常啊。一直以来,舅父铁心追随建文,终不愿为父皇所用。声名显赫的魏国公,如今竟沦落至此!唉!还有李景隆这个废物,倒是早就该杀!”朱高炽悻悻道。
“不过当年北平保卫战,城池眼看被破,多亏了李景隆这个草包将军足智多谋、及时撤退啊。”李旋幸灾乐祸道。
“哈哈,对对对。”朱高炽抚掌大笑。
其他人也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殿下,赵王什么时候就藩呢?”何操道。
“快了吧,就在这几日了。他过来我就走。吾弟封在彰德府,父皇诏令高燧执守北平。(朱高炽还是习惯称之为北平)往后这里就是三弟的治下了。以后,你们要好好配合,同心戮力,守卫好大明北门啊。”说完看了看北京都指挥使傅云孟。
傅云孟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听说,这几年赵王和汉王走的很是亲近。”何操说。
朱高炽并未接他的话茬,继续道:
“下个月,父皇又要出去打仗了。说是要去西北肃王那里。北元的蒙古人老是骚扰边境。以前是小股部队隔靴搔痒打打秋风,疥癣之疾不足为患。这次却有好几万人。领头的听闻还是王保保的后人,叫什么乃儿不花。这小子有点韬略,以前抢点东西,抢完就跑。这次抢完不跑,还天天攻城,肃王有些顶不住了。急报一封接一封往京城送,说粮草和兵丁都无以为继,恳求朝廷出兵支援。父皇把成国公朱能调到前线两个月,也没捞到什么便宜。战事吃紧,父皇震怒,要御驾亲征乃儿不花。谁知道没按下葫芦又起来瓢——辽东土蛮也来凑热闹,老是到边界上烧杀抢夺。还有弹丸之地蕃帮安南那边,也屡次侵犯云南边境,沐王那里也是焦头烂额,忙的不可开交。今日飞旨又到,父皇连连催我回去监国。父皇金戈铁马习惯了,太安逸了待不住。出去打打仗心情也好,龙椅上坐久了,是该到马背上疏活疏活筋骨。战刀再不出鞘,都要生锈了。哈哈。就是这监国理政上我做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件事办的不好,惹得父皇不高兴……唉!”朱高炽说着,叹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多虑了,监国以来,您做的政绩斐然,各方面的成果都有目共睹。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就怕有心怀叵测的人诋毁您。”李旋道。
“谁能诋毁我?我光明磊落,又有什么可诋毁的?”朱高炽面露愠怒之色。
“不不,不是,太子息怒。我是说咱们是做的光明磊落,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坏人都在暗处,有些事不得不防。”
“接着说。”朱高炽道。
“汉王早就应当到他的封地上任了,听说他一直不愿去云南就藩。赖在京城不肯走。到底意欲何为啊?皇上还一再迁就他。”何操抢着道。
朱高炽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
忽然,傅云孟道:“太子殿下,听闻密报说,先前曾有人见过疑似允炆者在浙江一带活动,却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销声匿迹了。近日,又有消息说他可能去了普陀山。不知道此消息是否确凿。”
“普陀山乃佛教圣地,香火鼎盛。寺院众多,僧人数以千计。建文若混在其中,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件事,皇上知晓了吗?”朱高炽道。
“皇上应该知道了。额,对了,汉王那边的人说,汉王最近要出一趟京城。不知要去哪里?”傅云孟道。
“他是要去浙江吧。”朱高炽晃动着肥大的脑袋,表情微妙,神色笃定的说。
“太子殿下怎么知道?”李旋问。
“哈哈,父皇能派汉王去,说明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不一般啊。”朱高炽没有正面回答李旋的疑问。
“难不成已经锁定了建文的下落?”朱高炽自言自语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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