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麻麻亮,窦乂就来到萨拉姆家,他一推门进到屋里,真是家贫不怕贼,欧合玛睡觉竟然连门都没插。窦乂拍了拍欧合玛的头:“早点起来,一会要干活呢。”说完,将两只胡饼扔到床头上,从床下拖出那捆树枝,扛到肩上。
他看到木桶和水瓢还是昨晚他走时的模样,便骂道:“你个懒鬼,昨晚我走了,你没继续喷水?”
欧合玛半睡半醒地怼他:“我要是喷得满地流水,你今天还卖个屁!”
窦乂一想也对,便扛着柴禾直奔“渭北水盆羊肉馆”。
刚到门前,就听到童掌柜在吼小二:“这肉都煮了一夜了,还不烂,这要给客人吃了,不是砸招牌吗?”
小二可怜巴几地道:“我也没办法啊,这麦草就没火力,一大抱麦草,烘地一下,眨眼就没了。你看看那草垛,都烧了半垛了,这一夜我光搬草就跑了二、三十趟,光是跑路了。火力不行啊,我也没办法,恨不能把我两只胳膊都塞进灶膛烧了去。”
童掌柜知道,这不怪小二:“我不是怪你,我着急啊,煮不烂的肉怎么卖啊,招牌倒了,这生意就黄了呀。”
窦乂将那捆树枝扔到灶前:“试试我这柴禾如何。”
童掌柜走过来,捡起一根树枝,用手一掰,嘎嘣一声,断成两截。小二将几根树枝塞进灶内,马上烈焰腾腾,锅上冒出了白汽。
“你这柴禾肯定好,只是,这一小捆,不够我用啊,我这长年累月的,一年便要烧掉几千上万斤。”童掌柜可惜地说。
窦乂道:“几千上万我不敢保证,但供你十天半月的没问题。”
童掌柜一听,眼里放光:“真的?你可别糊弄我啊?”
窦乂笑道:“大叔,看你说的,大清早的,我没事和你闲斗嘴啊。”
童掌柜忙不迭地笑道:“不是,不是,我看你长衣长衫,文文静静的,不像个做买卖的。”
童掌柜这样一说,窦乂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大叔,你要是怕上当的话,咱们一手钱一手货,当面结清,两不赊欠。”
“行,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大叔,那你看这价钱怎么说?”
“价钱当然随行就市了,现在你这种柴禾每百斤一百二十文,我给你加五文,一百二十五文怎么样?”
“大叔,大家都知道,自从两年前南山大火,这柴草啊,一天一个价。现在已经是初冬了,待地里庄稼秸秆都烧光了,怕是价格飞着上涨。我这一车树枝,如果压上一个月,说不来,能卖上两倍三倍的价。”
看到童掌柜还在犹豫,窦乂接着道:“不说压上一个月,三天后怕是一百三十文,满大街都会疯抢。”
童掌柜道:“小郞君,你可真会谈价啊,那你说吧,多少能成交?”
窦乂道:“不说了,取个整数,一百五十文,下来半年,但凡我还有这种树枝,我优先给你,绝不涨价。”
童掌柜掐了半天指头,狠了狠心说:“成,就这么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下来半年,你还得继续给我供上几次,我这生意就靠你了。”
窦乂说:“我没车,你得叫辆车,拿上秤,咱现在就走。”
到了萨拉姆的破房子,欧合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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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歪着头啃胡饼,一看三个人进了屋,忙扔下胡饼准备帮忙。
童掌柜一看小屋里堆成小山一样的柴禾,顿时呆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没白来、钱没白花,一定得笼络住这位小爷,这是自己的财神爷。
童掌柜对欧合玛说:“那位小郞君,你找张纸和笔,计个数,我们两个过秤,你们两个向外搬。”
于是,几个人都忙了起来,每称一捆,掌柜唱出一个斤数,欧合玛在纸上记一次。不一会,屋里空了,车上满了,窦乂拍拍手:“总共三百八十二斤,五千五百三十文,大叔,取零补整,你给五千五就行了。”
童掌柜说:“还没算你就报出钱数了,你蒙大叔呢。”说着,从车辕的布兜里拿出算盘,让欧合玛报数,他自己噼里啪啦地打起来。算完了,掌柜盯着算盘发呆了。
窦乂笑着说:“大叔,没错吧?”
童掌柜愣了半天,简直不能相信,他打着算盘都算了半天,这小子一张口就报出数来,难道他是神人?
童掌柜说:“你昨晚是不是过了一遍秤?”
窦乂哈哈大笑:“大叔啊大叔,你可真逗,我过一遍也不能增加一斤一厘,有那个必要吗?实话说吧大叔,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是算账比别人快。”
童掌柜道:“不对,还有,你的记性特别好,这柴禾得有二、三十捆,你能把每捆的重量都记住,光这一点,也没人比得上你,更别说算账了。”说完又拍了拍腿,“啊呀,小郞君,你不做生意太亏了。”
窦乂满脸都是笑:“行啊,过两年我跟大叔学做生意。”
童掌柜知道这都是闲话,也不当真,吆喝小二把车辕上的钱袋拿下来,那钱袋很重,小二趔趄着身子提了过来,向地上一放。掌柜边解钱袋边说:“这一袋是五千文。”说着,又从身上摸出五串,放进钱袋里。“数一数吧,钱袋也送你了。大叔就赚你三十文的便宜了,下次到店里来,我请你喝水盆吃羊肉。”
窦乂讪笑道:“大叔,看你说的,我还能不相信你嘛,不用数了。”
童掌柜拉着架势要走:“小郞君,记住你说的话啊,随时送来随时清账。我店门大开着没人照应,我得走了。”
窦乂道:“大叔你放心,不出十天,再给你送一次。”
数钱的过程中,欧合玛一直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不吭声,冷眼看着窦乂。窦乂发话了:“愣着干嘛,快把钱提进去。看我干嘛,好像这钱是我一个人的?”
欧合玛提着钱,进了屋,向床上一扔,拿起饼子,继续啃起来。
窦乂一个箭步扑到床上,抱着钱袋激动不已:“钱啊,我的钱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窦乂百感交集,眼泪都流出来了。
欧合玛撇撇嘴:“瞧你那点出息。”
窦乂打开钱袋,一串串拿出来,又数着一串串放进去。然后,又数着一串串拿出来……满脸的幸福向下流。
欧合玛怏怏地说:“你数个没完了,被子上全是铜臭,我还睡觉不?”
窦乂笑嘻嘻地道:“能天天数钱,我宁肯不睡觉。”
欧合玛翻了翻眼皮:“钱就那么重要?”
窦乂道:“没过苦日子,自然不知道钱的重要,钱这东西,是万万不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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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合玛说:“俺们草原上都是以物易物,很少用钱,但也不像你,见钱这么亲。”
窦乂从钱袋里拿出一串,揣在身上,很舒畅地说:“呵呵,咱现在也是有钱人了,带上两百文,压压身。”说完,向门外走去:“我走了,你可看好了,别让人偷去了。”
窦乂尝到了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没过几天,他又弄了一车。这次简单,直接送到“水盆羊肉馆”称重过秤,数钱走人,又收入了两千多文。
上课的时候,窦乂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了,他的耳边总是铜钱哗哗啦啦的响声,听着那悦耳的声音,就不由得笑起来。先生贺知章好几次走到跟前,他都没发觉,头上狠狠地挨了几戒尺。
接下来,只要一有时间,窦乂就偷偷地跑到后院,开始修枝打杈。可树不像人的头发,几天就能长出来。二十来棵树,除了树干和几枝老杈,全被窦乂给扒光了。那光秃秃的树,像被扒光衣服的人,裸立在寒风中哀鸣。第三次,窦乂才卖了一千多文,三次合起来,也有七、八千文了,他还不满足。
放授衣假那天,大家非常兴奋,蜂拥着挤出大门。外地的背着包袱踏上回乡的路,家在城里的,低龄的急忙跑回家,成年的则三五成群,找个小馆子解解馋。监里的食堂长年清汤寡水,不见油腥,馋得他们见只蛤蟆都想啃两口。
窦乂可舍不得把钱花到嘴上,他到西市买了两只早就看好的手炉,准备送给舅父舅母,兜里有钱了,有钱就得报恩。这手炉是西域的物品,通体由铜做成,扁圆形状,旋开可分成两半,内加烧红的木炭,冬天可以暖手。炉面上镌刻着西域风情的简笔画,做工极其精致,与其说是一种暖手的工具,倒不如说是一个工艺品。
他来到厅堂给舅父、舅母问过安,顺便将学业的情况向舅舅做了如实汇报,由于入学时底子薄,这几年一直很吃力,总是跟不上其他监生。现在升到修道堂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怕是再了升不动了,希望能尽快结业,出来找个营生过日子。
他说的这些,杜义德都清楚:“你和杜景的学业情况,我都清楚,人的天资不同,我也不强求你们了。年底吧,我去找国子监祭酒,让你们早点结业。”
窦乂陪着两人喝了杯茶,又说了会闲话,从怀里掏出两个精美的铜手炉,给舅父、舅母一个递上一个:“马上冬天了,我在西市见到这小东西,就给二老一人买了一个。我知道家里什么都不缺,但毕竟是我的一份心意。这手炉做的很是精美,尤其是上面的画,能看出西域的人生百态,既能暖手,也能把玩。”
杜义德马上警惕起来:“你那几个零花钱,肯定不够买这手炉的,你哪来的钱?”
窦乂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前年张世叔不是送了一双丝鞋嘛,我把它卖给一个粟特商人了,我又没花钱的地方,就买了这个。”
那手炉上的画极小,却是非常细腻逼真,杜义德举到眼前,仔细观赏了一番:“八叉的眼光不错嘛,这小东西做的确实精致。”又笑着对李夫人说:“看你外甥对你多孝顺。”
李夫人心里暖暖的,却作出埋怨的神态:“八叉呀,你也是大人了,在外面免不了有些应酬要花钱,以后不要再给我们买东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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