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樵寺内,大雄宝殿后厢房。
李玄官被许福为扶着坐下,许酥和那个大汉站在一旁,许福为站在李玄官的身后。
恋空方丈悠然坐下,不见动作,轻轻一点,慧果儿刚刚倒入冰泉的茶壶里面咕嘟咕嘟作响,竟然在三两息的时间里沸腾起来,从壶口蒸腾出白气。
许福为,许酥似乎早已司空见惯,而那个大汉也无措地站在一旁。
慧果儿从庙后古井里面打出冒着寒气的泉水,几乎转眼之间,摸着壶壁,已然滚烫。
“大概五六年前,你爹在刚刚入京的时候,那时候国朝雄厚,对官员也都很好,他把每个月的俸禄都分润出好多来救济这些衣衫褴褛的孩子,后来他听闻洛阳城外有个相樵寺,就在相樵寺后面慢慢建起来很多院子,开垦出菜园,以供接济穷人。相樵寺的香火也是慢慢从那个时候兴盛起来。”
恋空方丈的白眉颤动着,“后来,等到相樵寺可以自给自足了,香客也慢慢多了起来,香火钱也足够吃饭。香客来往,前几年,听说他进了章事台,和朝天阙不断胶着,激烈争锋。”
看着李玄官眉间难以消散的戾气,恋空方丈微微叹了口气,“后来听说你进京伸冤,被登闻阁打将出来,也没了消息。”
恋空方丈提起桌上的茶壶,四方茶杯,一一斟满,“我修成佛心通以后,感念你的位置,才示意许施主父女两个,到驿道边救你。”
李玄官挺起脊梁,微薄嘴唇翘起,抚着胸前念珠,“大师的意思我已经明了,放心,我不会协恩图报,再说了李继所做的事情我并不知情,那时候我还小。”
恋空苦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已经是方外之人,很多事情的细节我并不清楚,我可以做的事情没你想象中那么多。”
许酥好像听懂了些什么东西,睁大眼睛问道,“李继?国朝第一大贪官吗?”
慧果儿一听,细细的眉毛倒竖,揪着衣角,嘶吼道,“他不是贪官,他很好,他特别好,他以前经常来这里,带着很多好吃的,和很多很多的银子,给我们建房子,还给城外那些穷孩子分粮食。是个特别好的人,他不是贪官。没有他,很多人早就饿死了,冻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恋空看慧果儿失去方寸,呵斥一声,“慧果儿,不得无礼!”
许酥却是低着头,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悄悄瞥向李玄官,低声说道,“对不起。”
李玄官轻轻摇头,拍了拍许酥的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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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拱拱手,李玄官说,“我爹的是非功过,自有世人评说,抛开这些,还是要多谢大师搭救。”
恋空看着李玄官皱着的眉头,心底叹了一声,朝着一边说道,“杜念,你所求的事情,相樵寺真的没办法。”
旁边大汉轰地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大师,求你……”
慧果儿这会儿也是平复好心情,对着杜念说道,“杜大哥,菩萨金刚像上面的那不是金粉,那是金漆,即便是金粉,全部刮下来,给你也没什么,问题是那是金漆呀,不值钱的。十文钱可以买一大桶的。”
慧果儿,看着杜念的样子终还是不忍,从鞋子里面,裹着的头发里面,甚至内衬里面扣扣嗖嗖抠出来三四块碎银子,看来年岁已经很长时间,有的边角已经磨得圆钝,看着他师傅奇怪的眼光,鼓着勇气说道,“这是我攒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就好久了,我也用不到。全给你了。”
杜念抬起头来,双手捧着慧果儿扣扣嗖嗖的银子,满脸的鼻涕眼泪,“谢谢你小师傅。”
慧果一脸尴尬,似乎有些后悔,但是还是迎上恋空平和的目光。
恋空,毫无责备,内有欣喜。
李玄官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
许酥在旁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李玄官眼神示意,稍安勿躁。
站起身来,躬身一礼,杜念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走。
李玄官清咳一声,“慢着……”
杜念茫然地回过头来,“干啥?”
李玄官坐在椅子上,轻轻啜饮一口茶水,皱了皱眉头,“想要金子?”
“嗯呐!”
“干啥?”
“救人……”
“说明白。”
杜念眼神一亮,又是一黯,“我妹子,体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得用老参吊命,老参倒是有,可是一两老参百两金。我天天在仓库抗包才八十文钱,一百文是一两银子,一百两银子是一两金子,这要攒到何年何月去?”
杜念望向空恋方丈,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昨夜我就想刮下佛像上面的金粉,哦不,金漆。我妹子真的等不了了……等不了了……”
李玄官敲着桌子,吧嗒作响,“按你一天一两银子,你一万天才可以挣到,那时候你妹妹早已经是冢中枯骨了,做个交易吧。”
杜念眼睛一亮,“什么交易?”
李玄官呵呵一笑,“这金子,我有。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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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条件,你卖给我八年,八年里,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包吃包住。过了这时间,你想去哪里,我再奉送一份金银,保你无忧。”
李玄官仔细打量着杜念,八尺的身高,皮肤和脸色都是那种很健康很健康的枣红色,眉毛粗大且长,眼睛如同虎眼微微突出却不显得奸恶,反倒是隐隐露出威武的神气。
可能就是因为长期劳作,显得略微佝偻,有些小家子气。
杜念一听,忽然挺直腰杆,“你说啥?”
李玄官拄着眉头,轻轻咳嗽,“我有,但是你要给我卖命八年。”
杜念大手一扬,“别说八年,八十年也行!”
“你刚刚听着,我不是大贪官李继的儿子么?心里不膈应么?”
“我管你是谁的儿子,谁可以救我妹子,谁就对我有大恩,有大恩,让我干啥都行。”
“即便,为虎作伥?”
“即便,杀人放火!”
许酥在旁边扯了扯李玄官的衣袖,从她意识那句话可能伤害李玄官以后,兴致一直不太高,也不怎么说话,也就是摆弄着腰间的螟蛉,貌似,有些愧疚。
李玄官拍了拍许酥,对着杜念说道,“你明天去金琉璃粮坊,然后找她要。”
“我今天就要!等半刻都不行,就现在!”杜念站在李玄官身前,坚定地说道。
看着杜念眼神里的悲伤、挂念、决绝,李玄官叹了口气,转身对着许酥说道,“许酥,许酥?走神啦,走吧,你引路,我们去取黄金!”
许酥本以为李玄官不会理她了,李玄官忽然和她搭话,自然一愣神,“什么?什么黄金?”
一刻钟以后。
轰——相樵寺前门洞开,杜念朝着门外飞奔而去,肩上端坐着个小和尚,这个魁梧的汉子左手扶着李玄官的腿,迈开脚步,每一步都震得地面轰隆直响。
许酥也不遑多让,紧紧地跟在李玄官身后,虫鸣不断。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相樵寺门口。
“哪里来的疯狗?”相樵寺前被冲撞的车马前,从黑鱼车里面跳下来个小男孩,咬着牙说道。
恋空方丈则是迎在门口门口,“原来是相府的曲纯少爷,曲少爷上次来供奉香火二百两,不知这次来,有什么事情,老衲可以帮助的?”
曲纯一身锦衣,谈了口气,“这次来,还是因为我哥的事情……我哥,这次闯大祸了……”
(未完待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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