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大人的尊师谭逸林,正是我亲手抓捕的。”严长青似乎觉得自己方才所说的内容不甚明了,便继续补充道。
安阳起十分不解,十分困惑,严长青果然是开门见山,开宗明义,然而这一席话却让安阳起大为震撼,且不论谭逸林是不是严长青亲手抓捕的,单说方才严长青所言,看样子是对自己与谭逸林的关系十分明了,严长青神色之笃定,似乎无人能够动摇。
“严大人是如何知道的...?”安阳起有太多想要问的了,眼下只能从这最基本的问题问起。
“哈哈...鳞爪卫的手段,安阳大人不会是忘了吧?”严长青笑了笑说道:“今日早些时候,安阳大人造访大理寺,难不成安阳大人以为你屏退了四下,鳞爪卫就无从得知了吗?”
说实话,鳞爪卫的实力似乎参差不齐,有时这鳞爪卫就形同虚设,然而有时这鳞爪卫却神出鬼没,就好似鬼魂一般。
或许这也正是鳞爪卫的可怕之处,就是要在所有人都忘记它的存在的时候,忽然起事,给人一记耳光打醒,然而有时这一记耳光不止是能将人打醒,更有可能直接将人打死。
“看样子,严大人是抓住我的把柄了?说吧,想要我做什么?”安阳起不动声色,实际上内心早已波涛汹涌,眼下的安阳起十分被动,只能被严长青牵着鼻子走。
“把柄?”严长青一愣,旋即笑了,马上道:“安阳大人,我并非威胁你。”
“那么严大人意欲何为呢?”安阳起问道。
严长青站起身来,朝着安阳起走了两步,而一旁的项玉用手中的长剑拦住了严长青的去路。
“严大人,就在这说吧。”项玉手中的长剑没有丝毫退让,冷冷说道。
严长青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站定说道:“谭逸林谭大人,一代忠良,六年多以来连行新政,黎民裨益良多,然朝中似有奸佞谗害,在谭大人府上偷偷藏下通敌书信,正是由时任京兆尹之黎煊向先帝检举,先帝才派我捉拿逆犯谭逸林。”
“...哦?”安阳起挑了挑眉头,从案前站起,直勾勾地盯着严长青,沉声说道:“来,近前来,与我好生说说此事。”
严长青一愣,就连站在严长青身边的项玉也一愣,安阳起这副模样,似乎与从前无二,但给二人的感觉却是那般不一样,两人共同感觉到安阳起似乎有什么变化,但这变化又不甚明显。
“安阳大人...”
“如何?不愿说吗?”安阳起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下项玉与严长青才切实感觉到了安阳起语气的变化,不知为何,兴许是因为少了敬语,总让人听起来好似多了那么几分威严。
“愿说,怎么能不愿说呢?”严长青笑道,然而这一笑并不同于先前的畅朗一笑,更像是赔笑。
“那好,严大人且近前来吧。”安阳起说着,又看向项玉道:“夫人也不必再拦着严大人了。”
二人又愣了愣,安阳起此番说话似乎又恢复了平常模样,顿时让两人捉摸不透了起来。
严长青走了过来,坐在了安阳起的对面,开口道:“我捉拿谭大人之后,便接到先帝口谕,先帝命鳞爪卫当日午时即刻处斩谭大人,当时我颇感奇怪,为何先帝会如此急切,然在其位,只得依令行事了。”
后来的事情也不必严长青细说了,便是早先千羽所说,他们劫了法场,在城门外与鳞爪卫血战,两败俱伤之际又有另一对人马将谭逸林劫走。
“所以严大人此番所为何事?难不成还要帮着我去找师父吗?”安阳起反问道。
“未尝不可。”严长青只用了四个字回答,而听到这四个字的安阳起有些坐不住了,鳞爪卫的帮助,那可真的是不可多得,然而安阳起深知这是有条件的。
“条件呢?”安阳起问道。
严长青笑了笑道:“安阳大人果然未变,还是如此心直口快。”
严长青说着,便将衣带揭开,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布绢,绢上似乎密密麻麻写着一些东西。
“安阳大人只需在这上面署名即可。”严长青说着,便将那份布绢展开来,安阳起这才得以看清这份布绢上的内容,开头写了一些所谓的誓言,誓言之后签着各式各样的名字,这毫无疑问,就是安阳起受命所找的衣带诏。
不远处的项玉当然看清了布绢的内容,也深知这就是衣带诏,她赶忙看向安阳起,然而安阳起却始终盯着那份衣带诏不肯抬头。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项玉,想了想,还是闭口不言了,她知道,此时的安阳起并不需要她的帮助,否则就会像从前一样投来求助的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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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大人就不怕...我夫人一剑将你刺死,然后我将这衣带诏,拿去向太后请功吗?”安阳起的目光在衣带诏上来回扫视,反问道。
“哈哈,安阳大人当然不会这样做。”严长青似乎十分笃定。
“哦?”安阳起挑了挑眉,抬头盯着项玉唤道:“夫人。”
“老爷。”项玉将手中的长剑举起对着严长青,似乎随时准备将严长青刺死。
“研墨。”
“...啊?”
安阳起话音落下,项玉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研墨。”安阳起又放慢了语速,悉心重复了一遍。
“老爷...?”项玉十分不解的盯着安阳起,这衣带诏,要是在这上面签了字,如若事成那倒还则罢了,如若事败,不仅他安阳起要掉脑袋,而且安阳起全家上下的项上人头都会不保,安阳起怎么会决定在这衣带诏上签字呢?
“夫人,照做就是了。”安阳起将衣带诏铺开,将案上笔架上悬挂着的笔取了下来,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干涸开裂,当然只需加些温水稍稍研磨就可以用了。
项玉闻言还是站在那里,她完全没有要帮安阳起研墨的意思。
“夫人若是不愿帮我研墨,那便只能有劳严大人了。”安阳起道。
“悉听尊便。”严长青笑了笑,便站起身来。
“后院有水井,凉水便可。”安阳起道。
严长青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就把这衣带诏放心地留在了安阳起的桌上。
“老爷,你疯了?!”严长青离去之后,项玉拿着手中的长剑也顾不得纳入鞘中,径直走向安阳起,压低了声音质问着,但调门却不低。
安阳起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衣带诏上的名字。
项玉顺着安阳起的指头看去,只见那正写着两个字——卫擎。
而安阳起又指了指别处,那里却写着与众不同的三个字——谭逸林。
“那...那又如何?”项玉的声音显然有些动摇了:“署名而已,不能造假吗?”
“这三字,我见我师父写过太多次了,这笔迹,绝无造假的可能。”
“那老爷也不能...”项玉心急如焚,然而不等她多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无奈之下,项玉只好退到一边,带着颇显幽怨的眼神望着安阳起。
严长青手中拿着一碗凉水,回到安阳起面前,片刻,便将砚台中的墨块研碎,倒入清水,便化成了墨汁。
“安阳大人,请。”严长青说罢,便坐在安阳起的面前,眼睁睁地盯着安阳起桌上的衣带诏。
安阳起也毫不含糊,将笔头在砚台中蓄满了墨汁,在衣带诏上签下了“安阳起”三个大字。
“如何?”安阳起签罢,这才问道。
严长青盯着衣带诏上墨迹未干的三个字,目光炯然,向后退了两步,跪拜行礼道:“严长青,拜见安阳龙探。”
“何必多礼,你我已是和衷共济。”安阳起坐在那里,却也没有上前将其扶起的意思,只是在那说着。
严长青礼毕,起身看着安阳起。
“今后若有事要议,便在鳞爪监公案,不要再来我府上了。”安阳起淡淡道。
“是。”严长青应答一声,便准备离去。
“等等。”而安阳起却叫住了严长青道:“伯乌怎能忘了这衣带诏呢?”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安阳起对严长青的称谓便发生改变,从先前的严大人,变为如今的伯乌。
“安阳大人既已署名,便留着它吧,今后便已这衣带诏为证,携此诏者,便可号令天下义士。”说罢,严长青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安阳府的正堂。
严长青离开后,项玉这才能开始说话了。
“老爷,你为何如此莽撞地就签了这衣带诏?”项玉将手中的长剑纳入鞘中,颇为不解和懊恼地说道。
“卫寺卿签了,师父也签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安阳起面带笑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似乎谭逸林就站在他的身后一般。
“鳞爪卫的手段...想要作假,岂不是轻而易举?”项玉急地满屋子来回踱步,安阳起从未见过项玉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然而看着项玉的模样,自己也由衷的感到幸福,项玉如此着急,不是为了别人,正是为了自己这个家庭。
“来,夫人,这墨,你可曾见过?”安阳起唤道。
项玉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了安阳起的身边,看了看砚台中尚未干涸的墨汁。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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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项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安阳起笑了笑,站起身来,在一旁立着的柜子中翻来覆去地找寻了半天,最后拿出了一个琉璃小瓶。
回到案前,安阳起打开瓶塞,将那里面的液体倒了出来,那液体清澈透明,就如同清水一般。
液体洒在衣带诏中谭逸林的名字上面,只见片刻,“谭逸林”三个字,竟然慢慢淡化,最终消失不见,就好似从来没有人在这上面签过字一样。
而安阳起又将那液体倒在了其他名字上,却都没有这样的效果。
“夫人,这下该明白我为何如此笃定写这三个字的,必定是我师父了吧?”安阳起说着,便将方才的毛笔拿出,墨汁还未干涸,而安阳起又在方才衣带诏上消失了的位置上填补了“谭逸林”三个字,而这三个字就如同谭逸林亲手所写一般,分毫不差。
“这...这究竟是...”项玉愣了,这种神奇的场面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而安阳起却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墨,这涤液,都是师父亲手调配的,师父也曾说过,这天下,除了他与我,找不出第三个人能用这样的墨迹。”
“夫人知道益母果汁液火烤便可显形,但夫人可知这天下有这一中叠影墨,涤液洗之便可消形?”安阳起说着,便将方才的那瓶涤液装好收了起来。
这下,项玉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来,她曾身在鳞爪卫,也曾学习了鳞爪卫一切的奇门手段,但安阳起这种手段,是她闻所未闻的。
“师父曾发现益母果汁液火烤便可显形,便突发奇想,历经十数年,才调配出这种叠影墨。”安阳起说着,便有些伤感了:“先前严长青所说,在师父府中发现了通敌书信,殊不知,无论是师父,还是我,平日里书写,都是用这种墨汁,想必师父...是不想这种神奇的墨汁流传给外人,否则,若凭师父,想要洗冤脱罪真是易如反掌...”
安阳起在那惆怅地说着,似乎有无尽悲凉,然而项玉却更多的是对谭逸林的崇拜与敬畏。
她本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鳞爪卫所不能掌握的妙计手段了,没想到竟在谭逸林的身上打破了这铁律,而身为谭逸林倾囊相授的弟子的安阳起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等待着项玉去发掘呢?只怕是究其一生也难以完全弄清吧?
“不过...老爷,即便这衣带诏是真的,在这上面签字...那可是...”虽然这衣带诏不是假的,但即便如此,在衣带诏上签字,那也是风险重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且掉不止一颗脑袋。
“夫人,我亦曾向置身事外谋求自保,但世道如此,你我身处乱世,在这朝堂之上孤立无援,岂能置身事外?若有朝一日,你我如师父般受到谗害,却无自保之力,届时可真就是覆水难收了。”安阳起说着,又将衣带诏叠好,朝着屋子的某个方向走去。
“老爷...?”项玉不知安阳起究竟要做什么,只能看着他。
只见安阳起走向一处光滑无物的墙壁,在墙上按了按,只见墙壁的一处竟陷了进去,留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安阳起将衣带诏放了进去,又在墙上摸索着,似乎摸到什么一般,一按,方才那陷进去的地方又突了出来,墙壁又恢复了那般光滑无物。
“老爷...这...”项玉瞪大了眼睛,她随安阳起在这府中居住已有不少时日,但从未见过安阳起在哪里藏有暗格,早先在她还效忠先帝之时,也探查过府中上下,从未发现有这般暗格。
安阳起若无其事地将衣带诏藏了起来,回到了案前,仅一个转身的功夫,神色就似乎有了变化,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目之中,竟再度焕发着神光。
“老爷...你可想好了,仅为找寻谭大人,就要在这衣带诏上...”项玉盯着安阳起,再次问道。
安阳起看了眼项玉,而项玉看着安阳起,那是安阳起从未有过的神情,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些坚毅。
“夫人,我非仅为找寻师父。”安阳起盯着项玉道。
项玉闻言皱起了眉头,他从安阳起的话语中嗅到了危险,她不知道安阳起要做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安阳起自此,将要走上一条无比危险的道路。
“左右斡旋,明哲保身,身明方可为清廉,谋百姓福祉...”安阳起盯着项玉,口中念念有词道:“夫人,这衣带诏,并非楚王李麟所撰,实撰者,乃是尊师谭逸林。”
“什么...”项玉闻言微微张了张嘴,方才她并未看清那衣带诏的内容,而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安阳起所指的那两处名字上,而安阳起一席话,却让项玉深受震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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