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能够官复原职,这是安阳起如何也想不到的,然而龙探一职却又有诸多限制,如今先帝驾崩,鳞爪卫究竟有没有真正的受命者还不从得知,究竟是群龙无首,还是听命于太后,但眼下太后能如此放心大胆地将鳞爪卫交给安阳起,想来这些鳞爪卫真正的受命者还是太后。
“京兆尹季豫,迁尚书台左丞。”太后继续念道。
“臣,季豫领旨。”
说罢,太后便将圣旨阖了起来,看来改易官职也就到此为止了。
太后的声音不再从帘后传来,和安殿内安静了片刻,而年幼的天子李朓却开口了。
“我...朕...朕登基即位,尚未大赦天下,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李朓稚嫩的声音传来,听上去显然还有些颤抖磕绊。
“果然...”安阳起心中暗道,如今看来,项玉预测的三件事情,太后都做了。
斩杀异己、易官改制、大赦天下,每一件都在项玉的预料之内,兴许是因为自己对于朝政变迁太不敏感,但安阳起还是由衷的钦佩项玉。
至于大赦天下之后又会如何,又有什么人会被赦免,被赦免后又会担任什么官职,这些,安阳起便不得而知了,和安殿内太后没有明说,想必会把圣旨直接送到什么人的手里。
“老爷可要小心,这鳞爪卫...”府内,项玉听闻安阳起官复原职不由得有些担忧。
“夫人安心,我不涉党争,无心朝政,鳞爪卫又能将我如何呢?”安阳起笑道。
“哎...身在朝堂,又如何能不受牵连呢...”项玉还是不放心,坐在安阳起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始终不肯放开。
就在夫妻二人坐在桌边闲谈休憩之时,房门忽然被敲响。
“进。”安阳起道。
房门推开,是府上的一名下人。
“何事?”安阳起看到那下人,呼吸似乎有些急促,看样子是跑过来的。
“大人,府门外有一人自称严长青,要见大人。”那下人说道。
“严大人?”安阳起一愣,不由得有些疑惑,然而在想到严长青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五年多以前自己离开京城的那一系列事情。
“请吧。”安阳起点了点头道。
那下人离开后不过一阵的功夫,房门外便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过后,房门打开,下人便带着严长青走了进来。
“安阳大人,项夫人,别来无恙。”严长青一进门,看到安阳起和项玉二人,便行礼道。
安阳起站起身来稍稍回行了一礼道:“严大人,不知此番来,可是捉拿我这个犯人的?”
严长青有些尴尬,他当然知道安阳起是在调侃五年多以前的那件事情。
“安阳大人说笑了...”
安阳起笑了笑道:“上座。”
说罢,安阳起便拉着项玉坐了下来,严长青也走去一旁的客席坐下。
一会儿的功夫,府内下人便端来了茶水糕点,摆在了安阳起项玉所在的上席与严长青所在的客席上。
“严大人此番所为何事?”安阳起看着下面客席上的严长青问道。
“哈哈...安阳大人一如既往的率真,毫不矫揉造作。”严长青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废话了。”
说着,严长青拿起桌上的茶水小饮一口,安阳起拼命揣度着严长青的来意。
严长青孤身一人,并无他人相伴,也没有带鳞爪卫前来,难不成是为了私事?安阳起自然不相信严长青有这个雅兴。
那是为了什么呢?或许是为了试探些什么?安阳起无从得知,只得听严长青将话说完。
“安阳大人以为...太后急立新帝,意欲何为?”严长青问道。
安阳起听罢心中一凛,顿时严肃了起来,他盯着严长青,余光看到了项玉正有些担忧地盯着自己,看来严长青此番造访安阳府,或许正是太后派来探摸他的底细的。
“太后娘娘依先帝遗旨行事,能有何意欲?不知严大人问的是...”安阳起说着,同时观察着严长青的脸色。
严长青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继续说道:“安阳大人何必与我演戏?我问的什么,安阳大人心里应该清楚。”
“哦?洗耳恭听。”安阳起故作疑惑地说道。
安阳起让严长青明说,而严长青却又让安阳起明说,一个皮球在两人之间弹来弹去,谁也不肯让着谁。
严长青似乎有些忍无可忍了,盯着安阳起问道:“安阳大人...我知道你先前在宫中面见了太后,也早就对遗旨的内容有所耳闻,安阳大人且告诉我,难道你就对太后手中的那份所谓的先帝遗旨没有一分一毫的怀疑吗?”
安阳起皱起了眉头,严长青这番话可不像是试探自己所说出来的话,更像是质问,如果堂堂鳞爪卫密探想要试探点什么东西从而说出这样直截了当的话来,未免有些贻笑大方。
“严大人这是何意...?难道严大人不知我是太后钦定的龙探吗?严大人就不怕我将你的这些话...如实禀报太后娘娘吗?”安阳起反问道。
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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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严长青如此说话,安阳起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因为这是关乎他性命,甚至是他全家上下所有人性命的大事,马虎不得。
“安阳大人你...!”严长青听罢安阳起的话之后,脸色看上去颇有些震惊,缓缓道:“安阳大人...可还是那个甘愿为保全一人安危而行大义的安阳大人?可如今...”
“严大人,我不想保任何人安危,我只想保自己安危,保我家眷安危,严大人请回吧,有鉴于你我曾共事一二,今日之言,我不会禀于太后娘娘,来人,送客。”安阳起咬紧牙关,将话说得十分决绝。
“安阳大人...我知道五年前那事你尚心怀芥蒂,但当时我也是依令行事,如今先帝崩殂,鳞爪卫群龙无首,故而才前来求助于安阳大人...”严长青站起身来急忙说道。
“送客。”安阳起毫不留情,依旧道。
“安阳大人...!”严长青摇着头,盯着安阳起。
而这时,门外已走来下人将房门打开,看着严长青说道:“严大人请回吧。”
严长青站在那片刻,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阔步离开了房间,继而离开了安阳府。
“夫人...”严长青走后,安阳起这才对项玉缓缓开口问道:“严长青这些话...有几分可信...?”
“情态真挚,似以为真,而其身份使然,又似为假,未尝不可信,又未尝不可不信。”项玉说着,还同时伸出无根手指说道:“五分。”
安阳起皱着眉头思考着,项玉所说的五分,并不是说严长青的话真假参半,而是说若真则全真,若假则全假。
“罢了...即便是真话也与我们无关了...”
安阳起并不想太过干涉朝政,无论严长青如何认为,或者想有什么预谋,那样器都不参与便可,若届时严长青等人成功,自己不过是换个朝廷做官,如果失败,自己则尽量撇清关系,少受些牵连便可。
还有一点,就是严长青所说的鳞爪卫群龙无首,真是如此吗?鳞爪卫虽然是朝中一个较为特殊的机构,但始终直接听命于皇帝,先帝驾崩,新帝已立,所以鳞爪卫如今应该效忠的是年幼的天子李朓,而听命于李朓就是听命于太后,所以又谈何群龙无首呢?
再一点,如果严长青真的认为太后那份所谓先帝遗旨是假的,为何不偏不倚就找上了自己呢?安阳起不过是一个断案的,从未涉身朝政,也未涉及党争,明明有那么多的位极人臣,比如苏沛,那是当朝太傅,位列三公,严长青为何不去找他?偏偏找上了自己?更何况五年前,正是严长青亲手将自己送进了大牢。
单从这两点来看,严长青此番游说的真正目的很可能还是试探安阳起,这也是方才安阳起态度决绝的主要原因。
但随后的半个月内,安阳起对严长青所言又多少有些相信了。
早在先帝在时,安阳起上街,总感觉背后有那么几只眼睛盯着自己,那正是在暗处的鳞爪卫,美其名曰保护,实质上不过是监视安阳起的手段。
但是现在,安阳起外出时便不再有这种感觉了,虽然说这只不过是安阳起的主观感受的变化,可能和他五年多以来的萧闲生活有关,但这种变化还是对他关于严长青那番话的相信与否有所影响。
和之前一样,安阳起官复原职,自然也是免去了其每日上朝的要求,而安阳起则打算去大理寺一趟,先前太后已经下诏合并廷尉与大理寺,而先前千羽所言说那徐摛可信,再加之谭逸林的卷宗就在廷尉监,如今应该已经是转移到了大理寺,所以安阳起便挑了个时间打算前往大理寺。
“卫寺卿,五年未见别来无恙啊。”大理寺中,安阳起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卫擎,便马上上前行礼问候道。
“平出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呐...”卫擎的声音显然有些虚弱了,恐怕并非别来无恙。
安阳起当然听出了卫擎的声音变化,盯着他,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寺卿可无恙...?”
“嗨...上了年岁,哪能无恙呢...咳咳...”说着,卫擎还稍稍咳嗽了两声。
“那...晚生也是多有叨扰,打扰寺卿养病了...”安阳起有些愧疚地说道。
“咳...无妨,平出造访,当所为要事吧...?”卫擎问道。
安阳起点了点头说道:“寺卿,晚生此番所为尊师之事...”
“你师父...?”卫擎一听到安阳起说道谭逸林,便马上变了脸色,有些紧张地说道:“呃...你师父都走了这么些年了...”
“寺卿。”安阳起见卫擎还在那里编造些借口,便直接打断了卫擎说道:“翼长都告知于我了。”
卫擎愣了愣,脸色僵住了,片刻后才开口道:“哦...翼...翼长都告诉你了啊...”
“嗯。”安阳起点头道。
“哎...”卫擎叹了口气,四下看了看,这才说道:“平出,我们不告诉你,是怕你乱了阵脚去彻查这件事,这事牵扯朝堂党争和历史旧案,你若是查...”
安阳起点了点头说道:“寺卿,平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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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擎听到安阳起的这番回复才算是安下心来,继续道:“也是...既然翼长都告诉你了,想必也是相信你不会脑袋一热就彻查此事。”
卫擎上前两步将安阳起扶住,带到了一间空屋内,这大理寺监牢的屋子和先前在廷尉监的屋子一般无二,也就是将寻常牢房改造了一下,既不隔音,也无遮挡,单有一些破铜烂铁的栏杆竖在那里充当房门与墙壁。
“说说吧。”卫擎随便找了个破席子便坐了下来,说道:“平出,且说说你的想法。”
安阳起稍稍寻思片刻,这才说道:“为师父翻案复仇什么的,以目前来看也不现实,我现在只想知道师父的下落。”
听到安阳起的话,卫擎这才完全踏实地放下心来,他最害怕安阳起知道此事之后,要为他师父翻案复仇,如今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寺卿可知道些什么线索?”安阳起问道,同时也期待地盯着卫擎。
然而却让他失望了,只见卫擎摇了摇头道:“此事你若是问及翼长,他知道的兴许还比我多些。”
安阳起也曾问过千羽,千羽知道的也很有限,目前也就是只知道当时千羽等人在劫法场之后遭遇了鳞爪卫的埋伏,血战之后又出现了另一批人将其师父谭逸林掳走,而那所谓的另一批人,千羽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看上去是江湖游侠,但又不知是什么门派,似乎人员混杂,千羽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江湖势力像如此构成。
“不过...徐大人兴许会知道些内幕。”卫擎的下一句话,让安阳起又燃起了希望,但同时他也有些疑惑,为何徐摛会对这件事知道些内幕?
“徐大人是如何...”安阳起问道。
卫擎道:“哦...我还未与你说起过此事,徐大人,在任廷尉之前,本是京兆府的一名主簿。”
“什...”安阳起大惊,京兆府的主簿,这京兆府,说的当然不是季豫任京兆尹的那个京兆府,而是先前黎煊任京兆尹的那个京兆府,要知道,时任京兆尹的黎煊,与安阳起师父谭逸林谋逆案有着直接的关系。
“哦...在此之前啊,徐大人曾在御州与你师父有过一段交情,所以说最后徐大人还是选择帮助你师父。”卫擎继续说道。
这么说来,安阳起又想到了自己当日在廷尉监时的场面,徐摛忽然被卫擎叫了出去许久,久到自己在监中闲逛,还能发现录有自己师父案件的卷宗,还能让他把卷宗看完并放回去,兴许就是徐摛与卫擎两人合起伙来的预谋。
“那...当日我在廷尉监...”安阳起急忙说道。
卫擎只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点了点头。
这下,安阳起总算是明白了。
“我们不过是赌一把,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找到了卷宗...造化弄人啊哈哈...”卫擎想起此事便笑了起来。
“那...那卷宗呢?可在大理寺?”安阳起追问道。
卫擎摇了摇头道:“过几日会送来,眼下廷尉监那边还在打理,平出莫急。”
这下安阳起才算放下心来。
“不过...你要那卷宗作甚?上面的关键信息已经被划去了。”卫擎问道。
“我只是看看,兴许有别的发现呢?”安阳起说着,又想起什么来,继续问道:“那卷宗上的信息,是谁划去的?”
卫擎没有说话,只是在那摇头。
看样子今日与卫擎的交谈就只能到这里了,徐摛还在廷尉监那边负责整理物件,想必也是几日内没办法见到他。再一点,鉴于徐摛的特殊身份,或许还和有些人有所来往,如此光明正大地去见徐摛也不好。
随后,安阳起又与卫擎聊了些闲话便告辞了。
“时任京兆尹之黎煊、xxxxxx、xxx行xxx检举...”回府的路上,安阳起始终在思考当日在廷尉监看到的内容,虽说第一列被涂黑了,但他大致可以猜到那里写的就是京兆尹黎煊,目前黎煊正在鳞爪监中,本来安阳起是打算去问问他的,但想来,一是那黎煊未必会如实告诉他,二是那里鳞爪卫环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不要与鳞爪卫有太多联系的好。
“还有个xxx行...什么行呢?还是行什么...?”安阳起寻思半天也没有头绪,便不再去想,转眼间便来到了安阳府前。
“安阳大人,有急报。”刚一进府,安阳起便被长森拦了下来。
只见长森手中拿着一个信筒,安阳起接过信筒看着长森问道:“这信...哪里来的?”
毕竟长森现在已经不是鳞爪卫了,这消息又是谁传递的呢?
“大人,朝廷密诏,直接送来府上的。”长森说道。
“朝廷密诏?”安阳起愣了愣,碾碎了封缄,将信纸倒了出来,展开看着。
“这...果不其然...”看罢,安阳起喃喃两声,便将信纸收好装了起来。
“大人...怎么了?”长森不解,又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密诏的内容。
“洁莹说的没错...只是..有些变故啊...”安阳起说着,便看向长森,一字一顿地说道:“乱世终至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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