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安阳起等人辗转数月,在上霖城歇脚,只是突遇太守封城,思忖下安阳起决定前去太守府一问究竟,在太守府中,他见到了太守付哲,还有掌管整个御州军事的镇北将军千羽,问询之下得知,封城是因为上国的军事机要失窃。
千羽带着安阳起来到了上霖守军大营,这里的大营不同行军大营,各种设施都不是临时的,也就是说这只上霖守军是常年驻扎在这里的,几人在大营之中辗转片刻,便来到了存放军事机要的库房。
库房有人把守,想要进入库房必须出示令牌,或是天子黄钺,而这两样东西,只有守军总将和将军千羽拥有。
“将军是何时发现地图失窃的?”库房之中只有安阳起和千羽两人,长森和小六在外面等候,而千羽夫人颜如玉则暂先回去了。
“我今日凌晨抵达上霖,随后便立刻来营中探查,约莫...辰时时分,发现图纸失窃。”千羽说着,便将安阳起带到了存放地图的地方,那里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张地图。
千羽走上前去将那地图拿过递给安阳起,安阳起接过一看,这不过是张普通的地图。
“被人掉包了...”千羽说道:“若不是我进来仔细查看,恐怕还发现不了...”
安阳起眉头紧锁,紧接着问道:“库房守卫可交代了些什么?”
千羽摇了摇头道:“这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几日来当过班的守卫我都问了,他们说,当班的时间内,皆无异样。”
安阳起将手中的空地图放下,观察着整个库房,库房没有窗户,除了大门,完全没有第二个可以进入的地方,也就是说,窃贼只能从正门进入。
但是这里戒备森严,又深处军营腹地,窃贼又是如何避开所有人的视野进入这里的呢?显然非常困难,而最有可能的,就是监守自盗。即便不是监守自盗,行窃之人也极有可能就是军营中人。
“将军怎么看?”安阳起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做出准确判断,便打算询问千羽的意见。
“营中戒备森严,外人想要入内...难于登天,我以为,这是监守自盗。”
千羽的想法和安阳起出奇的一致。
案件的重点,当然是集中在几日来负责看守库房的守卫,当然其他军中人等也不可能懈怠,盗取机密的人,很可能还在这军中。
至于盗取机密的目的,安阳起此时还没有准确的推断,他打算回到驿馆之后,和众人商量商量。
这盗取军事机密,无非就是域外间谍,眼下上国可谓是强敌环伺,北有高车和齐、辽,东有高句丽,西有二羌,南有莫卧儿、泥婆罗、勐、越。大顺建国不过百年,万国不朝,皆觊觎中原,而所欲盗取这御州机要的,无非就是二羌和高车氏了。
二羌国力匮乏,穷兵黩武,且常有内乱,政权不一,而羌人与中原人样貌大相径庭,不论是本国派来间谍还是从上国内部收买,都不太现实。
至于漠北高车,原本是数个游牧部族,但不久前,高车汗一统乌桓、鲜卑、察合台、萨里畏骨等多部,始建高车,国力空前强盛,对中原政权和齐、辽二国虎视眈眈,加之萨里畏骨地区也有不少中原人居住,高车氏派来间谍的可能性最大。
“军要失窃,交给军中官员稽查便可。老爷为何要去趟这摊浑水?”驿馆中,项玉听闻安阳起所言之后却有些反对之意。
“洁莹,就算我不去管着军政大事,那这上霖城不还是不许任何人出入?倒不如协助他们尽快解决问题,我们不就能离开了吗?”安阳起说道。
项玉轻叹一声看了看窗外道:“老爷...这御北地区鱼龙混杂,要想查明此案谈何容易啊...倒不如直接跟太守要一道文牒,特许我们出城。”
说白了,安阳起就是想管这闲事,其他的也没有考虑,项玉之所以不想让他调查此案,就是不想他卷入军政。这事若是传到天子耳中,天子会如何看待?若是间谍之人没有抓到,首当其冲受到天子降罪的肯定是千羽那个镇北将军,其次呢,当然就是他安阳起。
撇开天子降罪不说,若是天子怀疑呢?安阳起只不过才到上霖城一日,这军事机要就失窃了,这事和安阳起到底有没有关系?倘若天子猜疑,那安阳起今后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即便是案子破了,机要追回了,行窃之人也斩了,但这事却完不了,倘若办案过程中给那千羽或是太守或是其他什么人授之以柄,亦或是这军政当中改天换地,千羽也好,太守也罢,等他们自身难保的时候,安阳起又岂能独善其身?
但是安阳起既然已经管了这闲事,那也没有办法,只能期待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洁莹,你说我要不要写一纸奏疏禀报陛下,谋求天子圣裁啊?”安阳起的声音从项玉背后传来。
原本侧过身去不愿看安阳起的项玉立马一惊,转过头来说道:“你疯啦?”
然而等她转过头来才发现,安阳起的脸上挂着笑意,显然是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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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的厉害安阳起怎能不知?若是让天子知道此事,恐怕天子降罪下来,又要死不少人了,而安阳起此时难以置身事外,兴许会受到牵连。
“那夫人说,我该当如何?”安阳起笑了笑问道。
项玉虚惊一场,发现安阳起不过是在开玩笑之后,心情也缓和了不少,她想了想便说道:“老爷,你有没有想过跳出案件去思考?”
“哦?”安阳起收起笑意,自己这个冰雪聪明的夫人总算是肯指点一二了。
“军要失窃,多为域外间谍所为,老爷好好想想,这上霖城在御州腹地,行窃之人,又岂会仅仅满足于一个上霖军要?”项玉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安阳起自办案以来,常常会深陷一案,这对于一些民间案件来说确有作用,但眼下这是家国大事,安阳起应当一改以前的办案手段,从案件当中跳出,总览全局。
“夫人所言极是...那夫人以为,窃贼今后还会有何行动?”安阳起不禁赞叹,自己这个夫人,虽说置身事外,有旁观者之清,但才思敏捷,在许多地方都是安阳起所不能及。
“老爷若有地图,妾愿析时局。”
安阳起心中对项玉以往的印象有些改观,一介女流愿析时局,指点江山,如此才气胆识,即便是许多当朝大臣都不曾拥有。
“好,愿闻其详。”说着,安阳起便连忙走出房门,朝着楼下走去。
安阳起在楼下找到了驿馆负责人,经过问询,那负责人的确有上国地图,毕竟这里是驿站,是百官在各地奔波的联络点。
取得地图之后,安阳起便迅速赶回房间,他把地图铺在项玉面前,等候着她说道说道自己的真知灼见。
“上霖,地处御州腹地,东临甫木域,西临金城塘阶,南承汉中,北为宁城,是御州第二重要的城池,所以这第二重要的军事机要也就是上霖的布防了,拿下上霖,则蜀中、京城危。”项玉在地图上指了指说道。
按照项玉的说法,上霖是整个御州第二重要的城池,那么第一重要的非宁城莫属了。
“这金城与宁城乃是攻破上霖的跳板,而那宁城自然是御州第一要地,上霖军机失窃,宁城岂能安否?”项玉如是抛出一个问题。
安阳起琢磨片刻问道:“夫人是说,窃贼下一个目标是宁城或者金城军要?”
项玉摇了摇头道:“上霖军要失窃,只怕是宁城军要,早已不翼而飞了...”
听到这里,安阳起心中波涛汹涌,这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得事情,他只是一味追求侦破上霖窃案,但忽视了整个地区的军略,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密探,不是将军,也不是军师。
“那...那金城呢?”
“金城位于上霖以西北,若叶尔羌觊觎我大顺,定然会先窃取金城军要;若漠北高车氏有此意,当窃取宁城军要。”
短短一句话,便将形势分析得如此彻底,但凭一张地图,就能分析出如此多的信息,这不得不让安阳起对项玉刮目相看。
“御州极西还有肃川,那肃川该如何考虑?”此刻的安阳起已经完全将项玉作为老师,任何问题都向她请教了起来。
“肃川乃通西域要道,但眼下肃川地广人稀,且因为叶尔羌北上阻断西域之路已有多年,无论是叶尔羌还是高车氏,都不会将此地作为必争之地。”
总的来说,目前的御州,上霖、金城、宁城三座城池是外敌必争之处,若是真如项玉所言,那此刻的御州所有布防军要皆已失窃,亡羊补牢也已经是无稽之谈,眼下最为关键的,还是确定窃贼目前的情况和下一步的目标为重。
“那窃贼呢?三城军要皆在他手,恐怕早已远遁异国了吧?”安阳起问道。
项玉再一次否定了安阳起的推测说道:“若间谍逃离,那此刻的御州岂不是如囊中之物?前线并无战报,说明间谍还尚未归国,至少,敌国此刻尚无用兵之意。”
说罢,项玉又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位置说道:“此处与宁城和上霖相接,又与萨里畏骨比邻,且此处鱼龙混杂,山石奇异,便于隐藏,若妾是间谍,妾会从此处逃走。”
安阳起看了看项玉所指,正是位于宁城和上霖冬面的甫木域,那里是皇长子李仰之的地盘,要说鱼龙混杂,那里不过混迹着些江湖人士和武林宗门,而且那里地势险要,草木繁盛,确如项玉所言,便于藏踪匿影。
“好啊...好啊!我有妻如洁莹,真是三生之幸!”听完项玉的分析,安阳起高兴地直拍巴掌,他拿起墨迹未干的地图就要出门,却被项玉拦住。
“老爷,你可千万记住,此事,只能协助,不可亲为。”安阳起临行前,项玉一再郑重强调着。
“嗯,夫人安心。”
看着安阳起远去的身影,项玉叹了口气,虽说先前她把安阳起对李麟的看法写进了鳞爪卫密函,只不过当时左右权衡之下,项玉认为,这关系到天子立储之事,需要让天子慎重考虑,甚至将李麟移出储子的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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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单列,但是眼下,项玉是发自内心的不希望安阳起卷入这场军政大事当中。
安阳起来到守城大营,在中军找到了一筹莫展的千羽。
“哦?安阳大人又有何指教?”千羽见到安阳起来找他不禁问道。
安阳起稍稍措辞,便开口说道:“将军,此事我左思右想,还是打算再和将军商讨一番。”
“大人有心了,只是...这等事件,不在大人职责之内吧?”
安阳起疑惑地盯着千羽,自己好心帮他,为何千羽还不领情呢?揣度之下不知所以,只能答道:“将军哪里话,我奉皇命巡查五州,这军机要务失窃,也是窃案一桩,我又怎能置身事外呢?”
千羽见自己劝谏无用,只得让安阳起入座,两人一主一客坐在席上。
“善饮吗?”
“在下不胜酒力。”
“那就喝茶。”
两人没有什么寒暄,而是直入主题,安阳起想要进一步了解千羽对此案的看法,便问道:“将军以为窃贼现在何处?”
“不好判断...不过我已派人传达口令,命宁城金城二处守将查看当地库房,我以为,那窃贼既然已经偷了这上霖的布防图,恐怕...宁城金城此二城危矣...”
“哦?”安阳起眼前一亮,没想到这千羽竟然也已经分析出了一些所以然,看样子此人才思相比项玉,慢不出多少。
“那将军以为,倘若此二城军机亦失,会是何般情况?”安阳起按照项玉的分析模式问道。
“嗯...若是金城失事,恐二羌所为,若是宁城失事...那便是高车氏所为...至于那窃取情报之人...恐会从甫木域逃离。”
千羽所言与项玉的分析完全吻合,这不禁让安阳起侧目,看来陛下屡次征辟此人做官是有原因的,这千羽的眼界确实非比寻常。
“那...倘若行窃之人真的从甫木域逃离...将军意欲何为?”从这里开始,千羽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影响整个案件的侦破,既然已经推断出那窃贼可能前往甫木域逃离,后面的安排将至关重要。
推断出人犯的行踪,自然是派人前去围堵追截,但千羽的回答却让安阳起万万没有想到。
“不管了,盗了就盗了吧...”
“啥?”安阳起一愣,千羽一言过后,安阳起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个字了,这于常理来说也好,还是于安阳起自身推断也罢都大相径庭,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千羽不为所动,不去追截人犯。
“战事若起,瞬息万变,我御州大军,当以正合,以奇胜,我也已传令下去,命御州各部易旧防,倘若届时有敌寇进犯,胜负可不在那一张布防图纸上。”千羽说道。
安阳起不懂兵法,但听闻项玉的劝谏,他也明白了天子的心思,安阳起不禁问道:“将军,在下不懂兵法,也不知如何致胜,但我知道,这军机失窃可是死罪!将军就不怕走漏了消息,让陛下知晓吗?”
听到安阳起的话,千羽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安阳大人,你可知我为何封城?”
一石激起千层浪,千羽一言如醍醐灌顶,安阳起这才反应过来,千羽命太守封城,并不是为了捉拿盗取军机的贼人,而是为了自己所辖之地军要失窃的消息不走漏出去,原来早在千羽发现机密失窃之时就想到了这一切,安阳起不禁后背发凉,此人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
“将军...你就不怕外人说你拥兵自重吗?”安阳起的声音有些颤抖。
“拥兵自重?哈哈...我千翼长,在其位而谋其事,我既身为镇北将军,抵御外敌进犯才是我首要职责,我为何要在乎旁人闲言碎语?还是说...认为我拥兵自重的,就是安阳大人你?”千羽的目光顿时有些凌厉,他死死地盯着安阳起一字一顿地说道。
安阳起与千羽目光对峙良久,一时之间,整个帐中的空气仿佛都已经凝固一般,压抑的气氛让安阳起有些喘不过气来。
“呼...好...在下不懂军政,是在下失言了...”安阳起长出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在此事上松口,御州有十五万大军,此时他不松口,可就永远松不了口了。
听罢安阳起的话,千羽的目光也稍稍缓和了些,他爽朗笑了两声,随后说道:“哈哈...安阳大人不必拘谨,虽然我下令封城,但对于安阳大人...倒有特例,你我皆假天子节钺,我就算封城,又哪里封得住安阳大人?”
“哦?将军不怕我出了城,将消息走漏给天子?”安阳起一愣,没想到千羽尽然会同意他出城。
“大人哪里话,尊夫人可还要由下官妥善保护呢。”千羽笑着说道。
安阳起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看来这就是千羽给出的条件了,千羽知道他回乡心切,急着要探望父母,所以给出条件,安阳起若想离去也可,但其夫人项玉必须留下。
“不过...若是大人舍不得尊夫人,下官倒也可派人将令尊一家接来上霖,大人意下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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