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的科考消息传到池州程府，程蕙兰大笑：“哈哈，绮薇姐，我们去年的约定和承诺都实现了。从今以后，我们不用再看那些臭书生的脸色了！我才不稀罕才女的名头，我只想证明我自己，不比男子差！”
这一下，连她的老师莫天赐都愣了，问：“兰儿，这科考不是你一时起兴，而是跟绮薇约好的？”
“是啊，约好的！”程蕙兰点头。“去年我去江宁，跟绮薇约好的。当时是老师陪我去的呢，不过，这科考的事没告诉老师，嘻嘻！绮薇姐说，念了那么多书，总要检验自己的能力，究竟是天下学生中的才女，还是只活在女子中的才女！开始我吓了一跳，她真是胆大包天，说要女扮男装赴考，但我同意了，呵呵！”
“小家伙，这么重要的事，竟然隐瞒老师，隐瞒父母，该打！”
“轻打轻打，老师，打完之后，希望仍然一般爱护我！”
莫天赐摇头。“真不明白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
程蕙兰呵呵笑。“其实，我最担心绮薇，一不小心冲到第一名，将我压下去了！”
莫天赐笑着问：“你们不是好姐妹吗，也会争风吃醋吗？”
程蕙兰吃惊地看着他。“老师，你可是博士，怎么用争风吃醋这样的词？”
莫天赐大笑。“哈哈，我希望你们姐妹永远是好朋友，不离不弃！每次我看到你们俩在一起，就感觉开心，惬意！”
程蕙兰眨着眼睛，喃喃道：“我也这样希望，可是她要嫁人，我也要嫁人，终究还是会天各一方！不过，我已经认识她了，是我这一生的知己，将来就少了许多遗憾！”
在池州府，程蕙兰可是知名人士，婷婷玉立，风姿绰约，正是人们所说的大家闺秀，对外面的年轻男子，有极大的吸引。不过，因为她是刺史之女，这门第太高了，最多跟她说两句客气话，多交往就不敢了。所以，程蕙兰的朋友很少，有一个说得来的同龄女子孙月仙，是本州富商孙庭之女。两人偶尔会约定出来逛一逛，聊一聊，吃个饭。不过，真正让程蕙兰有知己感觉的，只有江宁的周绮薇。
没有人想到，池州的程蕙兰与江宁周绮薇竟然相识，一样的女扮男装参加乡贡，都是取得第二名。两个消息合在一起，成了今年科考的最大亮点，至于第一名，热了开始几天，便被这两个第二名压下去，没有几人再关心。知道两女约定的，除了程蕙兰的父母、老师，只有侍女春红。而这春红，嘴上的保密有点困难，所以，程蕙兰只要求她不提周绮薇，免得被人听成了合谋。
程峰对女儿道：“兰儿，外面的传言，你不用理会太多，传一阵就会停了。”
程蕙兰道：“阿耶，女儿晓得。不管是称赞还是怀疑，都不会影响我。”
母亲招秀英也道：“兰儿，这段时间你少一点上街。本来街坊邻居都认识，这样一来，大家更会围着你，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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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你也不喜欢！”
程蕙兰回答：“好的，阿娘。我就在家多看书，替阿耶抄公文！”
以前，程蕙兰只是慢悠悠的练习书法，但自从帮助父亲抄写公文之后，她练出了工整和快速，这也算是一个收获了。当然，收获更多的是，她从父亲的公文里看到了国家概况，看到了繁荣和苦难，看到的富裕和贫穷。她有些感叹，可惜自己是女儿身，注定不能为改变现状做出什么。至于偶尔帮一下邻居，送吃食给乞丐，都不算什么事，她最想做的，是改变人们的生活。可是，将来要是成亲了，恐怕也只是变成相夫教子的传统女子吧。
每天下午，程府都响起琴声，或者笛声。程府众人都知道，程小娘子又弹奏了，若是两种乐器，那就是程蕙兰和母亲合奏。她的母亲招秀英，琴艺却不算精，还比不上女儿，但却是女儿的启蒙老师，在她入门之后再请名师教授。这个演奏时间，通常是莫天赐讲完课之后，程蕙兰或是练习，可是为老师所奏。
“老师，我很想写一首曲子，可是却是不得入门，为何呢？”
“这跟写文章有点相似，想说，说不出来，或者说出来的自己都不满意！”莫天赐道，“我想，这乐曲，需要更多的悟性！比如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不一定发生在你身上，而是你见到了，你听说了！”
程蕙兰点头。“悟性和感触，积累，不断练习！”
五年前，程峰还在兖州任长史，儿子程望与陶家成婚不久。这陶姓亲家乃兖州大族，既有从政，也有从商，程陶两家联姻，也有互补之意。四年前，程峰准备赴池州任刺史，儿子程望并没有跟随，而是留下陪待产的妻子，同时帮岳父家打理家中生意。到后来生子后，也没有跟来池州，因为三年后又有了第二个孩子。程峰有些埋怨儿子不愿科考从政，倒是从商了，分明是被陶家影响太大了。这令程峰很恼怒，直斥他被金钱蒙蔽了头脑，所以父子有点不对劲。
倒是女儿程蕙兰喜欢书本，对于很多书生都觉得晦涩的书，她都看着津津有味。而且程蕙兰天资聪明，一学就会，一过目便记住。当时，十四岁的的程蕙兰向父亲说：我的老师已经没东西可教了，让他走吧！
程峰和妻子才意识到，女儿的天赋比想像得厉害。于是，他四处托人，终于找到刚离开国子监的博士莫天赐。几度沟通之后，莫天赐终于答应了，在程峰到池州上任时，也来到了程府，开始为程蕙兰授课。当时的程蕙兰十四岁，天资聪明，还有强悍的忘记力，由点到面领悟极快，让莫天赐赞叹不已。有些莫天赐记不清的篇目，程蕙兰可以轻易地念出来，丝毫不差。
这四年，她跟老师结下了深厚的感情，除了那些女儿身的生理状况之外，无话不说，连书中的男女之情，话本里的故事，她都向莫天赐请教。在外人面前，她就恭敬地称“先生”，随意的时候，就叫“老师”。
“老师，你不打算再娶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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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你至少还能活五十年呢！”程蕙兰知道老师丧偶未娶，偶尔也会开导他。这些话，她父亲也说过，但没有作用。
“嗯，我一个人也不错啊，可以周围走！这里呆三年五年，下个地方再呆几年！或者，呆腻了，过两年到我儿子家住一个月，然后过两年再去看看我女儿。”
“老师，莫大哥是你的儿子不假，可是，你也需要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吧。我可以跟老师处一辈子，哪怕我以后嫁人了，有了孩子。只要你想，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这里永远有老师的位置，虽然我们没有血脉联系，可是，老师就如我的亲人一船。我希望，将来成家生子，有老师在身边，即使你不愿意离得太近，离我两条街也行！”
“傻孩子，现在陪着你的是父母，以后是你的夫君，将来是你的孩子！老师只要听到你消息，就安心，只要你幸福，老师就开心！”
程蕙兰双手握着闭上眼睛，祈祷道：“我希望老师身体健康，不要老去，永远做我的老师；我希望老师也寻到一位伴侣，一同走向将来，不离不弃！”
莫天赐看着她，忍不住鼻子发酸这女孩，比其他的年轻人都懂事。
程蕙兰继续道：“我希望将来的夫君，顶天立地，知天知地知我！希望我们牵着手，永不分离！”
科考的消息，传了几天，才谈下来。但它已经成为池州的一件大事，自然不可能忽略，虽然程蕙兰不出门，但府里的厨子、园丁、采买，甚至侍女也有出门，人们也会问几句。不管外面怎么议论，程府最近几天都洋溢着欢庆气氛，八月炎夏却堪比新年般热闹。管家园丁加侍女，厨子车夫洗衣娘，凡是念过书的，都凑在一起，合计了一整天，终于编出了几句诗：
自古考场多奇人，
今年风骚数池州；
蕙质兰心美名扬，
一花引来百花开。
江宁古城出才女，
绮户蔷薇红艳艳；
此女应是天上有，
人间哪能有几个。
侍女春红带着这首诗，交给程蕙兰。“娘子，他们合写了一首诗送给你。如果不合适，请你和莫先生改一改！”
程蕙兰与老师莫天赐看到这首诗，那勉强算工整却不好看的字，忍不住笑了。
“这分明是你一句我一句凑起来的，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本想修改一番，让它合仄押韵，可是，这是大家的心意，不改了。我将这首诗写成大字，就挂在后院的走廊，让大家看一看吧！”
“是啊，难得他们将我的名字，绮薇的名字都写进去了。后一句是硬凑，这红艳艳怪得不能再怪了！”
在写给周绮薇的信中，程蕙兰抄录了这首诗，尤其是那句“绮户蔷薇红艳艳”。她在信中写了四遍，一边写一边笑，也许，可以笑一辈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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