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贤诏》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能才士与之共治天下者乎!
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
今汉室衰微,民生艰难,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朕尝听闻,乡野有遗贤,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辱身晦名而不遇萧何者乎?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有志者亦可效毛遂而自荐,朕必得而用之。】
【Ps:《求贤诏》译文:
自古以来,开国和中兴的君主,哪个不是得到贤能才士和他一起治理国家的呢?
在他们得到人才的时候,那些人才往往不出里巷,难道是偶然侥幸遇到的吗?是执政的人认真访求的呀。
如今汉室衰弱不兴,民生艰难,这是特别需要访求贤才的时刻。
朕常听说,民间有未被发现的贤才,当今天下难道没有像姜尚那样,身穿粗衣、怀有真才,在渭水边钓鱼的人吗?又难道没有像韩信那样,身受侮辱、名声不显,却遇不到萧何般赏识他的人吗?
诸位要帮助我发现那些出身微贱而被埋没的人才,只要有才能就推荐出来;那些有远大志向的人也可以毛遂自荐,只要朕得到人才就一定会任用。】
不巧的是,又抄了曹阿瞒的文,嗯,也不算抄,算借鉴,有改动的嘛!
不知道曹操看到这两篇诗文,会不会将朕引为知己呢?刘宏内心里暗搓搓地笑了。
再看身前围观的群臣,反响却不像先前看《壮志永年》那样一致赞誉了。
大臣们低声耳语,似乎各有意见。
刘宏皱了皱眉,“诸卿议论什么呢?不妨说与吾听听。”
群臣相互看了看,最终少府令杨赐出来道:
“陛下求才若渴之心,臣等甚为赞赏,只是臣等对此求贤诏中某些语句尚有疑虑之处。”
刘宏看着杨赐,心中有些不满——
杨赐这人经常敢在他面前替别人站台,说些其他大臣不敢直说的话,甚至质疑和反对意见也不少。
刘宏往往看在杨赐名高望重又是帝师的份上不予计较,且好生相待,就是不知杨赐是不是也因此才少了顾忌。
当然不满归不满,刘宏也不会当众表现出来,没必要为了这点事,给人留下一个刻薄寡恩、不纳忠言的形象。
暗自吁了一口气,刘宏淡淡道:“杨师不妨直言。”
杨赐道:“陛下所写‘汉室衰微,民生艰难’,是否不妥?”
“杨师是觉得此话不合现实状况,还是不应该写出来?”
杨赐看了看刘宏,顿了顿,终是答道:“臣担心有损朝廷声望。”
“卿总算没有粉饰太平。
至于朝廷声望,不是朕一两句话就能损毁的,也不是朕不说这一两句话,百姓就会视而不见的。
朕相信,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心也是亮堂的,朝廷若抱有可以糊弄的想法,那无异于掩耳盗铃。
朕这样写,就是要让臣民们知道,朝廷和百姓的困境朕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朕要做中兴之君,就得敢于面对困局,打破困局,这也是朕渴求贤才,发此求贤诏之原因。”
这还是刘宏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当着群臣的面,直言要做中兴之君,不论是杨赐还是其余大臣,都面露惊讶与震动,只是他们内心是否认同就不知道了。
“还有其他问题麽?”刘宏看群臣沉默不语,主动追问。
杨赐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应答,只得硬着头皮道:“是否将唯才是举改为德才兼备更好?”
刘宏嘴角微微地扯动了一下,这个问题本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将原本曹操求贤令中“不论品行”的相关语句改掉,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如今局势毕竟和曹操写求贤令时不同,朝廷用人制度还未完全崩坏,尽管举荐制实际上已经严重腐化,但名义上仍然是首选德行,次看才能。
这种注重德行的做法本没有错,只是相对于才能,品德这一项实在是没有一个可供评定的标准,谁有德行谁又品行低劣不是那么好认定的。
由此选有德之士只能去看其人的风评,也就是有没有德名,可风评名声这事就不那么靠谱了,因为舆论都是可以制造、引导的。
所谓众口铄金,反之也一样,众口也可以造神,这就是为何士林中那么多人热衷于品评人物、沽名钓誉、盗名养望的原因。
只要有了德名就有了进阶之资,至于其人是否真正有德,那就只有其本人最清楚。
原本好好的人才选拔制度,因为可被人钻空子而显现出了巨大的弊端,并成了士人集团的掌中玩物。
对于刘宏来说,这种选才制度本来就是理想化而不切实际的。
他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世人,刘宏始终相信人之善恶不由其当前的品行决定,而取决于所处的环境和立场。
再说人都是会变的,没有谁能保证某人现在嫉恶如仇,将来就不会也变成恶人;也没有谁能担保某人为民时痛恨贪官,将来就不会变成更贪的官。
屠龙勇士最终变成恶龙的事,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如其不切实际地追求德才兼备之才,还不如仅仅以才取士,至少能有个硬性考核标准,将来再以严刑酷法来加以约束。
但刘宏作为皇帝,朝廷的象征,社稷的主君,可以用有才而无德之人,但不能明着去推崇,否则会引发诸多负面效应。
不过他哪怕是只强调才能,将品德略过不提,一样能起到类似于曹操明说“不论品行,唯才是举”的效果。
杨赐等人提出“德才兼备”的问题应该是也看出了这一点。
刘宏嗤笑一声,“如今天下官吏倒都是选自有德之士,可为何徇私枉法者有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
杨赐呐呐不能言。
刘宏语气缓和下来,“卿等心意,朕知道,但朕也有考虑。
如今察举人才,如其说注重德行,不如说是关注声名,以致于形成了标榜吹捧、弄虚作假、蓄养名望等不良之风。
很多被察举者名不符实、德不符实,这些人别说德才兼备了,可能既无德又无才。
而真正德才兼备却不屑经营声名之人,反而被埋没。
朕强调才能,就是为了弥补以往朝廷取才的遗漏之处,遏止不良之风。
当然,具体任用人才之时,德行依然是重要的考察标准之一。”
杨赐沉吟片刻,最终道:“臣未能领会陛下深意,还请陛下恕罪。”
刘宏看得出来,杨赐等人其实还是持有保留意见的。
他只得好言安抚道:
“卿等忠心劝谏,一片赤诚,朕该高兴才是,怎会怪罪。
朕尚年轻,见识浅薄,思虑难免不周,仍需列位直言进谏,拾遗补缺。
至于求贤诏及殿试取才之事,希望卿等能包容一二,就当朕做个试验吧,届时若无效果,朕自不会一意孤行。”
刘宏自即位以来,是很少说软话的,群臣诧异之余,自然不会不识趣,于是纷纷拜而称颂:“陛下圣明!”
“公车令!”刘宏看向蔡邕。
“臣在。”
刘宏吩咐道:
“此《求贤诏》交于卿,将之誊抄若干,用玺后着人发往各郡,广而告之,使天下臣民都知道朕求贤之心。
此外,在雒阳城中建招贤馆。
令各郡县发布告,应诏之贤才皆可入京向招贤馆献治国安邦之策,各郡县须为之提供便利及资助,此项计入郡县之考绩。
公车令要做好人才接待及评定,确有大才者直接报于朕知晓,并与先前卿等举荐之贤才一同纳入殿试名单。”
“唯!”蔡邕起身上前将《求贤诏》收了起来。
刘宏又看向群臣,继续道:
“朕非是昏聩不明之人,也知道最近由于殿试之事,朝野有诸多议论,诸卿之中也不乏疑虑不安者。
今日既然说到这里,又难得列位聚得这么齐,朕就仔细说说吾之所思所想。
朕以为,治国之要,首在用人,用人之要,重在取士。
选才取士,就如同伯乐相马。
相马不能以马之出处与处境而论,选才又怎能只盯着出身与名声呢?
诸卿不妨都学一学伯乐,为国家多发掘一些被埋没的人才。”
“陛下圣明!”众臣再次拜道。
看着众臣齐声拜答的样子,刘宏却皱了皱眉。
别看这些人一副恭谨模样,却不一定真把他的话当回事,甚至有人会觉得求贤诏碍眼也说不定。
不过刘宏也很清楚,注定不能让所有人都与他同心同德。
暂时抛开杂念,刘宏又点名道:“太常卿!”
“臣在!”太常陈球答道。
“朕曾听说,太学生中,不乏抱怨怀才不遇者。
此次朕亦给太学生一个机会,决定先在太学举行一次策试,策试成绩优异者可获得殿试资格。
卿先通告所有太学生,自负其才者皆可报名参与策试。
届时,朕会亲自出题,太常卿为主考官,公车令蔡邕、谏议大夫马日磾为副考官。
即日起,卿等及太学诸博士先做准备事宜,确定策试方略及日期,再报于朕知晓。”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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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性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