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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九臣四跪成帝党

    崇德殿。

    常用来举行小范围廷议之所在。

    刘宏将这次问政放在了崇德殿,显得庄重而正式。

    被召见的大臣有九人,分别是司空陈耽、卫尉刘宽、太常陈球、少府杨赐、光禄大夫桥玄、太中大夫蔡邕、谏议大夫马日磾、尚书卢植、侍御史刘陶。

    这九人的家世出身及官爵各有高低,却都是有着清名的士大夫,是朝中清流派的中坚。

    不像某些自诩清流名士却韬光养晦甚至蝇营狗苟的官僚士大夫,这九人是关心朝政、忧心汉室的典范,从这次积极密奏建言就可见一斑。

    最关键的是,这九人虽然都是士人,但也有着各自不同的阵营标签。

    如杨赐,出自弘农杨氏,其祖父及父亲均官至太尉,他本人也曾为三公,更是帝师。

    杨赐算是士族官僚世家的典型,就家世而言,如今整个大汉朝,也就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一门略胜于他。

    马日磾,关西士族领袖马融的族孙,马融虽然已经过世了,但马氏一族的声望及人脉丝毫不比弘农杨氏逊色。

    诸多名士大儒都是马融学生,如卢植、郑玄等,更别说汝南袁氏的袁隗还是马融的女婿。

    刘宽、刘陶为汉室宗亲,其余几人也都是通过察举,由基层爬到高位的海内名士。

    可以说,这九人几乎囊括了当今朝廷最正统的士人类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会是刘宏重用的第一批人。

    重用这几人,在朝堂上不会有任何阻力,如果用得好,对刘宏来说,也是不小的助力。

    当然,由于他们的资历深,声望高,在某些事情上也可能会成为刘宏的阻碍,但对目前的刘宏而言,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由此刘宏觉得这次会晤的意义很重大,他将之当成了建立帝党的开始。

    君臣相互见礼完毕,刘宏开门见山。

    “朕找诸卿来此,主要有两件事。

    一是针对最近甚嚣尘上的灾异传言请教对策;

    二是诸卿在奏疏中提了不少治政良策,朕感触颇深,想与诸卿当面议议实施的可行性。”

    这九人此前并不知道刘宏召见他们的用意,现在听刘宏这么一说,顿觉意外的同时又深感欣慰。

    刘宏最近一段日子的表现都被他们看在眼里,让他们产生了很大的期待。

    他们之所以甘冒风险上密奏,除了不违背公心之外,也是对刘宏的一种试探和验证。

    如今看来,他们所看到和猜测的并不是假象,天子真的有了良好的转变。

    如今虽然朝局艰难,但他们相信,只要天子有励精图治、奋发有为之心,也未尝不可复兴汉室。

    这样想着,这些大臣都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宏。

    刘宏指着放在御案上的奏疏,道:

    “这些都是朕从众臣的皂囊密奏中挑选出来的,诸位所呈也尽皆在内。

    朕意让卿等都先看看,然后再总结讨论,诸卿以为如何?”

    “这——”

    众人相互看看,都有点迟疑不定。

    毕竟谁也不知道其他人的密奏之中是否有他们不该看的敏感内容。

    “诸卿有何疑虑?”刘宏当然明白他们的想法,却依然问道。

    “我等查看他人密奏是否不合适?”杨赐问,其余人也都点头附和。

    “没什么不合适的。”刘宏道:

    “在座诸卿都是朕所信任的肱骨忠臣,清正之士,皂囊密奏防小人,不防君子,只要诸卿秉持一颗公正之心,就没什么可忌讳的。

    诸卿勿需迟疑,只管细看就是。

    朕也是为了让诸卿集思广益,相互参考,方便之后的讨论。

    好了,每人先拿一份,看完之后再轮换,不得有遗漏。”

    众臣不好再推辞,只得按照刘宏说的做。

    良久之后,所有人陆续都放下了手中的最后一份密奏,个个沉默不语,面色各异。

    “既然都看完了,那就说说吧,先议议灾异之事。”刘宏道。

    下面的九人相互看了看,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刘宏眉头微皱,知道他们心中还有所顾忌,只好点名道:

    “蔡大夫,卢尚书,你二人的奏疏最长,一个言七事,一个献八策,都颇有见地,深得朕心。这时候怎么却不说话了?”

    蔡邕无奈,只好答道:“臣之所想已经全部写在奏疏之中了,此时并无他想。”

    卢植也答道:“微臣亦然。”

    “唉!”刘宏摇头叹息。

    “朕煞费心机,从满朝文武中遴选卿等九人来此,原以为卿等能为朕分忧,却个个三缄其口。

    朕不知卿等在顾忌什么,这殿中只有卿等九人与朕在,难道仍担心因此泄密而得罪人么?”

    刘宏这话透着深深的失望与无奈,激得九位大臣都跪伏告罪。

    一向率直的侍御史刘陶更是涕零道:

    “陛下!臣等无能,以致令陛下愁苦难堪。

    既然陛下屈尊下问,微臣不得不冒死进言,若欲消除灾异,重振朝纲,必先诛灭宦党,此亦是诸臣奏疏所共议。”

    刘宏面色淡然,“诸卿也是这个意思么?”

    “臣附议,请陛下明察!”其余八人齐声答道。

    刘宏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低估了朝臣们对宦党的同仇敌忾之心。

    好在他心中已有计划,今天倒是可以适当透漏一点惩治宦党的心思,安抚一下这帮大臣。

    但他不会直接说出来,免得骄纵了这些大臣,让他们养成逼宫的习性就不好了。

    于是刘宏道:“在奏疏之中,汝等个个提到宦党,朕眼睛不瞎,当然看到了。

    原本召诸卿密见,是为了消除诸卿心中顾虑,可以与朕坦诚相对。

    可朕赤诚一片,听到的却仍是老生常谈。

    朕知道诸卿之心,也知道诸卿所言不失为谋国之举,朕却仍免不了失望。”

    大臣们完全没明白刘宏此话的意思,个个疑惑地看向刘宏。

    刘宏接着道:“朕每每让群臣商讨灾异之事,就个个将之与宦党,与后宫,与朝政牵连在一起,灾异果真与此有关么?

    以往每逢异常天象,朝廷动辄就罢三公,赦天下;去年天下大旱时,众臣更是逼迫朕在病榻之上发罪己诏。

    可灾异消除了么?

    不仅依然频频出现,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此为何故?

    难道就因宦党乱政么?

    你等谁能保证诛灭了宦党,就能消除灾异?

    若诛灭了宦党之后,灾异依然存在又当如何?

    那时是否要继续追究朕的过失,是否要说朕这个天子无道,昏庸无能,该退位让贤了?”

    “陛下!臣等惶恐!”众臣又跪。

    “论语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如今朝野上下每言事,必先谈天论神。

    朕想问诸卿,是孔圣人错了么?”

    “这——”有几个大臣踌躇间,准备开口解释。

    刘宏却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诸卿几乎个个是名士大儒,卫尉与少府更是朕的授业恩师,对于经义的理解不是朕可以比拟的,朕相信卿等必然能对此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如同这天下研习经典的家学不知凡几,观点不一,却个个能自圆其说一般,这就是儒生们的本事啊!

    自先汉孝武皇帝独尊儒学以来,儒学不断变更迁移,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面目。

    时至今日,更是混乱不堪,纷争不断,儒学竟成了各经学世家谋取私利的工具,他们各据经典,各言其说,愚弄着朕这个天子及天下无知的百姓,这才是如今天下变乱的根源!

    天人感应之说也是如此。

    其实所谓的天人感应是怎么回事,卿等个个心知肚明而不说,依然将之与政局牵连在一起,擅加揣测,牵强附会,亦不过是将之当作达成个人目的的一种手段罢了。

    朕将卿等视作心腹重臣、左膀右臂,卿等却将朕当傻子般糊弄,朕难道不应失望么?”

    刘宏这话说得着实有点重,甚至有直指儒学的意思。

    九位臣子都算得上是名儒,心中全不由泛起丝丝寒意。

    蔡邕更是涨红了脸,忍不住辩解道:“陛下,臣等实无此意啊!”

    刘宏不置可否。

    “不论卿等何意,朕都不愿深究。

    朕与诸卿推心置腹,是希望从今之后,你我能君臣一心,为了我大汉社稷,为了天下黎庶,而奋发有为。

    如今天下乱象环生,皇权倾颓,朕尚年轻,自知才疏德薄,这社稷江山所倚重的只有在座诸卿啊!”

    “陛下——”众臣三跪,一个个老泪纵横。

    “陛下,臣等无能,愧对陛下,愧对汉室先辈啊!”

    “陛下乃圣明之君,臣等却一直未能体察陛下之雄心,有负陛下之厚望,实在不配位列于朝堂之上!”

    ……

    “诸卿请起,朕深知诸卿之忠心与才能。

    或许真是由于朕过去年幼无知,做了不少错事,才有了今日之乱象。

    不过朕在此向诸卿保证,朕会学着去做一个好皇帝,励精图治,以复兴我大汉辉煌为己任。

    还望列位爱卿莫要弃朕啊!”

    “陛下圣明!臣等必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万死不辞!”

    众臣四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