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鸿曦本是九离寨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平时闲的多练的少,多亏了秦洛绫“格外关照”,他才挑水劈柴干了三年脏活。
当然,付出总是有收获的,单看外表他已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纨绔子弟,比拼体力也不输于同龄的习武之人。但毕竟翻山越岭走了四五十里山路,腹中空虚的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想空着肚子吃肥羊,现在倒好,连水都喝不上一口。还好我背上柴火不多,不然哪走得动。”
“不对啊,这事好像不赖我。本少侠的计划天衣无缝,要不是老姐坑我,我岂能在此受饿?”
饿了头昏眼花的秦鸿曦暗自叫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又往前走了百多步,终于见到里火山外的第一个村子——拾火村。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里火山周围虽然耕地不多,但是密林丛生野木遍布,经久耐烧的硬柴随处可得,因此拾火村的人们祖祖辈辈都以打柴为生。
都说无树不成村,秦鸿曦之所以知道拾火村,不单单因为它离九离寨最近,而是因为有一棵十丈来高的千年古树矗立村口,让身为路痴的秦鸿曦印象深刻。
以前跟随姐姐出门都是直奔彩云郡,不曾在此停留,只是远远地见过这棵大树。如今一步一摇的晃到树下,才终于感到它的震撼:枝繁叶茂,好似神鸟鲲鹏凌空展翅;高壮挺拔,犹如通天宝塔雄镇青山。
“大树底下好乘凉,你这般雄伟,正好做个倚靠。”
筋疲力尽的秦鸿曦把肩头柴火随手一扔,两脚蹬去长靴,如释重负地靠着老树凉快起来。
“哎哟喂,好大的味!”
“干啥呢小伙子,看不到这有人嘛!”
秦鸿曦一口一口地喘着大气,正闭着双眼放松。突然听到身后叫唤,急忙蜷起脚扭头观察。
不等他做出反应,两名白发老者已气冲冲地走到跟前。
看到秦鸿曦赤着个脚丫坐在树下,身着白袍的老者气得直跺脚:“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这么光着个臭脚,简直太不像话了!”
秦鸿曦被说得面红耳赤,还是忍着全身酸痛奋力起身,极其艰难地给两位老者鞠了一躬,诚恳地赔礼道:“对不住二位老先生,晚辈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无力行走,见这有棵大树便想坐下来透透气。不曾留心观察,给您二老添麻烦了。”
看这少年汗流满面,一身麻布粗衣,脚边放着的那堆柴火,印证了他的樵夫身份。
“生活已然不易,还能保持礼数,是个乖孩子。”红袍对少年的态度还算满意,不打算和他过多计较,转身拉着白袍回去下棋。
白袍口硬心软,边走边抱怨道:“再累也不能在风口吹啊,这谁顶得住!”
感觉二位老者大概是原谅了自己,秦鸿曦急忙把遍布水泡的双脚塞回鞋里,继续倚着大树小憩。
大约休息了半炷香的时间,口干舌燥的秦鸿曦再也忍不住口渴,决定去村内讨口水喝。
没走几步,就注意到先前的两位老者正在树后对弈。方才的糗事又涌上心头,秦鸿曦顾影惭形,又对着两位老者鞠了一躬才继续前行。
“慢着!”
秦鸿曦迟疑了一下,回过头来发现白袍怒目而视,有些生气的样子。
“老人家,不知有何吩咐?”秦鸿曦轻轻走近白袍身旁,抱拳行礼。
白袍指着身边的敞口黄葫芦,煞有介事地说道:“吩咐倒是没有,就是你小子脚气太重,把我一壶好酒都熏坏了,你说怎么办吧?”
“老人家,这……这……”
从来没听说有谁能用脚气把酒熏坏,秦鸿曦不知老头用意,一时半会儿竟无言以对。
“这什么这,吱吱呜呜的,难道我老人家还会诓你不成?自己去闻闻,是不是把我的好酒给弄坏了。”
秦鸿曦也不多话,蹲下身来对着壶口扇了扇,并没有闻到任何气味,又拿起葫芦凑到鼻孔闻了闻,还是没有任何气味。
“老人家,我啥味都没闻到。”秦鸿曦如实地回复老头。
白袍故作惊讶道:“没闻到?你的鼻子怕是也被熏坏咯,你自己尝尝看,是不是变味了。”
秦鸿曦把酒倒在掌心尝了尝,除了沾到手中灰尘的泥巴味,再尝不出任何味道。
此酒和清水无异,这老头到底是何居心?
秦鸿曦充满疑惑,白袍只装作不知,反而神情得意地问道:“怎样,是不是糟蹋了我一壶好酒?”
“确是好酒,不知晚辈该如何赔偿?”
其实这酒无色无味,就是普通清水。换作别人如此戏耍,秦鸿曦早就暴跳如雷,大动干戈。偏偏他对上了年纪的老人,天然带有几分尊重,这才压着胸中火气,看看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这美酒千金难买,看你这副穷酸模样,怕是半个铜板都搜不出来,能拿什么赔我?也是老人家我上了年纪,身弱体寒,常年离不开个火炉,今天就便宜你小子了……”
听到这里,秦鸿曦已经猜到了大概,心中极其鄙夷:“这厚颜无耻的老滑头,绕这么个大圈无非就是贪图我身后那捆火灵枝,且看他后话如何。”
秦鸿曦也不打断,静静看着老者演绎。
当下说到正题,白袍转怒为喜,双眼放光道:“那些个粗柴烂木容易受潮,烟大火小,忒不耐烧,远没有火灵枝好使。孩子们都去了外地谋生,老人家我手脚不便,难以上山打柴。倘若你还有点孝心,愿意为我老人家着想着想,坏我美酒这事也不是过不去。”
俩老头毕竟是处了多年的老兄弟,眼见少年被讹,
(本章未完,请翻页)
红袍只能摇头惋惜。显然这白袍已是惯犯,他的这些下三滥招数红袍也是无可奈何。
这白袍老头一口一个老人家自居,看上去却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哪有半点行动不便的样子。
秦鸿曦纠结不已,明显这老头居心叵测不是善类,就该撕破脸皮骂他个为老不尊,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晚辈冒失,坏了您的好酒,区区柴火理应奉上。”
话一出口,秦鸿曦只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不是他怕被攀扯怕被非议,实在是看到那苍苍白发,他就于心不忍。
白袍微微点了点头,又继续无赖道:“理应如此。不过看你表情,似乎心有不甘,不是很情愿?”
秦鸿曦懒得搭理,将火灵枝放到白袍面前就要转身离去。
“年轻的樵夫啊,公共场合岂能随意脱鞋,这个小小的教训也是为了你好。”白袍老头自认风趣,又接着道:“但是你这状态,让我很不放心。老人家我德高望重,两袖清风,你要是就这么不情不愿的走出去,对外说我诓你柴火,老夫这一身清誉岂不毁于一旦?我这美酒毕竟是不可多得的绝世佳酿,既已被你玷污,那我就吃个小亏,用它换下你这捆柴火,也算是一桩老少无欺的公平买卖。你要是不喝完,绝对不许离开!”
秦鸿曦对这占了便宜还卖乖的老头很是无奈,丝毫没有再搭理他的想法。原本指着这捆火灵枝换顿饱饭,不想想到被这老泼皮耍赖讹去。
哎,就当出门行善,积攒人品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红袍突然开口道:“年轻人,你奔波一天很是劳累,还是回来把这水喝了吧。不然以老白纠缠不休的性格,是不会轻易让你离去的。”
“对,不把这葫芦里的水喝光了,你休想离去。”
说完,白袍意识到自己口误,连忙改口道:“不对,不把这葫芦里的酒喝光了,你休想离去。”
秦鸿曦明知葫芦里是水,不想背个拿柴火换美酒的名头,心里很不情愿。但仔细一想,自己确实奔波了一天口干舌燥,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那老泼皮还会怎么折腾。
感觉红袍老头是真情实意为自己打算,不像是等着看笑话,秦鸿曦这才青着个苦瓜脸回来喝水。
真是口渴极了,秦鸿曦抱起葫芦大口痛饮,“咕噜咕噜”的喝水声不绝于耳,仿佛没个尽头。
起初并没发现什么不对,直到他的肚里再也装不进一滴水,他才开始质疑:这小小的葫芦是怎么装下这么多水的,直到现在都没有喝完?
秦鸿曦一头雾水,肚子里也满满的都是水,因为喝的太饱导致发不出声来。
红袍仿佛知道他的想法,给他指了指地上:“喝的太多需要运动消化,听说火灵枝做的拐杖温热暖和,最适合老人家,你且去做两根来。”
秦鸿曦受先生的教导,深具尊老爱幼之美德,对老人家素来有三分敬意。喝下葫芦水后浑身舒畅再无半点酸痛,整个人精神倍增,连脚底豆大的水泡仿佛也消失了。秦鸿曦断定眼前这二位必然是世外高人,想到这些,他更加不敢怠慢,听从老者吩咐乖乖地削木头去了。
秦鸿曦从小舞刀弄剑,闲来无事就照着书上的图案自己制作兵器,刀枪棍棒他都做过,雕龙画凤也是略有心得。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两把穷工极巧的龙头拐杖就做好了。
秦鸿曦把两根拐杖捧在胸前,毕恭毕敬道:“前辈,拐杖做好了。”
两位老者拄着拐杖试走了一圈,都表示满意,红袍赞道:“不错不错,确实心灵手巧”。
二老者回到座上,红袍拿出一颗黄豆放在手心,对秦鸿曦招了招手,道:“你这龙头杖雕工精美,长短适中,握在手里极为舒适,显然是用了心为我二人量身定做。老头我年逾古稀,不会白要你的东西。看你奔波一天腹中空虚,我这有黄豆一粒,你且拿去充饥。”
红袍老人看上去仙风道骨,和蔼可亲,应该不像白袍那样爱戏弄人。只是这一粒小小的黄豆,塞牙缝尚且不够,如何能够充饥?
秦鸿曦内心疑惑,但还是照做,收下了黄豆。
果不其然,这颗黄豆和之前的葫芦水有异曲同工之妙,每吃下一粒豆果,壳内便有新的豆果出现。
一连吃了七粒,饱的不能再饱。秦鸿曦突然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不情之请。白袍见状,也不让他难堪,袖口微微一扬,地上的黄葫芦就飞到了秦鸿曦手里。
秦鸿曦接过葫芦喝了一大口,感觉肚子舒服了很多,准备给二位老者行礼答谢。刚迈出一步,全身上下所有关节就如同被捆满了爆竹一般,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两股暖流不断在体内游走,最后汇聚于脐下三指才停歇。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秦鸿曦对仙侠小说的痴迷程度,早就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了。此刻身体出现的种种异样他再熟悉不过,这正是气脉全通,圣胎凝聚的前兆……
本以为寻仙之路会异常艰难,岂料头一天出门就遇到了两位高人赐仙酒、仙豆,再木讷的人也能猜到两位老者来历不凡。
“二位仙翁对我恩重如山,请受晚辈一拜。”秦鸿曦说完就要跪拜行礼。
只是这一跪却怎么也跪不下去,空中仿佛有一堵无形的气墙挡在他的身前。
白袍挥了挥手,示意秦鸿曦起身:“你我既非君臣,又非师徒,更无半点血亲,不必跪拜。”
秦鸿曦虽然跪不下去,依然躬身作揖:“二位仙翁的大恩大德晚辈无以为报,不如……”
“不如什么?”
原本还深受感动,一本正经的秦鸿曦,突然一脸狡黠道:“不如二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位仙翁收我做个徒弟,传我长生不老的法术,好让我在二位身旁尽孝。”
白袍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不行!”
秦鸿曦心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心急了,长生不老的法术哪能这么轻易学到,不如退而求次:“不方便的话,传我降妖除魔的本领也行,替天行道向来是晚辈的志向……”
白袍还没等秦鸿曦说完,就打断道:“不行。”
秦鸿曦仍不死心:“如今瘟疫肆虐百姓疾苦,炼丹济世正是晚辈夙愿。”
换作是寻常宗门,多半已被这不折不挠的拜师精神所打动,哪怕底子差点,留在门中当个主事也不埋没了他能屈能伸的厚脸老皮。
红袍静坐一旁,笑容可掬地看着秦鸿曦,他也不愿刁难,安抚道:“好了孩子,你聪明伶俐,有善心,重孝道,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只是我二人闲云散鹤游戏惯了,没有时间教导你。以后自会有人来做你的师傅。”
听到这里,秦鸿曦也知道拜师之事不可强求,转而好奇道:“敢问我那师父尊姓大名,仙居何处?我将如何寻他?”
红袍实言相告:“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是时机未到,还不能收你为徒。”
秦鸿曦禁闭双眼,回忆着身边每一个人,到底谁最有可能当他的师傅?
看着秦鸿曦抓破头皮的猴样,红袍打断了他的思考:“道法自然,修行人岂能执着妄想?天色不早,你还是快快进城吧。”
秦鸿曦本想进村讨口水喝,然后就去城里卖柴。如今已用柴火和老者换了水喝,再没有进村的必要。此时神清气爽,体力充盈,不如再回火灵洞去赚点盘缠。
“有道是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我这豆壳亦有容纳万物之方便。你吃完了我的黄豆,留下空壳无用,便一并送你了。以后叫它‘芥子袋’就行。”
红袍话音刚落,那黄豆壳就变作一个巴掌大的锦囊,挂在了秦鸿曦的腰间,脑海里也同时出现了两句口诀。
不等少年做出反应,白袍接着说道:“没错没错,你这小娃不光脚气大,酒量也大得很,把老夫珍藏多年的好酒都喝光了。就是不知你口气大不大,有没有把我的葫芦喝臭?这宝贝能吞吐水火、包藏……”
“哎哟喂,哪来的虱子!?”白袍话没说完,就感觉下巴被虱子咬了一口,他气呼呼地扯下一把胡须,满脸嫌弃的对秦鸿曦斥责道:“准是你这臭小子长久没有洗浴,虱子都跳到我脸上了。老人家我有洁癖,年纪大了烧个热水洗浴有多不方便你知道吗?看着你那脏兮兮的绳子我就来气,快拿着你的柴火走远点,别耽误我们下棋,一会太阳下山了……”
二位老人慷慨的赠送宝物,把秦鸿曦激动得热泪盈眶,但又觉得萍水相逢,受之有愧,正思索要不要拒绝这天上掉下的馅饼,白袍老头却又开始为老不尊……
秦鸿曦大小是个寨子里的少爷,几时被人嫌弃过不爱洗浴,当下恼羞成怒,准备挑一挑老头的毛病。
这白袍老头可谓是无赖帮的祖师爷,只要自己放屁舒服,哪管闻屁的人受得了受不了,他一挥手,一阵清风便将秦鸿曦吹的老远,根本不给气急败坏的少年回嘴机会。
等秦鸿曦回过神来,他已身在百丈之外,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个黄葫芦,那几条用破布衣拧成的粗绳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华贵无比的白玉长绳。
不难猜到,这黄葫芦和白玉绳都是白袍老头所赠,本欲破口大骂的少年泪如泉涌,他抹了抹眼泪,对着那棵雄伟的千年古树深深鞠了三次躬,然后依依不舍地朝着彩云郡走去。
“这小子就是脚气大了点,其他都还挺不错。”
“嗯,孺子可教。”
两位老者依旧悠然自得地在树下对弈,目光始终注视着棋盘不曾离开。
“二位老仙别来无恙,贫道稽首了。”
说话之人是一中年男子,他身长八尺二寸,头顶纯阳巾,衣黄杉,系皂绦,相貌非凡,神采奕奕。
两位老者抬头扫了一眼来人,回礼道:“原来是回道人,好久不见。”
被称作回道人的中年男子故作生气道:“确实是好久不见,若不是二位专心下棋,我岂能给人家当了三年的教书匠?”
白袍好像被说中了什么心事,老脸一红,连忙解释道:“我这不特意来处理了嘛。我整整一池仙水都让你徒弟喝完了,如今他穴脉畅通,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还有老红的黍米丹,凡人吃一颗就能增寿百年,那小子吃了整整七颗。两两相加,活个一千岁总没问题吧。”
回道人忧心道:“寿同天地一愚夫,光是长生又有何用,他先天受损冲动易怒,就怕他难悟大道。”
白袍反驳道:“别说没用,所谓先天不够后天来凑。如今修复了根基,打通了气脉,只要一心向道,登天造册那是指日可待。再说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虽说我二人有些疏忽,说到底还是他命中该有此难,你堂堂回道人难道还参不破这因缘命数?”
红袍道:“确实如此,福祸无门惟人自召,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回道人微微叹气道:“话虽如此,可如今三光现世,四象临凡,天下即将大乱。可怜了这时代的众多生灵。”
“你这天下第一的热心肠,许是红尘待得久了,又乱发慈悲。岂不闻‘无魔不成佛,无魔不成道’,修行人不历魔考,如何能够证道?别管那么多,哪个神仙不是从凡人修来的,走走走,喝酒去。”
白袍说完,三人会心一笑,纷纷化作常人打扮出现在彩云郡内,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望仙楼。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