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仙和毛先生到了。
眼前的小洋楼藏在林立的楼房里,并不起眼。
外边的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但是往这边来的人却不多,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大隐隐于市了吧!
走进小洋楼,先是验明身份,然后才能上楼。
在验明身份的过程当中,苏仙趁着这段时间观察着小洋楼内部的构造——
进来而时候是一道窄门,然后就是眼前的小柜台,柜台后面的墙上还有一些钥匙串。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旅馆。
尤其是柜台旁边的走道上还有两个房间,算是将空间利用到了极致,很明显的小旅馆特征。
要说这里唯一出戏的地方,那就是柜台后面的每一串备用钥匙上都有标牌,上面写着“有客”。
这种小旅馆不应该客满的,尤其是在这个并没有什么变故发生的时候。
等到了毛先生完成身份的验证,苏仙跟在毛先生的身后走上了台阶,不过才走了两步就立刻回头,看着柜台后面的年轻人说道:
“小旅馆不应该客满的,建议你们稍微想一个办法完善这个细节。”
说完,苏仙跟在毛先生的身后就迅速上了楼。
楼梯和这栋小洋楼的入口一样狭窄,只能容纳一个半人同时通过,只要前来入住的人携带了行李,几乎就很难上去。
这是很不方便客人入住的。
但是这个小旅馆的开设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隐蔽。
这种狭窄的通道在阻碍客源的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巡捕之类人员的迅速通过——
只要带着一把步枪,跑上去的时候就很容易被卡住,需要把步枪举起来奔跑才能尽量不被卡住,而这种姿势无疑是不利于巡捕开枪射击的。
这就给了上面的人足够的逃离时间。
算是不错的设计,虽然很稚嫩,但是在眼前的情况倒是够用了。
毕竟现在,新的思想只是被限制了传播,而不是被视为必须铲除的威胁。
看着苏仙也走了上来,毛先生笑着看向他,指了指眼前的房屋,
“苏先生做好准备了吗?”
“新思想,新青年,我很乐意倾听你们的看法。”苏仙回答。
他确实很乐意倾听,或者不如说他一直在期待这件事。
毛先生点了点头,笑着敲了敲门。
他很高兴又见到一位真正的同道中人。
“请进。”
一声特别洪亮的声音穿透了木门,传到二人耳边。
于是苏仙和毛先生就一起进去了。
“毛先生来了,这位是?”
毛先生一进去,就有人认出了他,一边向他打招呼,一边询问起苏仙的身份来,一点也不客气。
确实也应该这样。
“我叫苏仙,董先生让我来的。”苏仙回答。
他在这群人里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另一位陈先生,陈谭秋(之后以陈秋代替)。
他之前在结识董先生时见过这位,也是一位进步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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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说着,苏仙一边从布包里面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董先生让他交给陈秋先生的,算是一封勉励信——苏仙没看,但是董先生这么说的。
陈秋接过了苏仙手里的信,眼中是一种别样的欣喜。
他之前也见过苏仙,对苏仙还有印象,此刻能够见到这位壮士也加入自己的阵营,自然是欣喜万分的。
但是他更欣喜的地方在于,董先生还让苏仙带了信过来。
他和董先生可算是忘年交,自从去年与董先生相见,从董先生那里了解了新思想,便越发觉得国民之出路无他,而全在这新思想里面。
与董先生之间可算是无话不说,常常促膝而谈至深夜,互相引以为知己。
得到了信件的陈秋打开看了看,点了点头。
确实是董先生的笔迹和口吻。
于是停滞下来的小会又重新开始了,整个房间里随着房门的关上,一种热闹的氛围又生了出来——
这倒并不是上沪那些大人物之间的文学沙龙或者别的什么,房间里没有酒,也没有甜点,只有一碟瓜子,一碟花生,一碟水果糖。
加起来不过五块银元,而且水果糖一样就花费了四块银元之多,还没几块糖可以吃,只是摆在这里充门面。
他们谈论的内容也不是那些听起来就高高在上的文学,而是更加贴切的现实——
文学名著当然是值得解读谈论的,但是所谓的文学沙龙,不过是一群人的附庸风雅罢了。
除了开口说好,开口说妙,除了对某一句话强加上自己的理解,对某一句话过度解读。
还剩下些什么?
上沪的文学沙龙历来是年轻人们附庸风雅的聚会,它的社交属性要远胜于文学性。
唯一的作用就是联系年轻人之间的情感,在他们父辈织下的大网之下,再编织出一张张错综复杂的,属于他们的小网。
如果让那些人来到这个小会,恐怕会得到一阵嘲讽。
苏仙仔细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时不时地皱皱眉,但并不开口发表意见。
其中有些观点过于偏激了,他不赞同,不过大体来说还是好的。
就在苏仙仔细听着的时候,一位年轻人突然就向他问道:
“苏先生,你觉得如何?”
苏仙愣了一下,“我?”
“你是代表董先生来的,应该也有着卓绝的见解,你觉得我们讨论的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年轻人的语气有些傲气,让人听起来不怎么舒服。但是对于苏仙而言,这种傲气才是最可贵的东西。
毕竟,大多数的时候,一个事故圆滑的人,他愿意为了兴复,为了人民而流血的可能,实在没有这些有傲气的学生来得高。
当然,这些学生也往往处事极端,听不进意见,所以才需要有人引导他们前行。
“我的想法,很简单,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包括地主豪绅,地方军阀。”
“但是事后一定要再论功过,以法定责。”
“我道苏先生有什么好主意,原来也是一位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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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年轻的学生不屑道。
“哦,何以见得?”苏仙反问道。
“你这法子,和过去无数的封建王朝都没有区别,”那年轻人继续说道,“他们不也是联合地主乡绅,然后建立王朝,盘剥百姓么?”
苏仙听了,从盘子里拿起一颗水果糖,放进嘴中。
“你说得很好,但是有两点不对。”
“第一,封建王朝虽然是落后时代的产物,是旧的制度,但是你要明白,并不是所有落后时代的产物都是落后的,它们也有着可取之处。”
“就好像是你吃的大米小麦,难道不也是落后时代的产物么?你难道不是吃着大米与小麦长大的?”
“我现在吃西餐!”那年轻人为自己辩驳道。
但是很显然,他的这句话并不怎么出色。
不但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脸色就涨得通红,就连周围的众多进步青年此刻也显得异常诧异。
“难道外国的月亮要更圆一些?”苏仙没来由地问出来这句话。
这下这位年轻人的脸色变得更红了,几乎都要成为紫色。
苏仙没再看向他,而是看向周围的其他进步青年,问道,“我说的这一点可还有人要反驳?”
“没有”一位戴着眼镜的青年开口说道,“马先生和恩先生的书里面早就有写过了,我们的世界是曲折前进的,过去的某些东西可能在曲线的前端,自然存在这样的事实,过去的并不一定都落后。”
“没有!”在这位戴着眼镜的青年讲过之后,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同意了苏仙的看法。
“那好,我说第二点。”
苏仙喝了一口水,这糖可真甜,他从来都没有吃过。
“封建王朝的地主乡绅盘剥百姓是没错的,可是这并不代表最初的那一批建立者都是这样的想法,就好像是前前朝的朱皇帝,乞丐起家,缔造第一个农民起义胜利的王朝,也是至今唯一一个农民起义胜利的王朝。”
“恐怕你们也决不能说他建立王朝的初衷是为了盘剥百姓吧?”
“他在建立王朝后,还特意颁布了严酷的刑法来惩治贪官。”
“你说他此举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也好,说他是为了百姓也好,他此举都算是爱护百姓吧?”
“我想在坐如果有学习历史的朋友,一定也清楚地知道,研究历史,论迹不论心的道理吧?”
“既然如此,先前那位朋友说,封建王朝的建立都是为了盘剥百姓这一点,恐怕就说不过去了。”
“说得对!”毛先生鼓掌道,看得出他满眼的欣喜。
但是很快他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我们确实可以效仿封建王朝建立的方法,联系一切可以联系的人,但是我们要怎么防止新的胜利果实不会又被旧的一批人窃取呢?”
原本还算热络的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辛亥行动的胜利果实就是被窃取了,才造成了现在华夏动荡的时局。
这也是他们这些人聚集在这里的原因——他们要用新的方法来救国,救百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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