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嵝山路途已不算近,谢无双遇水乘船,遇山攀登,目睹沿途景色,眼界大开。时值大唐盛世,四方来朝,路上常能遇到不少黄毛赤眼之辈,身抹香料,口说手比,购买物品。又有许多番人乘坐高头马车,在车上吹拉乐器。谢无双听着异国腔调,一切均觉得新奇,沿街买食,问明了道路,径向云嵝山而来。
一路小心谨慎,只走人多的大路,路途辛苦自不必说,行了二十余日,终于到了云嵝山下,望着高山巍峨,突然想到:“书山有路勤为径”这句话来,心里又想:“我连书山尚且不怕,又岂会怕真正的山?”鼓起精神,向上攀爬。
他越登越高,不多时已到了半山腰上,眼望前无径路,但见雾色四合,向远瞻眺,峰高云叠,唯见高山密林,头顶树叶纷披,阳光照射之下,倒也光彩亮丽。幸喜前面青草菁菁,荆棘倒是不多,只得勉强拔足而行,听到耳边泉水叮咚,路过一条小溪,慢慢过去,用手鞠了一捧水洗脸,精神为之一振,只是不知上清洞还有多远,向前又行了一会,终于到得山巅,但见前方日光斜射,为之神眩,远处崖石叠立于山崖之上。
谢无双胸中为之一阔,当即豪吟一句“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坐着休息一会,过了这个山头,忽见前方有条小径,心中大喜,循径而往,走了里许,听到前面一声鸡鸣,心中更喜,猜想前方必有人烟,快步前行,缓缓下坡,看到几个房屋依山而建,一条河水哗哗而流,河边一个老人手拿蒲扇坐在树下。
谢无双快步上前,忙问他上清洞在哪。老人随手向前一指,问道:“你去上清洞给我捎句话。”谢无双道:“什么?”
老人笑道:“你就跟老徐说,有空请他过来下棋。你会下棋么?”谢无双道:“会倒是会。”老人道:“上清洞离这不远,就是那边山上。”随手指向前面的一个小山坡。谢无双见那山坡上既无人烟,也无房舍,不像有人居住。
老人道:“就在山后边,在这看不到。你要找的人是谁?是老徐么?还是小吴?还是老方?”谢无双一听这话,便知来对了地方,忙道:“小吴长什么样?”老人道:“什么模样我记不清了,不过他常常拿着一把笛子,没事就喜欢吹笛子玩。”
谢无双打开包袱,取出吴黑白所赠笛子,道:“是不是这把?”老人看了一眼,道:“就是这把。”谢无双大喜过望,忙道:“我要是见到老徐,我跟他说。”老人道:“不必等他了,你陪我下两盘再上去,上清洞就在山后,用不了多久。”转身从屋内拿来一个棋盘、两盒棋子,将一盒递到他手中,道:“你拿这个。”
谢无双来到树下荫处,陪他下棋,几个回合下来,觉得这老者棋力不深,但要赢他却也不易。这局终于下完,老人胜了二子。谢无双微微叹惜,忽然背后一个声音:“小兄弟,这盘你本来很有机会的,可是你却不知防守,一味攻取,最终回天乏术。”指着棋盘,唾沫横飞分析这盘棋的利弊得失。
谢无双左右一看,不知何时身旁、身后都站满了人。
身旁另一老人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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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不善之外,布局也很有问题。前期落子太密,以致全局力量失衡,至于后面防守不利那是果,开局不好那才是因,万万不可颠倒。”
谢无双脸上一红,幼时学棋仓促,多年未下,已是生疏不少。老人赢了棋,兴高采烈道:“再来一局。”谢无双忙凝神应对。两人运子如飞,一来一往,片刻间棋子已摆满了半个棋盘。
谢无双正要落子,一人忽道:“不应下这,这里肯定被追。”这人头发一半白了,声音倒有如洪钟。另一人又道:“不如走边路,再进取腹地,这么直接走腹地,不是撞破了头?”又一人道:“这么下,错了错了。”却又不说错在何处,总之错了。
谢无双听他们各持异词,似乎都有道理,颇感为难,索性听了一人的话,下在边路,果然大有可为,似有进取之机。老人应了一子。
常言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些观棋者显非君子,人人口中喋喋,各持说词,乍听起来十分合理。谢无双棋风又薄,意见太多,反受其乱,一局下来又输了,之前出言点拨之人,无不摇头叹息,怨他不能善始善终。
谢无双道:“谁来下?我要走了。”一人立刻抢民他的位置,道:“我来一局。”下棋老人向后指指道:“上清洞就那座山后面,有空过来下棋。”说完便安心于棋局。
谢无双道了谢,退出人群,远望那山并不高,迎着夕阳,一步一步走去,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唯独不见上清洞,心知便在不远。
且走且寻,缓缓上山,忽然见到前方上面树木葱茏,这些树木竟是长在一块巨石之上。来到巨石之侧,石下有光芒射出,低头循光望去,下面果然有洞,依稀能听到水滴声音,当下大喜过望,急忙寻找洞口,看到洞口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他用力搬挪大石,竟是移之不动,想侧身挤入,却也不能,只得坐在地上想办法,一个声音从洞内缓缓传出:“这里进不过来,难道不会再找别的?”
谢无双听到这话,所有的艰难困苦尽数抛到九霄云外了,围了大石转了半圈,看到一个洞口,想了一下,终于钻了进去。
洞内其它小口隐隐射出光来,深处漆黑一团,难以视物,伸手扶着墙壁慢慢踱步,听到石壁上滴水下来“嗒——嗒——”落到一个水潭之中。
突然先前那个声音传来:“左三步、前七步,过来坐下。”声音颇为苍老,左三前七走了进来,越走越暗,最后已是双目不能视物。那声音又道:“叫你坐下,你就坐。”谢无双硬着头皮坐了下去,身下一软,正好坐在一个蒲团之上。
这人道:“蝴蝶有么?”谢无双从衣中取出,黑暗之中瞬间看不到了。
这人又问道:“守拙呢?他去哪了?”谢无双道:“他死了,被鬼影剑杀死了。”这人长长“唉”了一声,饱含无尽伤痛,缓缓说道:“起名守拙,就是希望他能守拙,可他还是做不到。他怎么死的,你说给我听。”谢无双将鬼影剑杀死吴黑白的经过简要说了。
这人听罢,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太阳西落,一束光芒从洞外穿了过来。谢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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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身旁这人果然是个老人,须发尽白,却色若孺子,身着一件粗布衣服,向下望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人没有双腿,不禁寻思:“他没了双腿,吃喝怎么办?”
老人说道:“你一会站在这个洞上,吹着笛子,自然会有人带你。你会吹笛子吧?”谢无双微微一揖,拿出笛子,忙道:“会吹,会吹。”这老人摆手示意他离开,水滴一滴一滴从钟乳石上落下,此外再无别声。
谢无双出了洞口,走到大石顶上,吹起笛子,笛声悠悠扬扬传了出去。他所知曲调有限,这曲子是他从吴黑白处学来,曲子忘了大半,吹得断断续续,不等吹完,便忘了下面,又只得从头吹起。
终于有人过来。这位老人五十多岁,面容白净,身子不高,向他招手,道:“下来吧,别吹了。”谢无双见他笑意盈盈,面目和蔼。
这人笑道:“无师旷之聪,而有荆轲之胆。”谢无双知道师旷是古代著名乐师,荆轲刺秦王那是早早就听过的故事,这是讽刺自己笛声不佳,胆量有佳,便道:“苟有教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论语》里的句子,他自幼便铭记于心,这时张口便来,意思是说“如果有人教我,那么数月便能学会,三年可有小成。”
这人一怔,笑道:“师挚之始,《关睢》之乱?”谢无双道:“洋洋乎盈耳哉!”这人又道:“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谢无双道:“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这人又道:“都读过什么书?”谢无双道:“《孔子》、《孟子》、,还有《庄子》、《墨子》、《淮南子》也都读过一些。”这人笑道:“读过也好,倒是省却我教你识字的一些工夫。”搔搔头道:“我叫徐无涯,是陈守拙的师兄。”
谢无双急忙行礼,指指下面道:“那洞里的人是?”徐无涯道:“他是我们的师傅,你已见我们的师傅了?”谢无双点点头,取出书信和那半个蝴蝶,递给了他。
徐无涯看过书信,反复吟诵:“读书多则幸耶?非幸耶?”若有所感,道:“走吧,跟我来。”两人走下山坡,走到几间房子前,徐无涯叫道:“老方,快出来,人来了。”
屋内一个声音道:“等我画完这个《狂风茅舍图》。”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快步走出,连手中的画笔都没来得及放下,笔上两滴黑墨落到身上。
老方道:“你会画画吗?”谢无双摇了摇头道:“没学过。”老方道:“那你进来看看我画的怎么样。”拉起他的手臂,进了屋子。徐无涯笑着跟了进来。
这间屋子墙上摆挂满各种画作,窗下摆有一张书桌,铺着好多层纸,用镇纸压实了。画作中最夺目的是一只大公鸡,头颈高高昂起,身子雄壮,双目含威,尾巴高高抖起,脚下正踏着一只蟋蟀。这只蟋蟀急急挣脱,双目虽只用墨一点,但眼中流露惧意惟妙惟肖。谢无双见这画生动自然,宛若在眼前发生,微微点头,目光又落到旁边一张山崖图上,画中白雾弥漫,远处山崖高逾千仞,临壁一侧悬崖陡峭笔直,如刀斧硬劈而成,胸中积郁之气顿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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