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佛本就是归家院的当家花旦,在苏州府一带声名远播,加之收了个小人精徒弟杨爱,有如绿叶配红花,归家院的名声越来越大。
周边府县的官宦,商人,公子哥儿,富二代,以及自诩清高的文化名士、举子诗人,便如过江之鲫,纷纷慕名而来。
这其中就有一个退休的大官,名字叫周道登。
周道登是吴江人氏,中过进士,天启年间做过礼部左侍郎,由于年龄关系,没干几天就退休了。
崇祯皇帝朱由检继位不久,就设计诛杀了大宦官魏忠贤,紧接着要改组内阁。当时内阁有四位大学士,因为都是魏忠贤的人,崇祯毫不客气予以罢免,显示出这个年轻的新皇帝的魄力与胆识,但接下来选择新的内阁大臣却有点无厘头了。他要人推荐十个人选,不看出身,不论学历,不管年龄,颇有不拘一格选拔贤才的姿态。
名单上来以后,崇祯看了,没有一个认识的,为了公平起见,那就用最古老的方法吧——抓阄。崇祯命人把十人名字每个写在一张纸条上,然后放进一个木匣中,崇祯合上双眼,把手伸进木匣,轻轻捏出一张,打开一看,三个字是:周道登。
“这是何人?”
崇祯问身边大臣,大臣告诉他:“此人是万历二十六进士,天启年间曾做过七天的礼部左侍郎,皇上不知晓也在情理中,但他的先祖皇上肯定听说过的。”
“嗯,他先祖是谁?”
“乃是宋朝理学鼻祖周敦颐呀。”
崇祯道:“果然知晓,此人的《爱莲说》,确是一篇好文章,朕非常的喜欢呢。”
“对对对,不过……”
“不过什么?”
“这位周大人嘛,能力不是很强,胆小怕事,树叶掉了都怕砸破头。所以先帝只用了他七天,就让他致仕了。”
崇祯摇头道:“天启年间,奸臣当道,魏忠贤把持朝政,先帝也许被蒙蔽了呢,这说明不了问题。再说胆小未必是坏事,胆小少捅娄子,少出乱子,用其所长便是了。”
“可是……”
崇祯正色道:“好了,你不必多言,本朝伊始,我们要立个规矩,有话说在当面,不许背后议论他人是非。速令周道登上朝面圣,朕要对他进行面试。”
一道圣旨,送到吴江周府。
周道登接了圣旨,不禁诚惶诚恐,星夜驰往北京。
见了皇上,纳头便拜,三呼万岁。
崇祯挥手道:“周爱卿快快请起。朕问你,如果让你就任内阁首辅大臣,爱卿有何见解啊?”
周道登道:“臣以为,当务之急要抓好三件事,一是遵守祖制,二是公平公正地处理政务,三是要求文武百官实干为重。”
十七岁的崇祯皇帝也没有执政经验,觉得周道登提出的三项工作重点也还不错,于是就拍板决定,任命周道登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上书房总师傅、国史馆正总裁。
但上任不久,周道登愚蠢无能的本色就暴露无遗了。堂堂的《明史》上,就清楚记录了这么几件逸事:某日朝会,崇祯见一位官员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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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黑齿一词,不知何意,便请教这位周大学士,周道登想了半天回奏道:“黑齿嘛,就是牙齿发黑的意思吧。”
一句话,把满朝的大臣都笑喷了。大家都知道,黑齿指的是古黑齿国,《山海经》中有明确记载。
还有一次,崇祯问周道登:“宰相当用读书人,当作何解?”
周道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说:“容臣回到阁中查明后,再回奏皇上。”
便溜了出去,再也没有明确答复。
过了一段,崇祯忽然想起件事,就问:“近来诸臣奏疏中,总有‘情面’二字,何谓情面?”
周道登回答道:“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这种似是而非的废话,令崇祯皇帝哭笑不得,连站在旁边的太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道登拜相不到一年,忍无可忍的崇祯帝就把他罢免了。
周道登的奇闻逸事都上了《明史》,足见老先生就是大明末年的搞笑担当,为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增加一点笑料而已。
不过,也有史学家认为周道登其实是大智若愚,因为崇祯帝生性多疑,他手下的阁臣,得善终者寥寥无几,周道登能够顺利退休回乡,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周道登性情随和,凡事不与人争,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心宽体胖,虽然年过花甲,依然精神矍铄,底气十足,是画舫会所、勾栏妓院的常客。
那天,周道登闲来无事,心情烦闷,就找落魄文人孙太白喝酒。几杯酒下肚,周道登还是觉得没意思,就一个劲地说:“无聊,无聊,真是无聊啊。”
孙太白道:“我知道阁老为何喊无聊啊。”
周道登歪着脑袋:“你说说看。”
孙太白微微一笑:“所谓酒色酒色,光有酒,没有色,不无聊才怪呢。你我都是酒色之徒,有酒岂能无色?”
周道登就笑:“你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
孙太白也是一脸坏笑:“难道不是彼此彼此吗?”
“不错,可是,酒已下肚,色从何来?”
“阁老春心荡漾了不是。”
“是有点青山遮不住了,怎么办,派人去怡红院请两位良人来如何?”
孙太白大笑:“阁老可有点奥特了,就吴江妓院那几个小蹄子,数来数去,哪有一个品相好的,要才艺没才艺,要颜值没值,提不起老夫的兴趣了都。”
“依太白兄看来,只有去苏州府了?”
“非也非也。近来圈里盛传,说盛泽的归家院,收罗了几匹小瘦马,其中有一个叫杨爱的小丫头,那可是色艺双全啊,何不去见识见识?”
周道登听了,不由得心动了:“嗯,这个主意不错。”
吴江距盛泽七十余华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孙太白见周道登同意前往,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呀阁老,快快备车呀。”
周道登也兴奋了:“好,老夫这就回去备车。”
周道登心中高兴,一种莫名的企盼,让他似乎年轻了十岁,步履快捷如风,一会功夫,就回到周宅,令伙计套好马车,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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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和孙太白上了马车,伙计挥动手中皮鞭,喊了一声“架!”马车就哐当哐当驶出大门。
吴江距盛泽七十余里,马车在路上颠了两个时辰,颠得两个老色鬼浑身都快散了架,好在终于到达目的地了,一幢红墙绿瓦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二人面前。
周道登和孙太白下了车,用力活动一下胳膊腿,抻了抻笨拙的腰肢,发现各部零件倒还完整,没有损坏的地方。两人相视一笑,满面春风地向小红楼走去。到了近处,见小楼门楣上方,挂着一块横匾,上面写有“归家院”三个鲜红大字。
二人本都是归家院的常客,对这一切并不陌生。进了大门,孙太白就大声叫道:“我说老鸨,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呢,没见阁老大人到了吗?”
李秋萍闻声,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已然笑成一朵菊花了。
“哎哟哟,原来是周阁老、孙先生啊,失敬失敬,快快有请。”
两人随着李秋萍,进了一间大单间,落座之后,李秋萍吩咐上茶。
聊了一会儿,急不可耐的孙太白让李秋萍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越快起好。两人赶了大半天的路,确实有点饥肠辘辘了。
“好嘞。二位大人,要哪位姑娘相陪?”
孙太白挤眼道:“那还用问,阁老是何等人物,当然是徐佛徐姑娘了。我却好说,随便叫个姑娘就行了。”
“得嘞,那就让徐姑娘、赵姑娘作陪便是。”
片刻功夫,徐佛带着杨爱进了雅间,紧接着,赵红英也跟了进来。
赵红英也是归家院的当家花旦,地位仅次于徐佛,十七八岁年纪,人美歌甜,在苏州一带也是颇负艳名的。孙太白见李秋萍让赵红英陪自己,心里还有一点小感动,看来,我孙太白虽只是个落泊书生,一生没什么功名,但李秋萍还是很看得起的,没有半点歧视。不由叹道:“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过了一会,酒菜上桌了。孙太白给赵红英斟了一杯酒:“赵姑娘,今天能和姑娘同桌喝酒,实在是孙某三生有幸,来,小生敬你一杯。”
赵红英慌忙道:“不敢不敢,孙先生是苏州名士,能赔孙生先同桌共饮,是民女的荣幸,孙先生,这一杯我敬您。”
两人惺惺相惜,相互尊敬有加,倒使这酒场增加了一丝文化氛围。
那边厢,周道登与徐佛也聊得正欢。
周道登道:“徐姑娘,这位姑娘就是你新收的弟子,名叫杨爱的名伶吧?”
徐佛道:“正是小徒杨爱。杨爱虽然只和我学习两年,但这孩子就像有吸星大法似的,把我所有的才艺都吸了个干干净净,把我都淘空了。现在的杨爱,可说是琴棋书画样样拿提起来放得下,唱戏更是了得,唱念做打,拳眼身法步,也都有模有样了,和我比起来,一点都不差了。”
周道登拍手道:“是吗,那今天老夫可有耳福了,杨姑娘,请唱一段,让老夫开开眼界,如何?”
徐佛道:“阁老要听戏,那没得说。阁老您想听哪一段,您尽管点便是。”
“既然杨姑娘赏脸,那就请唱一出《义侠记》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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