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有一缕清香涌入鼻孔,冬安乂揉着眉心的手陡然僵住,定睛一看,原先鲜血横流的伤口不知被谁缠上了严严实实的白布,接口处打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蝴蝶结上插着一朵白色的芍药花,花香未散。
冬安乂不明所以地看向李虎,却发现张子琦阴沉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手上,朝他抬起手问道:
“你知道谁弄的吗?”
张子琦仰天怪叫一声,气愤地握紧拳头朝他冲来,脸色狰狞宛如野兽。张子厚一个箭步窜到哥哥面前,朝冬安乂抛出一个歉然的笑容,转身把呜嗷乱叫的大哥拉走。
冬安乂脑子一片糨糊,看不懂兄弟二人的反常举止,随口嘟哝了一句神经病,却见李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副我知道你不知道的关于你的秘密的样子,非常欠揍。冬安乂不愿废话询问,准备拆解手上的白布,捻住芍药花就要扔掉。
空地北侧死气沉沉的密林突然细细簌簌地活了,一个半大姑娘背着比自己身体还要大许多的包裹风一样地窜了出来,连珠炮似地高喊住手。她穿戴一身雪白的服饰,一条白色蚕丝带打成的蝴蝶结束住墨水般的黑发,背上的白氅仿佛沾在身上的一层浮动的飞雪,在微昏的灯火下滑过如水的月华,上身裹着一身亮晶晶的银色软甲,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编织的,被微微隆起的胸脯撑得紧紧的,质量极好,下身的雪白皮裤以及不染纤尘的高筒皮靴勾勒出一双纤长的美腿。
冬安乂听到小姑娘清脆如莺啼燕语的喊声,停下手里的动作凝眉看去,恰好与迎来一双在深夜中闪闪发光的圆眼睛。
“住手住手住手!一连三声急匆匆的住手,皱巴巴的瓜子脸逐渐在冬安乂视野中放大,白皮鞋把踩出的一线烟尘远远甩在身后,一双被白布缠得像馒头一样的小手把肩头包裹用力向前一抛,娇小的身体被包裹带得贴着地面滑行,大约滑到冬安乂面前两米远的时候,小姑娘突然蹦起来将身体后倾以后脚跟着地,自带配音地喊了一声带着长音的‘吁!’
包裹落地,小姑娘向前一趔趄,稳稳地趴在了包裹上,琼脂似的鼻子几乎贴在了冬安乂的鼻尖上。
似乎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不太淑女,小姑娘白嫩的面颊浮现一抹桃花般的红晕,抱着大包裹磨蹭着向后滑了滑,与冬安乂保持约一尺的距离,随即撅起薄薄的嘴唇朝冬安乂右手上已经松动的白芍药努了努:
“漂亮的白芍药没有征服你吗?为什么要摘掉她?”
“呃?”冬安乂错愕地眨了眨眼睛,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对面趴在大包裹上的小姑娘便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努起的嘴也不放下,连呼吸都憋住了,小脸渐红。
冬安乂第一次与小四之外的姑娘近距离接触,闻到对面传来的清香,脸色亦不受控制地浮现红晕,讷讷地点了点头,又木然地摇了摇头。
“呼!果然没错,漂亮的芍药花可以征服一切!”冬安乂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小姑娘却自信地认为冬安乂想要留下芍药花,呼哧呼哧喘了几口重气,又害羞地捂住咧开的嘴,继续看着冬安乂的右手,眼神凝重,仿佛在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
冬安乂鬼使神差地把手递向小姑娘,任她肆无忌惮地摆布。
“雪儿!你搭理这么个土包子干嘛!”张子琦挣开弟弟的拖拉,护食的老母鸡一样扑了过来。
李虎趁着这个当口弯腰在冬安乂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一步横到张子琦面前。冬安乂在心里重复了一句‘这是韩雪儿,那是被韩雪儿嫌弃的青梅竹马’便心安理得地让小姑娘重新给他包扎。韩雪儿的手掌也缠着厚厚的白布,只露出十根灵巧的手指,每当被滑滑的指肚碰到皮肤,冬安乂都会一激灵一激灵地耸肩缩脖子,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张子琦被李虎拦住,瞥到冬安乂享受的神情,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地不管不顾地叫嚷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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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小子,雪儿是何等样的金枝玉叶,快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不然我和你没完!我一定要让你好看!”张子琦叽叽喳喳乱叫,冬安乂哦了一声,挪了挪屁股倚在了包裹上,笑眯眯地看着小姑娘拆开蝴蝶结又重新系好。
张子琦顿时头冒青烟,色厉内荏地威胁冬安乂离远点,左晃右闪想要绕过李虎去拉韩雪儿,却被山一样的李虎拦得严严实实。
张子厚匆匆赶来想要拉回哥哥,却听到韩雪儿突然扭头吁了一声,立马脚底抹油转了一个圈装作没有看到大哥,步子不大却倒腾地飞快。
“吁~转身,蹲下,驾驾驾!”韩雪儿隔着李虎吁了许久,然后发布了一连串的指令。
好笑的是,张子琦竟然条件反射似地转身蹲下,然后四肢着地向前爬了老远,听到其他人的嘲笑声时才发现自己的窘态,脖颈以上的部位仿佛被开水烫了的猪头似地。这诡异的一幕看得围观的众人啧啧称奇,暗叹张子琦竟然拥有化身四脚动物的能力,自然也有不怕事儿大的夸赞雪儿小姐法力无边。
“冬安乂!我……”张子琦一个蹦高翻身跃起,他不敢和韩雪儿炸毛,自然把自己的丢脸都怪到了冬安乂身上。
“大哥!别闹了!丢人!”张子厚还是没忍心放弃大哥不管,强行把他拖到了人少的地方,连一直叫嚷让冬安乂好看的嘴也给捂得严严实实。
冬安乂很大度地没有嘲笑张子琦,只是小人得志地梗了梗脖子。虽然只认识一日,他对这兄弟二人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张子厚性格不坏,从张二蛋窃书到他后来关于张二蛋的一番谈话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认死理的家伙,把是非观看得很重,而且他与那名书生虽然被曹脍绊倒,但想要拦住飞刀的动作应该不是作伪。
至于张子琦,呵呵……冬安乂深吸了口气,幸福地砸了砸嘴……
韩雪儿赶走聒噪的张子琦,满意地嘿嘿一声,把芍药花插在了蝴蝶上,晃着脑袋打量自己的杰作,拍拍手站起来,弯腰去拿包裹。
赵书剑和张二蛋早就醒了,只是很有眼力价地没有装睡,见到冬安乂仍然靠着人家的包裹傻笑不动弹,赵书剑无奈地清了清嗓子。冬安乂啊了一声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远方的一处黑暗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你好,我叫韩雪儿,让我们一起征服飘渺剑宗吧!”韩雪儿朝冬安乂身后挥了挥拳头,嗖地一声提起大包裹甩到身后,嘻嘻哈哈地随着惯性倒滑到黑暗中,仿佛一个活泼的精灵。
冬安乂发现一大一小两个灰衣少年正在黑暗中等候,恋恋地挥了挥手,耳边不住地回响着姑娘嘻嘻哈哈的笑声。
“好看吗?”
“嗯,真好看!”
“还想看吗?”
“当然……啊,文剑仙,您怎么起来了,您不是……”冬安乂恰好被人看到了最丢人的一幕,晕红未退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李虎和赵书剑捂着额头连连叹息,小屁孩儿张二蛋咳咳嗓子,也要学着感慨,被李虎和赵书剑合力踹飞。
“呵呵,这有什么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不是知道杨瓒和朱弁星为了云衣仙子大打出手吗,连他们都逃不过这美人关英雄冢,何况你这个小毛头。想当年,老夫陪着花柳剑士夜宿烟花柳巷,迷倒十万花魁,何等的逍遥快活哦,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啊。”文剑仙个子本就不高,又佝偻着腰,本就枯瘦的身体更显瘦小,提起当年的旧事,老人家深凹在眼眶中的蜡黄眼睛绽放熠熠的光辉,满脸鸡皮亦为之舒展许多。
冬安乂和李虎等嘴角抽搐,没有想到这看起来垂垂老矣的夫子竟然会有一段风流的光辉岁月,果然人不可貌相,就是不知道张子厚等人知晓文剑仙夜宿烟花柳巷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他们对文剑仙似乎非常恭敬。
提到朱弁星和杨瓒,冬安乂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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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问文剑仙的当年勇,老三曾经说过,但凡有怪异绰号的人不是高手就是杀手,朱弁星就是很好的印证,左右顾盼一眼华城前的幽暗,并无两人的身影,遂朝文剑仙抖了一个机灵:
“他们当真是因为女人争斗吗?朱弁星说山北客眼中没有女人,我观杨瓒此人虽然行事古怪,但的确不像是因为云衣仙子追杀朱弁星,云衣仙子现身的时候杨瓒躲在角落里准备伏击朱弁星,很沉得住气啊……”文剑仙听着冬安乂碎碎念的分析,眤着冬安乂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眼睛,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指了指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李虎,把这问题推了出去。
文剑仙不愿意搭理他,冬安乂也没有露出被看穿心事的窘迫,眯着眼睛转向李虎,这家伙对此次升仙大会的参选者了如指掌,似乎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啊。
“嘿嘿,冬兄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们的确是庄稼汉的孩子,但是我们村子经常有奇奇怪怪的人出现,至于都是些什么人不便与你多说,你救了二蛋,又救了书剑,两次恩情我们兄弟三人铭记于心!”李虎拍着冬安乂的肩膀,语气真挚。
冬安乂闻言微怔,摇头道:
“书剑的事其实我并没有帮上忙,刀在...”李虎没有说什么报恩之类的空话,这是把他当成真正的兄弟了,冬安乂不得不真诚对待。
“哈哈哈,一样的一样的,张夫子说过,有些事不能看结果。咱们还是说说杨瓒和朱弁星吧,冬兄弟似乎对这两人很感兴趣。”冬安乂本想说在他出手前长刀已经停住,李虎却把他搂到怀里,神秘兮兮地打断:
“对杨瓒而言,云衣仙子倒不完全是一个借口,朱弁星离开水月瑶台之后,江湖好男儿无不欲除之而后快,仙子只可远观怎可亵渎!呵呵,杨瓒也是一个男人嘛!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嘛,据传杨瓒的剑道引路人因为朱弁星弃了剑道,杨瓒心中不忿,遂来找朱弁星讨个说法,个中缘由隐秘莫测,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说清了。”李虎说话时眉飞色舞,涉及英雄美人的江湖故事一直是少年郎心中最美的向往。
冬安乂略一思忖,严重怀疑天下的男人是嫉妒朱弁星可以‘亵玩’才与他为敌,想到李虎见到朱弁星时的愤懑表情,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去哪了?”不管什么原因,冬安乂恶毒地希望他们两败俱伤,他直觉地认为杨瓒来到自己身边的目的也不单纯。
“嗨!你躺下之后这两人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再追打胡闹,而是飞到蛮荒中比了一场。据那边的怪胎说,两人激战半个多时辰,杨瓒刀剑齐出,接连显露飘渺剑法、山云刀法,朱弁星左支右绌,却有一刀未出。事后,朱弁星回到此地,莫名其妙地被迎进了华城,杨瓒则深入蛮荒,不知何处去了。”
冬安乂呲牙缩了缩脖子,庆幸自己没有去招惹朱弁星,没想到的是杨瓒竟然真的一人占满了飘渺剑宗的剑和山云宗的刀,五叔也说过杨老虎的黑剑千斤重,这样的人竟然无法让朱弁星使出全力。
“无量天尊,阿弥陀佛,钟是空不是怪胎,而是僧道两门弟子。”李虎咳咳两声眼神闪烁,没料到钟是空的耳力如此之好,隔着几百米竟然听到了他的话。
冬安乂两眼一亮,日间他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位既穿道袍又披袈裟的少年,此时细细打量徐徐走来的钟是空,觉得李虎的怪胎一说所言不虚。这钟是空不但衣着怪异,头饰更加古怪,一半头发束着纶巾,一半油光锃亮的头皮上顶着八个戒疤。
钟是空甩了一下怀中拂尘停下,迎着冬安乂审视的视线,既不打扰也不说话,好像真的只是来强调一下自己不是怪胎。冬安乂却觉得与钟是空似曾相识,看着雪白的拂尘发呆。
沉默许久的文剑仙却突然转身回到剑墙下方,粗鲁地踢了踢枕着斧子呼呼大睡的黑衣壮汉,铿锵有力地喝到:
“速醒速醒!有剑归来,当起身相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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