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是缓解疲劳和痛楚的最佳选择,冬安乂从下午睡到第二日清晨依然没有醒来。华城外的一群少年都是飘渺剑宗此次升仙大会的参加者,同样躺在沙地上呼呼大睡,哪怕是身份显贵的公子也无例外,唯有白家与众不同,不但可以驾着马车驶进华城,即使马车爆炸了也可以换一辆新的,新的继续爆炸就继续换,马车换了一个晚上也爆了一个晚上。
白霆宇站在马车的碎屑中拊掌狂笑,城外的俊杰们遭了殃,本就被这爆炸声吓了个半死,有谁见过成群的马车连着串爆炸的?神仙大战也不会产生这样的破坏,更加诡异的是马车飞溅的碎片不伤人只上天,烟花似的。这时候再有一个脑残不停地把新的马车拉来华城……时间一长,大家虽然不怕了,可全都被吵得睡不着觉,直到下半夜爆炸声停止才躺下休息。
冬安乂对于昨夜发生的神奇一幕毫无感觉,并没有任何声音打扰到他,仿佛躺在母亲的怀抱里,睡得甚是香甜。
黎明之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一个睡在角落里的少年猛地坐了起来,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身边人的鼻尖,确认没有人被他吵醒,少年深吸口气,黑蹑手蹑脚地爬向了冬安乂,眼神炙热地看向松散开的包裹。
昨天围观时候他发现冬安乂心口的包裹露出了一角熟悉的紫色,他曾在私塾里见过,须发皆白的老夫子手里总是握着一本紫色的书摇头晃脑地对着眼皮底下打瞌睡的孩子们嘟哝着之乎者也的怪话。他是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钱进私塾读书,经常蹲在窗户底下偷听,老夫子发现了也不管。唯一一次被老夫子捉住脖子拎起来是自己禁不住诱惑趁着没人的时候爬进私塾偷了一本书,夫子没有怪他,反而笑着说不盗而取谓之贼,但是窃书贼不一样。
少年不知道窃书贼有什么不一样,看着老夫子捡起自己的目标上抖落的五枚铜钱肆意大笑,羞得脸色涨红。遗憾的是老夫子在他当窃书贼后不久就离开了,新来的先生不允许自己偷听,更别提窃书了。往事历历在目,少年压抑不住对于知识的渴望,壮起胆子行动了。
“我不是要偷东西哦,我只是想要借来看一看,我可以把我的借给你看!老夫子说过窃书贼不一样的......”少年双手合十对着冬安乂拜了拜,开始掰冬安乂捂着包裹的手指。庄稼汉的儿子力气都大,少年却被五根手指累得满头大汗,又不敢大声喘气,憋得难受极了。
冬安乂在爬到他身边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想要看清楚这个少年的目的,所以一直忍着没有动弹,听到少年嘟哝着窃书贼三个字,暗自苦笑三声,老二送的书自己还没翻开看呢,竟然被别人打起了主意。窃书贼年纪太小,冬安乂不好发作,便忍着小家伙用力地掰他的手指,瞧着后者涨红的小脸,不禁憋笑。
少年没有发现冬安乂眯缝着的眼睛,钻心地进行自己的窃书大业,甚至没有注意到天已经亮了很多。冬安乂兀然听到细细簌簌的声响,猛地翻身推开这家伙摸着包裹的手。小小窃书贼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就要逃跑,一个青衫少年气冲冲地走上前来,一把握住少年的手腕,恶声恶气道:
“好胆!张二蛋儿啊张二蛋儿!竟敢在升仙大会做贼,这下被我逮到了吧!大家快来看啊,有小偷!”青衫少年一把将窃书贼掀翻在地,指着后者的鼻尖大骂。天还没有大亮,剑墙亦隐没了光亮,空气灰蒙蒙的不见人影,唯有巨大的拱形石门下方流淌出万家灯火,窃书贼和捉贼的少年在暗红的光芒中对峙。
张二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了,木然地顶着青衫少年的指骂,六神无主地望向冬安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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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安乂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一骨碌爬起来,黑着脸上前去推青衫少年,想要让他松开握着张二蛋的手。
“你干什么?这是一个小偷!”青衫少年大跨步后退,拖拽着张二蛋避开了冬安乂,冷面怒视,扯着嗓子吼叫了一声。
小家伙这才反应过来抓住自己的不是老夫子,哇地哭了出来,全身颤抖,反复嗫嚅着同一句话:
“我不是贼,老夫子说过,窃书贼不是贼,窃书贼不一样的......”涕泪横流。
“放开,他被你弄疼了!”冬安乂大喘气粗,什么贼不贼的,一个小孩子而已,就算是贼也不应该这么粗暴地对待,张二蛋的手腕都被攥红了!这要是被其他人听到,小家伙以后岂不是都要背着小偷的恶名?冬安乂自小帮助师傅照顾师弟师妹,对于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一向很宽容,不甚在意这样的小事。捉住窃书贼的青衫少年却不愿放过这伸张正义的机会,哪怕失主不愿追究依然不依不饶。
“哈!贼就是贼,偷了东西还想抵赖!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帮你捉住了小偷,你不感激也就算了,为何不分黑白地恶语相向!”青衫少年理直气壮,脖子伸得老长,活像一只将要打鸣的公鸡。
吵声愈急,其他参选者被吵醒,打着哈切凑上前来。冬安乂不想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再次冲上前去掰青衫少年握着窃书贼的手。青衫少年死活不松手,两人便绕着张二蛋撕扭起来,张二蛋既疼又怕,哭喊声更重,凑热闹的人也愈发多了。
“子厚!发生了什么?啊,休伤吾弟!”一道青影远远喊了一个名字,待看见冬安乂握着青衫少年的手腕,惊叫一声从黑暗中飞冲而出。冬安乂感觉到身后有锐风袭来,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一个拳头劈头砸向他的面门。
砰!大蓬的血花飞溅起来!这人一击得手人仍不罢休,后退一步又向冬安乂的太阳穴挥出一拳。冬安乂一手握着青衫少年的手腕,一手抓着张二蛋儿防止他被拽倒没有办法伸手阻挡。
拳头再次向脑袋砸来,冬安乂心底陡然窜起一道怒火,哪里来的疯子,拉偏架也不是这么拉的!强行扭转身体,正对着挥来的拳头,脑袋向后一仰,弓膝抬腿,一脚踹向来人的小腹。
“混账!你竟敢伤我大哥!”青衫少年同样没有想到大哥会不问缘由地出手,失神间,却见大哥被一脚踹得倒飞出去,哪还管什么是非曲直,张牙舞爪地松开窃书贼扑向了冬安乂。冬安乂顺势把窃书贼搂在身后,直接用脑袋拨弄开青衫少年的拳头,径直撞向了青衫少年的下巴,血花带着两颗下牙飞旋升空,和青衫少年一起飞了出去。
围上前的人被目瞪口呆地看着冬安乂,用脑袋拨开拳头进而把人撞飞,这打法果真简单粗暴,活像一头小牛顶人。
“二弟!好小子,我撕碎了你!”被踢飞的家伙捂着肚子站起来,见二弟狼狈摔倒,又怒火中烧地挥拳冲来。冬安乂护住窃书贼摆好架势,围观的人见状双方都被愤怒冲昏了头,赶忙上前拉架,忙声劝道:
“别打了别打了,发生什么了,何必在动手动手脚!”
“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嗨,要打也不是在这打啊,小心被人撞见!还参不参加升仙大会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横档在三人中间,不让双方碰面,冬安乂面无表情地护住窃书贼,警惕着青衫少年兄弟二人。兄弟二人一人佝偻着腰,一人少了两颗下牙且满脸血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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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的狼狈,见人群围来无法报仇,青衫少年恶狠狠地抹了一脸上的血渍,大呼小叫地对拉架的人叙述事情的经过,他的大哥则在一旁扇风点火,明明是后来者,却似亲眼看见了冬安乂的嚣张跋扈、无礼行凶,端地是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待众人听明白事件的起因,冬安乂也从别人口中大概了解了两人的情况。青衫少年名叫张子厚,他的兄长名叫张子琦,皆是高官张俊之子。冬安乂不知道张俊是谁、做了多大的官,自然谈不上害怕,没有露出半分怯色。
“你说,我帮你捉贼,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为何对我行凶!”张子厚指着躲在冬安乂身后的窃书贼质问。
“没错!你为了包庇一个小偷重伤我兄弟二人,今日要是不给一个说法,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张子琦横眉怒目,恨不得立即把冬安乂撕碎,他们都是上京城内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从来只有他们殴揍别人的份,几时像今天这样被个泥腿子打翻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冬安乂呵呵冷笑,把张二蛋拉到身前来,溺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小窃书贼感受到冬安乂的温柔,抱着冬安乂的大腿痛苦,委屈得说不出话。
在冬安乂身后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穿着虽不甚华丽,但一身青衫纤尘不让,利落庄重,一看就是书香世家的子弟,言谈举止颇有教养。他原先在暗处已经把事情的经过看得清楚,不管这小家伙是不是贼,都是张子琦先动手的,但是张家背景太大,他怕冬安乂吃亏,善意地在冬安乂耳边低语,希望冬安乂先道个歉,冤家宜解不宜结。
冬安乂朝书生点了点头,又想起童年时那段不愉快的记忆,毫不退让地仰起脖子:
“谁说他是贼了,一个想要看书的孩子而已,书是我的,用你狗拿耗子?你说他是贼,证据呢,赃物呢,我这个失主不在乎,你们倒是蹦得欢!”
书生听到了此说愣了一下,苦笑着朝冬安乂竖起大拇指,稍稍犹豫便上前两步欲帮冬安乂说和。张子厚气得全身发抖,瞪着张二蛋说不出话,他分明捉住了想要偷书的窃书贼,被冬安乂红口白牙一碰就成了他在冤枉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张子琦心里的火气比弟弟犹有过之,气笑地指着冬安乂连声叫好,这梁子算是彻彻底底的结下了。
“噤声噤声!”正僵持不下,石门右方的至暗处蓦然传来两声呵斥。冬安乂等人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一点白光漂浮在黑暗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宛若远方天幕上星光坠落,又似飞速爆散的火花。
“糟了!快闭眼!”白色光点无声炸裂,放射状刺向周围,凝视着白光的眼睛登时流出滚滚热泪,似有千万根银针在扎。冬安乂急忙捂住了张二蛋那的眼睛,自己却忍着刺痛,直勾勾盯着铺盖而来的白光的源头。
苍茫之色一闪即来,冬安乂赫然发现光源变成一片辽阔的荒原,白草凄凄,萧条无光,唯有一座石门突兀地伫立着。一个身形枯寂的老人盘坐白沙中,神情木然地仰望着石门上空,周身被一层浓郁的白光,宛若镀上了银光的雕塑。在老人身边,还有两人被光芒包裹,一人侧身躺在地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有节奏地拍着翘起来的大腿,另一人仰面枕着两把斧子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冬安乂随着老人的视线望向石门上空,一缕赤红的光柱刺破银装素裹。
天,亮了。
冬安乂仰望着一把悬浮在半空的黑色巨剑,讶然呢喃:
“好大一把剑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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