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天空泛起了异样的青芒,本应黑寂的天幕似笼罩上了一层薄纱,轻薄的青色光芒与皓月冷白交织,逆云秘境上空如冰地的极光,朦朦胧胧间坠入缥缈仙境。
小蛇犹如痴傻了般呆呆地望着握刀之人,那是一个青年,他长得俊逸,不论是挺翘的鼻梁抑或是淡薄的双唇,都似经过上天的精心捏造,可无论小蛇多么认真地注视着他,却还是根本无法将他的面貌映入自己心中。
这一个个精致的五官,偏偏于小蛇的脑海中无法凝聚形成它亲眼看到的面容,似有万千迷障于小蛇心中涌现,将青年的样貌遮掩。
在自己的传承记忆中,小蛇知晓这是天地道韵的显现,并非青年刻意而为之,就似下等的蚍蜉,根本不配窥探上等生灵,哪怕只是不小心窥视一眼,心神中也无法具现其真容,能够看到青年真容者,唯有与他同境之人。
尽管心中无法映现其真容,但依旧可以感受到青年眉宇间的苍凉,他一头白发于寒风冷雪中轻轻飘荡,侧目看向远处青芒亮起的殿宇,凉薄的身形愈发凄冷孤寂。
在白发青年握住石刀的刹那,甩头一子就似感受到一股凭空出现的重压,被死死地摁在地面动弹不得,任凭李坤如何召唤,它都如失去了灵性般归于死寂。
“你是何人!”李坤警惕地盯着白发青年问道,按他心中猜测,此人极有可能就是任绛雪的护道之人,只是李坤从来没见过木姨,自然不知晓木姨才是任绛雪的护道者。
李坤心中更是奇怪,这逆云秘境中蕴含着奇异的大道规则,按他们永夜中的某些老者所说,生元境之上的任何修士,无论何等修为,都绝无可能踏入逆云秘境,这白发青年又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白发青年收回了目光,并没有理会李坤的话语,他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李坤的存在一般,回身向着他身后的任绛雪走去。
任绛雪目中一片晦暗,如墨的眸子中再也没有一丝光芒可以涌入,仅剩无边的黑寂与空洞,她抬头看了白发青年一眼,白皙地玉颊上没有一丝一毫波澜,又低头看向已没有气息的叶元点。
她毫不在意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白发青年,如温玉雕琢般秀美的玉手紧紧地与叶元点攥在一起,叶元点手掌上的血迹映在纤白玉手上,似一笔笔拖拽的朱砂印子。
斑驳的血迹中已没有一丝温度,她的手也如他身躯一般冰冷,不知是不是握得太久,还是她的心也已经渐渐死去。
白发青年深深地看了任绛雪一眼后,又沉沉地叹了口气,抬手向着叶元点眉心之处指去。
叶元点仅存的意识,一直沉浸在自己这片识海内,他平静地看着自己识海中的汪洋枯竭衰败,看着如晚霞般地穹顶崩坏,陷入永续的黑暗,将他识海中的光芒吞噬殆尽。
直至最后一刻,黑暗欲将那青色水滴的光芒吞噬泯灭,两种截然不同的色泽相触瞬间,青色水滴上波纹荡漾,骤然间泛起无尽波纹,震荡于识海空间。
“这是!”叶元点死死盯着这青色水滴道。
随着白发青年一指落下,叶元点身躯从表面上看去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可他已僵硬的右手指尖,却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叶元点的指尖如有一根丝线缠绕在任绛雪心间,这一丝微不可查的颤动,传入她心中时,让她的心跳都为之漏了一拍。
天幕的光芒终于可以趁此机会,流入任绛雪漆黑的眸子里。
“前辈。”任绛雪看着白发青年,她神色中透着焦急,双手还是紧紧地握着叶元点右手,生怕自己若是松手,就再也无法将他抓住。
白发青年抬眼看向任绛雪,她心绪的变化他自是看得真切,沉默少许后,他才缓缓道:“我救不了他。”
白发青年的话语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向任绛雪心神,她恢复一丝血色的俏脸,霎时间惨白一片,自己分明感受到了在白发青年一指过后,叶元点又有了微弱的呼吸,可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被白发青年亲手熄灭。
“带他进去。”白发青年转身道。
他话音刚落,就已向着远方的殿宇走去,然而还没走出两步,白发青年又回过身,静静地看向任绛雪。
任绛雪与白发青年相视,她目光坚定,并未选择依从白发青年的话语,哪怕白发青年的修为是自己无法理解的存在,她还是固执地待在那。
白发青年虚空中向着无月一握,无月骤然从松雪中拔出剑体,湛蓝剑芒遥遥与天际的青芒相互辉映,成为了天幕下有一抹异色。
但见白发青年一挥间,无月陡然扭转剑体,向着任绛雪飞去,然而任绛雪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唯独将叶元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白发青年摇了摇头,向着虚空一按,无月在距离任绛雪几寸的距离外陡然坠落,直勾勾地立在任绛雪身旁,湛蓝剑体上的光芒仍未敛去,反而愈发夺目。
“带他进去,他才能寻得一线生机。”白发青年耐着性子解释道。
任绛雪低头看向处于昏迷中的叶元点,他身上的伤势并未有半点好转的迹象,可就在这样一具残破的躯体中,似有一股力量在渐渐苏醒,支撑着叶元点进行一次次微弱的呼吸。
不再犹豫,任绛雪单薄的身子艰难地支起叶元点的躯体,如今她的身子骨还透着虚弱,才刚刚将叶元点的右臂架在自己肩上,她就脚下一歪险些栽倒。
皓白如雪的衣裙上满是暗红的血迹,如一朵朵残败的朱红花骨,被揉碎按压在任绛雪的衣裙上,竟透着凄艳的美。
灵元枯竭的她只能靠自己纤薄的身子骨去承受叶元点身体的重量,昏厥的叶元点压得她近乎喘不过气,任绛雪还是一声不吭,收起一旁的无月,一步步向着白发青年迈去。
小蛇眨了眨眼,身躯又恢复成两丈大小,一道道伤痕在它躯体变大后,如被屠夫拿刀劈斩切割,痛得它嗷嗷乱叫,它尾巴卷着昏迷的商陆行,也选择向着白发青年爬去。
“慢着!”李坤大喝道。
他岂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发青年带着几人离开,哪怕眼前之人修为远高于自己,但是作为永夜之人,李坤相信对方行事也要略作掂量,这也是他敢直接开口的原因。
白发青年似此时才注意到李坤的存在,他没有开口对李坤说一句话,只是淡漠地转过头,看了李坤一眼。
“噗通”一声,李坤与白发青年对视了一眼后,仅仅简单的一个目光,他竟有如面天威之感,双膝不受控制地重重跪倒在地。
李坤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他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灵元压迫,这一切就如同他是看到了上天,那凡人口中至高无上的天,而世间生命面对上天,就理应行跪拜之礼。
李坤双目通红,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全身灵元爆发就欲反抗这威势,口中都在这般竭力下发出嘶吼,可再怎么反抗,最后的结果还是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这一动不动。
因为没有人,可以试图反抗天威,哪怕是修士,同样不可。
白发青年没有再看向李坤,或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在意过李坤的存在,刚才随意地一眼,也只不过是对蚍蜉蝼蚁的随意一瞥罢了。
白发青年抬头望向他身前的殿宇,整座殿宇都是依附着宽阔的石壁开凿,石壁向两边延展开,若不是御空鸟瞰,在它近前一时间也难以望到边际。
而这逆云秘境核心处的殿宇,从外部看去,似将石壁开凿镂空后,依靠两侧一根根石柱顶立支撑,无论是石柱还是殿宇的穹顶,都没有任何花纹样式,唯有沧桑的气韵扑面而来。
这座殿宇甚至没有殿门,若非有石柱与殿宇的穹顶可以识别,根本无法知晓它是一座宫殿,石柱的后方,依旧是一片冰冷的石壁。
白发青年与石柱并立,他看向石柱后方的石壁,右手缓缓地向着虚空一握,细长石刀顿时浮现于他右手,刀身上的裂纹中不断有青芒溢出,照亮了整片石壁。
他一头白发无风自动,细长石刀中迸发的刀芒愈发盛烈,与天际的青芒相互辉映,似有一股意志于逆云秘境中苏醒,本是柔和的青芒中传来莫大的威压。
在逆云秘境中的内院弟子,无论身处何处,他们此时都抬头能望到天幕中的青芒,他们皆是呼吸急促,心中颤栗,再也无法移动身躯,隐隐间身体似要摆脱自己的控制,向着天幕的青芒跪拜而下。
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他们的灵魂与本能似在告诉着自己,理应跪拜!
白发青年的衣袍在握住石刀的瞬间,肆意地飞舞着,细长石刀如一轮青日,成为了这长夜中唯一的一抹色彩,向着石壁挥去。
下一瞬只见石壁上有一道裂纹骤然浮现,炽烈的青芒同样从石壁上的裂纹内涌出,与石刀的光芒交融在一起。
就算置身黑夜,眼前亦是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