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传来一阵异响,郑云枝自叶元点离开后,就在手指的疼痛下陷入了昏迷,此时她才从昏迷中转醒,刚苏醒之际,她娇躯轻颤,就忍不住发出一声疼痛的呻吟。
在昏迷之前,她完好的那只手还死死地按着自己扭曲的另一只手,似乎这样手指扭曲造成的强烈痛楚,就不会蔓延波及到全身,郑云枝的面容也少了往昔的泼辣,于此刻看去楚楚动人。
感受到自己身前的阴影,郑云枝咬牙道:“你想如何?”
在她面前之人正是商风化,他四周人影绰绰,皆是内院兄长的追随者与商家之人,在商风化成功解开石芬散的毒性后,就将解药逐一分发给众人,如今大多数人虽还虚弱,但是已勉强可以动用灵元,相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见商风化没有开口,郑云枝心中恼怒,叶元点封了她的修为,眼下她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罢了,自己落得这幅惨状,商风化此时分明是故意羞辱自己,让自己难堪。
内院之人皆知商风化钟爱女色,对于接下来他想对自己所做之事,郑云枝心中自行猜出一二,她双目紧盯着俯视着自己的商风化,若是自己就这般被凌辱,性子高傲的她宁愿当场自尽。
商风化看着依靠于树干旁的郑云枝,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透着决绝,可借着月色,她眼角的红润商风化一样看得真切,郑云枝心中所想商风化也自然猜到。
她分明惧怕心中猜测之事的发生,还要强装出这副模样。
郑云枝死死地盯着商风化缓缓弯下的腰身,她的身躯都隐隐间在颤抖,一只手已悄悄摸入腰间,在摸索着一柄暗器,而自己残破的那只手,被商风化轻轻握住。
郑云枝目露怨毒,商风化的这个动作,不免令她想起了让自己变成这惨状的叶元点,她心神紧绷到了极致,后手指尖已触摸到了腰后暗器。
然而半蹲的商风化什么都没做,他仅仅只是将一股柔和的灵元送入郑云枝那扭曲的手指中,为她略微修复伤势,压制手指的疼痛。
郑云枝怔怔地看着商风化,已经悄然握住的暗器,也一时间没抽出刺向他。
商风化没有开口,他冲郑云枝摇了摇头,似早就看穿了她的动作,何况一个没有修为的女子,又怎可能真的伤得到自己。
两人对视无言,面色都透着难以言明得复杂,商风化轻轻一叹,他虽喜好女色,但从未用过任何下贱手段,自己若真是那般行事之人,传入自己兄长耳中,怕是直接会被废了修为。
想到自己兄长,商风化紧接着又想到先前赶往逆云秘境核心的叶元点,早些时候那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响动伴随着刺目的亮光如白昼照亮了林间,之后光亮又以极快的速度敛去,犹如一切从未发生。
愈是如此,商风化心中的不安越是多出不少,这等威势与波动,根本不是才生元境初期的自己可以理解。
“怎么处理她。”一内院弟子走到商风化身旁问道。
见商风化没有作声,此人低声又道:“不如找个隐蔽之处取了她性命。”
就算此人压低了话音,近在咫尺的郑云枝也听得清楚,她心中一颤,随即惨然一笑,自己欲谋害这些人的性命,最终反倒迎来这般下场,修士间充满残忍的杀戮,本就是杀与被杀,自己也说不得什么。
商风化还是没有应答,又盯着郑云枝看了半晌后才道:“把她带上,我们一起去逆云秘境核心。”
……
……
鬼火炎牢仅持续了片刻,就极为突兀的化作零星的幽绿花火,泯灭于虚空中,半空悬浮的法宝一片焦煳,根本看不清它的本来模样,毁坏的法宝砸落于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残留的余烬还有稀稀朗朗的鬼火在燃烧着。
李坤面色铁青,虽然他还无法理解叶元点的道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晓,自己最后还是被这奄奄一息的叶元点算计了。
他一直未将叶元点放在眼里,油尽灯枯的叶元点,在李坤眼中只不过是一只渺小的蝼蚁,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可以要了其性命。
可就是这样的一只蝼蚁,直至最后一刻还在算计着李坤,当着李坤的面毁了他的法宝,打了他的脸面,哪怕他随时可以碾碎叶元点的咽喉,但是李坤还是有一种败在叶元点手上的耻辱感。
李坤眼中戾气涌动,心中有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烧,他要折磨叶元点,就算叶元点已不过是将死之人,他也要让其在生前最后一刻,感受到难以描绘的痛苦。
甩头一子从他肩头探出,就欲将叶元点的骨骼逐一绞碎,它的速度很慢,因为李坤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如今的叶元点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可能。
正当李坤欲施以酷刑之际,他心念中骤然感受到一股危机,李坤眉头紧锁,陡然松开了掐住叶元点咽喉的手,刚往回收手一寸,两柄冰寒锋刃就从他方才收手的位置擦过。
李坤眉头皱得更紧,收手的同时脚下灵元爆发,与叶元点瞬间拉开一段距离,而他退去的轨迹上,皆是密布着一排整齐的冰寒锋刃,其中涌动的冰寒煞气,哪怕李坤都为之心悸。
任绛雪俏脸煞白,立于叶元点身旁,她倾尽全力此时才终于破开屏障,此时她气息中依旧透着虚弱,纤细的葱白玉指微微颤动,蕴含着难以言明的疲惫。
李坤冷哼一声,甩头一子上正缠绕着一枚令牌,被它刚甩起至半空,甩头一子尖端的锥刺就将令牌洞穿,此物正是原本系于叶元点腰间的苍虚令牌,李坤仓促下虽然没有要了叶元点性命,但还是取走了这枚令牌。
看着地面破碎的令牌,李坤冷笑道:“他今天一定要死在这里面。”
任绛雪没有开口,无月高悬于她身前,将叶元点与她一同护在后方,湛蓝剑体上迸发的寒芒映出了任绛雪如九幽玄冰一般冷冽的眸子,她看向李坤的目光,比锋刃中的冰寒煞气更加摄人心魄。
清冽地剑鸣响彻月下,它如同能感受到主人心中的心绪,剑芒愈发盛烈,喷薄的剑意如它的名字一般,欲将天穹上的皓月斩落,让黑暗笼罩长夜。
李坤面色一沉,他竟于任绛雪的道器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这等压迫并非通过其主修为散发,而是如涅天圣物一样天生蕴藏着威压,只是此时被任绛雪所引动。
能拥有这等道器者,究竟拥有着何等背景,李坤心中不由开始猜测着任绛雪的背景,哪怕他自己是出自永夜,这世间也有一些势力不是他们可以招惹。
一声嘹亮的龙吟再次响起,但见小蛇化作了两丈龙躯突然从任绛雪身后扑出,口中咒骂道:“龙爷爷和你拼了!你杀了这小子,我以后去哪找宝贝!”
话音刚落小蛇就向着李坤扑去,粗壮的龙尾狠狠地向李坤抽去,它尽管知晓自己面对李坤绝无半点胜算,但是仗着自己灵兽的躯体强横,尽力为任绛雪争取少许时间平复叶元点的伤势。
任绛雪双唇紧抿,将自己体内本就存留不多的灵元注入叶元点体内,想要帮助叶元点稳固伤势,他的状况极差,全身骨骼碎裂大半,左臂与腿骨处皆有一巨大空洞,露出了森森白骨,碎裂的骨刺杂乱的扎在血肉上,就算他能活下去,今后也必定残废。
每过一息,叶元点的气息都会比前一刻又弱上不少,他的呼吸都已似有若无,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他体表的鲜血凝结成一片片朱红的脉络,将他躯体仅存的温度带着。
他的身躯已渐渐冰冷。
或是回光返照,或是心中残存的执念仍未放下,叶元点睁开了他的眸子,本应漆黑的眼眸此时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如被大雾遮挡,令他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
视线勉强凝聚间,眼前的倩影与他心中的皓白身姿慢慢重合,叶元点嘴角牵动出一个无力的笑容,看到任绛雪的瞬间,他终是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叶元点干燥的双唇没有一丝血色,似要将它们分开,都将把他体内所剩无几的气力榨干,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他口中也只是汇聚为一个字。
“走。”叶元点看着她道。
任绛雪使劲地冲叶元点摇了摇头,仍旧固执地将自己的灵元送入叶元点体内,可这些灵元刚刚进入叶元点经脉,就瞬间逸散消失,从一开始她将灵元送入叶元点体内,就是这般状况。
她知道,这是叶元点身体没有了活性,已无法储纳这些天地中的灵元,可就算知道,她还是重复着这徒劳之事。
她不甘,她也不愿。
任绛雪双唇抿得更紧,一丝殷红血迹沿着她嘴角流下,她心中有万般苦楚,就怕自己一开口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唯有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朱唇。
她如墨的眸子轻轻颤动,有无尽水波缭绕,任绛雪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让自己的泪滴溢出,双手紧紧地贴着叶元点的身体,想将自己的温度传来他。
可她的双手,也和他一样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醒醒。”任绛雪哽咽道,她声音带着哭腔,此时她已经感受不到叶元点血液的流淌,他的心跳都已濒临陷入沉寂。
叶元点心神中,他可以看到自己的识海内,那汹涌的汪洋已经完全干枯,无边的黑暗急速涌来,要将识海内的一切吞没,待识海彻底沉沦入黑寂之时,自己也将完全走向死亡。
他不惧怕死亡,只是心中还存有遗憾。
任绛雪固执着给他渡去灵元,直至自己的体内的灵元都已是一滴不剩,她苍白的玉瑕,在缥缈的风雪中透着凄然,无法言明的痛楚刺痛着她。
无月也因任绛雪的灵元枯竭,骤然失去了璀璨的光芒,斜插在松雪堆积的地面上,与石刀交错在一起,如无名的丰碑,在悼念着叶元点的死亡。
小蛇倒飞回来重重地撞在两刃交错处,身体也被迫恢复到两寸大小,它的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口子,在李坤强横的修为面前,它也唯有挨打得分,仅仅坚持了少许时间就已是伤痕累累体力不支。
李坤一步步朝着任绛雪走来,随着那柄让他忌惮的道器失去光芒,他可以察觉到任绛雪体内也是灵元枯竭的状态,无法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
李坤面色很差,他可以感受到叶元点的生命已走到尽头,没有在叶元点死前,带给其痛楚与折磨,令李坤感到不快,而眼前的女子为了救一个死人,耗尽自己全部的灵元,同样令李坤嗤笑,这等行径,只会导致她自己也无法离开逆云秘境。
“你浪费了他的性命。”李坤冷笑间甩头一子从他肩头射出,直取任绛雪的性命,他心中已打定主意,无论此女子什么背景,只要在逆云秘境将她斩杀,外面的人又如何能够知晓。
任绛雪似听不到李坤的话语,她只是伸出冰凉的玉手,静静地握住叶元点没有温度的手,这一刻于她心间,这个世界仅有他们彼此二人存在,其他的一切都已失去了意义。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师尊的另一句话。”任绛雪神色晦暗,她才说道这,握住叶元点的手就不住地轻颤,哪怕她有莫大的酸楚与苦痛,却再也无人可以诉说。
那被她苦苦压抑的泪水,最终还是从她玉颊滑落,勾勒出她的脆弱与无助,一滴滴落在了叶元点的躯体上。
小蛇在刚刚一撞之下,摔得七荤八素,此时它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头茫然地看向四周,恍惚间它看到自己倚靠的石刀顶端,有一只手缓缓伸出将它握住。
甩头一子破空而来,眼看就将给整个逆云秘境画上一个句号,李坤嘴角扯动,这一切在他眼中,还是过于无趣,他心中感到焦躁,对眼前的一切也失去了兴致。
然而李坤心脏却突然觉得漏了一拍,好似这天地的时间被人抽去了一帧,抑或这片天地的时间,真的发生了定格,待他回神时,李坤骇然发现叶元点的道器旁,此时正站着一人,此人犹如凭空出现,他竟没有一点察觉。
那人没有看向任何一处,只是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细长石刀,沉沉地叹了口气,这叹息透着万古苍凉,蕴含着无法言明的疲惫与遗憾,还有诸多旁人不能明了的心绪。
细长石刀似也听到了这一声叹息,它如有灵性终是从千百载的沉睡中苏醒,炽烈的青芒陡然从刀身细密的裂缝中射出,挥洒向了辽阔无边的天穹。
逆云秘境内漆黑的夜色,刹那间被无尽的青芒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