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同明白,史书上三千多年的历史中,都没有仙的存在,两千多年前有人成仙飞升的事迹也是被当做神话来写,但现在的江湖上仍有半仙之人,或力压世间,独立于当今两大皇朝之外,或静心归隐,不问世事。
而他脸上这一道长疤,就是曾以为自己的武学境界已经跻身如当世武者前列,在武道大小宗师之下坐有一席之地之时,自负的招摇过市,肆意妄为,没成想就碰见个老头,很不起眼,邋邋遢遢的,拄了副木头拐杖,看起来没什么威胁,他便和这老头的小孙女攀谈了起来,甚至还有些非分之举,哪成想老头只是一个眼神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不敢抬起头,而老头的小孙女也是个狠人,走到他身前,抽出他的宝刀,在他脸上,从颅骨开始,往下一点一点的划,滑到了下巴才停止,他有想过反抗,可那老头的气势让他周遭的空气如同铁链一般凝滞,束缚着他,根本动不了。
此后他便以刀疤为戒,静心练刀,精进武学境界,偶尔借一点杀人的活儿,赚点银子喝花酒,这一晃几年就过去了。
直到最近,被一位自己的江湖好友找上,说只要杀个婴儿,就有能有一千两金子可以拿。
一千两!金子!这怕不是让我杀两朝天子或者储君吧?
而他的江湖朋友却说,就在旁边几十里的一个小破镇子里,而且让他注意,必须是今天晚上刚生下来的孩子,说完便扔给他二十两金子,说是定金。
江同心想,小小城镇里,能有什么威胁,办了!
他连夜马不停蹄的赶到这座名叫怀安的小镇里,刚一进来就听到有人到处说自己昨天晚上生了个儿子。
好家伙,这属于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但这蹦来蹦去炫耀他刚生下来儿子的男子,跟了一早上,去了医馆,又去了酒楼,还一进去就半天不出来,可把急性子的江同给等的不耐烦了,直接踏入酒楼,想着点些酒菜等着。
刚一进去,这小哥们就主动找上门了,他脑子一想到千两黄金,脑子一热,就有了刚刚拔刀后又被三句话逼退的场景。
这酒楼的掌柜的,和几年前遇到的老头如出一辙,仅仅是一道气势,便化作无形的巨手,将他的刀推回了刀鞘,又顺势把他往后一推,其中意思很明显,逐客!
而在旁人眼中,只是石掌柜说了三句话,这刀疤男子就收回了宝刀,吓得后退几大步。
咱这酒楼的掌柜一嗓子能有这么厉害?了不得了不得。
江同心里懊恼,这破地方还能有这种大高手?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随后他双手抱拳,冲着石掌柜说道:“小子不懂规矩,打扰了先生生意,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就此告辞。”
说罢便一步退出了凤仙酒楼。
闻易行看他出去,想着自己妻儿安危,便匆匆的和石掌柜辞别,出了门去,闻易行前脚刚走,后脚一个头发雪白,年近期颐的老头就杵着一副木质拐杖进了酒楼,与石掌柜说了些什么,也出了门去,往小镇南头走去。
这老头走得不紧不慢的,可每一步跨出都会出现在几丈之外,这每一步冥冥之中与“道”相近,与天地相融,以至于路边的行人根本没有发现这怪异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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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易行带着满身风雪闯入家门,看见王婶正逗着三个娃娃在那里乐呵,自己的娘子还是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悬着的心落下来一半。
季文鸢看到闻易行进门后的神态,心里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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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追来了?”季文鸢柳眉微蹙。
闻易行搬开娃娃的床榻,打开下面的箱子,取出来一个被麻布包裹着的长条匣子。
“不是,或许是这两个孩子的仇家。”闻易行边说边打开了裹着的麻布,用余光瞄了瞄那名字叫“尽衍”和“禾皖”的娃娃。
麻布之内是一副剑匣,紫檀木所制,上面刻有些许淡蓝色云纹,似动似静,很是玄妙。
或许是闻易行不希望这几个小娃娃这么小就看见剑刃刀兵,便和季文鸢说道:“你们在屋内等着,交给我。”说完便出了屋子。
没一会,江同便从外面街道上的的青石板上翻身一跃,进了闻易行家的院子。
“小兄弟,这副剑匣,和你家这堆破瓦烂砖有点格格不入啊,偷来的?”江同没着急动手,他稍一闭眼,以五感默默环视了周围,没有高手的气机。
“我这人不偷不抢,玩意是家传的,怎么,老哥眼红了?”闻易行打了个哈哈,将剑匣背在了后背上。
“我这用刀的,用不惯剑,不过抢来没准能卖个好价钱呢。”江同笑道,“小兄弟,我知道你家里有刚生下来的小娃娃,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我要找的,但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嘛。”
闻易行一听脸色一寒,左手双指轻叩剑匣,剑匣上方便打开一方方正正的缺口,闻易行右手作拔剑状,轻轻向外一扯,一柄朴实的长剑随之而出,落入闻易行手中。
剑长三尺一,阔八寸,刃雪白而身偏青,刃尾有云纹连胎,胎中刻有两小字——“拂尘”。
“啧,还以为是柄名剑,看样子也买不了多少钱,还不如这剑匣值钱呢。”江同砸了咂嘴,很是不屑,“小兄弟,趁早再生一个不得了,一个小娃娃而已嘛,别动这么大肝火。”
“我生你娘!”闻易行怒极,向前踏出,一剑刺去。
江同阴恻恻的一笑,这小子的剑毫无章法,怕不是个绣花枕头,心里更是不急,自认为这一千两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便和闻易行玩了起来。
五十四招之后,闻易行喘着气,看着眼前这笑眯眯的刀疤男子,心里更是恼火。
他连刀疤男子的衣角都没碰到,而这刀疤男子飘飘然的落在院墙之上。
“行了,小兄弟,办正事儿了,我也不要你的命,我不爱做那斩草除根的大恶人,杀人赚钱也总会给人留下香火,说杀谁就杀谁,多一人不杀,少一人不放,当是给自己积点德。”江同说完,便要拔刀动手。
而在这时,闻易行身后的屋内传出悠扬的琴音,如这飞雪之日的一轮暖阳,又如一缕春风拂过,使人的心境慢慢趋于平和,就连江同即将要起了杀心的人,都一霎间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走杀生的这条血腥之路。
江同猛地一怔,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精神瞬间紧绷了起来,他大喝道:“何人躲在后面耍这不入流的手段,可敢出来一战!”
只有阵阵弦音应和而出。
当他抬起头,却发现刚刚连自己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的废物小子,此时周身被一片汪洋包裹,而他的身后,升起一道七彩巨柱,上面隐隐有一阶台阶浮现,洁白雪花沾之即融。
琴音变,其声铮铮,温婉转铿锵,春风化金戈。
闻易行好像与琴音合二为一,气势与之前天差地别,右手长剑嗡鸣不止,似有蛰龙欲脱樊笼而出。
“初窥龙门也敢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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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摆?”江同身后也浮现出同样的七彩光柱,而其上竟有六阶台阶,气机凝实,和闻易行身后那看似随时都会消散的一阶台阶比起来,天壤之别。
此时闻易行院子外面,挤满了人,都挤着往前凑,想看看这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小年轻,如今惹了什么麻烦。
好家伙,这场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是神仙下凡了?人群中有人低语。
“老哥武道境界高深,小弟我羡慕啊。”闻易行微微笑道,“可老哥别总是跑,不如正面接我一剑?不过你这怕得要死左蹦右条的样子,怕是也没这个胆子。”
“如何不敢?来便是了!”江同笑道,此时他豪迈的样子,才让他看起来像个真正的高手,而不是那刀口舔血杀人取财的货色。
闻易行右脚向后后撤一大步,右腿半屈膝,左腿向前探出半步站稳,做出一个侧马步的姿势,左手双指齐并,指向江同,右曲肘,持剑,剑尖所指仍是江同。
此时琴音再变,其音切切如疾雨,嘈嘈切切错杂弹,若大小玉珠落玉盘。
闻易行周身气海溢出的汪洋之气,以拂尘剑尖为中心,化作漩涡,伴随着漫天雪花,猛地吸入了剑身。
琴音骤停,天地静谧,唯有一声。
“一剑既出四方动,敢叫天地变颜色!”
琴音,第三变,其音化鹏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伴着琴音,剑尖爆发出一股一往无前的恢弘之气,化作青色苍龙,向他奔袭而来,眨眼便至。
“来得好!小兄弟,你这一招,我江同佩服!”江同哈哈大笑,他欲拔刀。
刀,搏命之兵,非决绝之士不可练。
而这一切,都要从拔刀这一式开始,若拔刀式没有决然必死之心,那之后一切的意与道,皆是枉谈。
江同将自身气机融入刀鞘,颇有一海广纳百川欲奔涌而出之势。世间招招皆可破,点与时机犹甚。世间的大高手,境界高低是世间武道分三六九等的根本所在,而同等境界,除了一力破万法之外,一招一式的时机,拆招解招的点与时机,都大有讲究,而这细微的一丝一毫,才真正的可判高低,可断强弱,可分生死。
而江同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这破招的时机不难找出来,他一眯眼,看到了青龙薄弱的一点,刚要拔刀,他愣住了。
拔不出来!为什么!好像有人按住了他的刀鞘一般!
时机眨眼便过,青龙已至。浩瀚剑气摧枯拉朽般磨灭了这欲斩其子的带疤刀客,随后冲天而去,破开了低垂的云层,斩断了连绵不绝的飞雪。
江同残破的身子从院墙之上掉了下来,轰然砸在了院子外面看热闹的镇民脚边,吓得一群人惊叫一声,躲得老远。
随着江同倒下,琴音应声而停,仿佛从未响起过一般。
在江同即将闭眼咽气之前,他看见院门口站着一位杵着木拐的老者,老者嘴角翘了起来,他在笑,如同几年前被调戏了孙女的老头。
一样的笑容
一样的让人不寒而栗。
这世上的老头都他娘的不好惹。这是江同失去意识的最后想法。
“散了吧散了吧,有啥好看的。”这名拄拐老头挥了挥手,散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群,跟着那气机瞬间萎靡但仍急忙跑进屋子的年轻人,进了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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