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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狩猎之争

    “嗖!”

    一支花翎箭呼啸着飞向树丛之中,直直钻入一只正小心翼翼地找寻食物的野兔的身体里,那可怜的小动物还没来得及逃窜,就被这从天而降的灾祸夺去了性命。

    “哈哈,中了!”

    一个骑在装饰着金叶片头饰、配着雕花高马鞍和镶金马镫的高头大马上的青年抚掌大笑。

    此人年纪不过25岁,身批一件绣着七条小金龙的银色锦袍,头上戴着一顶双龙戏珠紫金冠,手执一张由金丝包裹的宝弓。正是当今大齐皇帝最宠爱的四皇子、被封为晋王的田邦。

    “哎呀,四哥果然文武双全,不但书读得好,连这射猎也是高手啊!哈哈,佩服!”

    骑着一匹黑马立于晋王田邦身后的七皇子田英高声称赞道,白皙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他时年22岁,封历城王。

    与田英骑马并立的,是24岁的五皇子、郑王田佑,他虽也身披七龙银袍,但头上戴的紫金冠却非常普通,仅在两侧各雕着一只猛虎。见田英已开口称赞,便也顺势而进,“不错,四哥的箭法,在当今天下恐怕也只比父皇稍逊一筹了,我等兄弟甘拜下风。”

    他一边说着,一边认真地抱拳欠身,然后扭头朝骑马立在另一旁的河间王田诚说道:“八弟,你有机会一定要多跟四哥学习箭法啊!他可是我们大齐国的‘养由基’啊!”

    年仅18岁的田诚乃是田佑的同母弟弟,他一听哥哥的话,便赶忙故作高兴地朝正得意洋洋的田邦抱拳道:“如蒙四哥指教,便是小弟的造化啊!”但他内心却深知哥哥的话中的真实意思——春秋第一神箭手养由基最后可是死于乱箭之下啊!

    四个年轻王爷正谈笑间,一名身强力壮的侍卫已将那死去的野兔从树丛中提了出来,并将那支花翎箭拔出来交还给骑在马上耀武扬威的田邦。

    田邦拿起这支做工精细的箭,眯着眼睛瞅了瞅箭杆上雕刻的五爪金龙,然后笑着对众兄弟说:“这箭可是大有来历的……”

    他话音未落,田英立即机敏地接过话茬:“可是父皇当年征讨燕国时御用的?我记得这是父皇最钟爱的一支箭啊,他老人家居然将这雕龙花翎箭赐予四哥你啦!”

    田佑和田诚忙露出羡慕的表情,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之声。

    田邦满意地笑了笑,“正是!上个月我跟随父皇打猎时,替父皇射杀了一只受伤欲逃的鹿,父皇一时高兴,就将这箭赏赐给我了。”

    “哎呀,这可见父皇对四哥你的宠爱简直无以复加啊。当年父皇正是用这支箭将带兵抵御的燕国太子射下马来并生擒之,从而一举打败燕军立下不世之功,这箭可是父皇的宝贝啊!”

    田英简直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他是庶出,母亲原先只是一名地位低贱的普通宫人,意外获得当今皇上的临幸而生下了七皇子田英,即使这样,她也仅仅被封为“嫔”,在森严的后宫等级中仅仅高于“御女”和“世妇”,连一般的妃子都比不上。“子以母贱”,田英也自然没有机会在众皇子中出头,只得了个郡王的爵位。他一心巴结父皇最宠爱的田邦,想通过攀上这个高枝来获得父皇的注意,乃至获得他老人家的好感和垂青。

    此时,他见田邦有意炫耀,便不遗余力地替他吹嘘,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话让骑马立于他们四兄弟身后的那个人脸色难看至极。

    从刚刚田邦搭箭射兔开始,此人就一直默默地站在他们身后,虽然也身披着五龙银袍,却仿佛是一个与这群兴高采烈的王爷们毫不相干的人。他面如白玉,鼻梁高挺,发须黑中带黄,一双淡蓝色的眼眸透出些许忧郁。

    “哎,差点忘了三哥还在这里呢!”田邦突然扬起那张因得意而泛着红润光泽的脸,越过围着他大献殷勤的三个弟弟,朝他们身后那个独自提着马鞭扣住马鞍一声不吭的人叫道:“三哥,过来给弟弟们展示一下你的箭法。”

    这人一凛,见几个弟弟都回头望向他,便也不好再躲在一边,只得催马上前,来到田邦面前谦逊地说道:“哎呀,四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愚兄的箭法在兄弟们当中是最差的,实在不敢献丑啊!”

    田邦还没说话,一旁的田佑立即嬉笑着说道:“不是吧,三哥,我听说幽州和辽东一带的男人多是精于骑射之人,怎么,你难道没有半点幽辽遗风吗?”

    此言一出,四兄弟顿时放声大笑起来。

    而他们的三哥却眉头紧皱,又再度将头低下,一言不发,只是胡须微微颤抖着。

    “哎呀,好啦……好啦……”田邦笑得眼泪都快溢出来了,他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边用手擦拭眼角一边说道:“还是照老规矩,咱们兄弟分头打猎,看谁射杀的猎物多。”

    “我说四哥,如果射杀猎物最多当如何?”年纪最小的田诚跃跃欲试,一边摘下由虎皮包裹、镶着宝石的宝弓一边问道。

    “哈哈,你小子!”田邦兴致颇高,举起那支雕龙花翎箭豪气万状地说道:“如果有哪位兄弟胜了,我就把这支箭送给他;如果我胜了,你们每人给我行个跪拜大礼如何?”

    “好嘞!”田英率先答道,他明知自己射术不精肯定要输,但给这个极力巴结的哥哥行个大礼也算不得什么。

    田诚想了想,使劲地抿了下嘴唇,稍微迟疑片刻便猛地一抬头,爽朗地答道:“好,一言为定!”他对自己的箭法还是很有信心的,刚刚田邦不过射了只兔子就吹半天,还什么神箭手,简直笑死人了。“这雕龙花翎箭肯定归我了!”他在心里暗自说道。

    田佑见八弟点头答应了,便也顺势同意了。他不善骑射,这次受田邦邀请来围猎,只是出于不好驳这个正受父皇宠爱的四哥的面子,否则他这个只喜欢美酒佳人的享乐王爷才不会离开他那豪华舒适的郑王府到这荒郊野外来受累呢。刚刚听了田邦的话,差点没把他气得从马上跌下来。他心想:“本王能来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还要下跪?你当你是谁?是皇上还是太子啊?你虽然受父皇宠爱,不也就是个亲王吗?我郑王也是亲王啊,凭啥要给你下跪?”可当他看到八弟信心满满的样子,也就放心了,便又想:“嘿,我射箭不行,可我八弟行啊!我就等着看八弟把你那支雕龙花翎箭夺去,好好挫挫你的锐气!”

    这样,众兄弟不待旁边的三哥表态,便各自带着侍卫们策马飞奔而去。

    三皇子田盛铁青着脸,极力按住因见到同类撒蹄飞奔而兴奋地想要追随而去的坐骑,内心却在滴血:“你们这些家伙,眼中还有我这个三哥吗?不,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把我当他们的哥哥看待!”

    “王爷,咱们也赶紧去射猎吧,不然……”身后的侍卫头领见自家王爷沉吟着不动,心中暗暗着急,便策马靠近主公劝道。

    “不然什么?”田盛那原本如蓝色湖面一般平静的眼眸突然变成两座冒火的火山,他像头刚醒的雄狮似的怒吼起来:“难道本王还会输给这几个竖子不成?”

    侍卫头领是个虎背熊腰、胳膊像树干一样粗壮、肩头两块肌肉像小山般隆起的中年汉子,见王爷发怒,却顿时变得像只小猫一样诺诺地将身子缩了回去。

    “你们都给本王听着!”田盛一拨马缰绳,转回身对跟随他前来的五名侍卫高声叫道:“马上本王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若有迟疑者,本王回去就将他逐出王府,永不叙用!”

    “遵命!”侍卫头领领着其他四名侍卫齐声应道。

    “哎呀,王爷,中了!”

    侍卫头领举着弓箭欢呼雀跃道。

    他本来还想冲着那头被王爷射中的梅花鹿再补上一箭,可仔细一瞧就发现没必要多此一举,他家王爷一箭封喉,那头不幸的梅花鹿立即倒在草地上四蹄抽搐,根本就没有逃走的可能了。

    “哈哈,王爷真是箭法如神啊!王爷神武!”侍卫头领一边将箭从弓弦上退下,一边高声赞叹道。

    “王爷神武!”众侍卫都争先恐后地跟着头领赞颂主人,唯恐这时候落了后。

    “都给本王闭嘴!”田盛却丝毫没有得意之色,脸色依旧铁青,严厉地喝止了侍卫们的欢呼。

    侍卫头领顿时像挨了一记闷棍一样蔫巴了。不过他很快又重振旗鼓,积极地再次献媚道:“王爷,小的马上带人过去把那猎物抬过来,嘿,这么个大家伙,可抵得上那些王爷们射好多咧……”

    话音还未落,他就急着跳下马来,手一挥,准备带着紧跟着他跳下马来的侍卫们过去抬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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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谁让你们去动那鹿的?”田盛骑在马上,横眉怒目地呵斥着侍卫们。

    侍卫们可真是不知所措了,这王爷,欢呼称颂不让、要去抬猎物也不让,怎么,难道就这么静悄悄地射死一头鹿放那不管了?

    还真给他们猜对了。

    “杨禹,你立即带这四个人过去,先把那鹿结果了,然后把箭给我拔出来,再用刀割裂几处鹿的皮肉,放出血来,最后再退回来。记住,一定要快!”

    侍卫头领杨禹听到王爷这么吩咐,不由得疑窦丛生,但他又不敢多问,赶忙带着四个下属赶过去照王爷的命令做了。

    待他们一溜小跑回到王爷马前,便又听到王爷下了新命令,“用布把马的口包住。”

    他们又立即依照命令而行。

    田盛自己也跳下马来,将他的坐骑的口也用布包了。然后命令一个侍卫躲到远处看管住马匹,接着就带着剩下的四个侍卫手执弓箭,躲在树丛中观察动静。

    直到此时,杨禹才有些明白了,王爷这是要拿那头散发着血腥味的死鹿当诱饵,引个大家伙出来啊!

    在树丛中静静地等了好一阵子,侍卫们都快要失去耐心了,突然,一声低沉的、像夏天的闷雷一般的吼声传入他们耳中,可把他们吓得浑身一震,最年轻的那个侍卫甚至差点把手中的弓箭抖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老虎的声音!

    侍卫们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本能地握紧了弓箭,一边瞄着对面娑娑作响的树丛,一边等待着王爷的命令。

    果然,一头吊睛白额虎从树丛中钻了出来,敏捷地跳到死鹿跟前。这头猛兽显然是被猎物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它满意地在死鹿身上舔了舔,便张开血盆大口撕咬鹿肉,享用这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来的美味。

    田盛看到这头肆无忌惮地食用诱饵的猛兽,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轻声下令:“拉满弓,听令就射!”

    众人便一起慢慢地抬起手腕,举起弓箭,又缓缓地将弓拉满。

    “嘎嘎嘎嘎”

    除了田盛和杨禹,其他人的弓箭都在微微颤抖着。那个最年轻的侍卫甚至要奋力咬住嘴唇,才能勉强让自己的弓箭保持这种满弓待射的状态。看他满头大汗、凝神屏息的紧张模样,就知道他是一个从未参与过这么危险的游戏的“新手”。

    “射!”

    田盛一声令下,率先松开搭箭的手。

    其他侍卫们也赶紧跟着王爷将手中的箭奋力射向那头不知天高地厚的猛兽。

    “嗷呜!”

    老虎突然受到这一通箭雨的奇袭,又是震惊又是疼痛,立即扬起那滴着鹿血的嘴狂啸一声。

    它身上中了两箭,但却都没有命中要害,所以在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后,这头山林王者迅速灵活地掉转身躯,跳入树丛中企图逃出险境。

    “该死!”田盛气地跺脚大骂。他没想到平日里百发百中的自己今天居然也会射偏了,明明是瞄着那猛兽的咽喉去的,结果却射到了死鹿身上。更可气的是手下的侍卫们也都没射中其要害,精心布置的伏击,居然失败了!

    不过,他可不是让猎物就这么跑掉的猎手。田盛跳将起来,几个箭步跑到栓马的地方,一边命令那个看马的侍卫解开拴绳,一边跳上马背,催马就追。

    其他侍卫们也如大梦初醒,赶紧也纷纷跑过去跳上各自的马匹,跟着王爷追了过去。

    猛虎到底受了伤,很快就被追上了。

    田盛望着急速奔逃的猛虎,再次张弓搭箭,这次,他一定不会让这畜牲逃掉。

    可就在他准备放箭的那一霎那,身下的坐骑的前蹄绊到了一截倒在地上的树木上,顿时发出一声嘶鸣,栽倒在地,一下子就将背上的主人抛出去几丈远。而紧跟在田盛身后的杨禹和侍卫们见王爷马失前蹄,都本能地勒住各自的马匹,准备跳下来搀扶王爷。

    “你们这些该杀的笨蛋!不许停下来,给本王追!”田盛见侍卫们如此愚蠢举动,气地破口大骂。

    这时,杨禹已经带着三个侍卫跳下马来了,听王爷这么一吼,又赶紧往马背上跳。

    只有那名跑在最后的侍卫没来得及跳下马,这样一来,反倒成了他的优势。他赶紧催马越过这群乱哄哄的人马,直往猛虎奔逃的方向追去!

    此人正是刚刚差点没端稳弓箭的那个最年轻的侍卫,现在的他已经全无刚刚的紧张了,猎杀的本能和急于建功的功利心激励着他不顾一切地往前追赶。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他能替王爷射杀这只猛虎,那么就会立即成为王府里最耀眼的功臣。金银、荣耀甚至是官爵,都会纷至沓来。他那卑微的地位就会瞬间彻底改变……

    一想到这,他就热血沸腾,更加频频踢着马肚子,恨不得能立刻飞到那猛兽的跟前,给它最终一击。

    突然,他发现眼前一片金光闪耀。定睛一看,原来一条河出现在面前。这条河并不宽,河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急于逃命的老虎想都没想就跳入河中,扑腾着向对岸游去。

    年轻的侍卫却像看到地狱一样惊恐,他瞪大了眼睛、长大嘴巴,一时竟不知所措,而就在他的马即将冲到河里的时候,他猛拉缰绳,马匹受到惊吓,一声嘶鸣,竟在河岸边立住了。

    年轻的侍卫额头上渗出汗来,望着脚下的河水直喘粗气。

    这时,他听到后面传来急速奔驰的马蹄声,以及王爷那焦急的咒骂声:“该杀的,快去追啊!”

    他醒悟过来,想抬起胳膊抖动缰绳催马下河,可自己那双年轻力壮的胳膊却好似有千斤之重,根本抬不起来。

    “嗖!”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一支箭从他耳边飞了过去,直射向已快游到河对岸的老虎。

    这一箭,正中老虎的后脑勺,这头猛兽悲壮地哀嚎了一声,在河水里翻腾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也就在这时间,田盛带着其他四名侍卫急速骑马冲下了河。原来河水只没到马肚子,他们轻而易举地就奔到死去的老虎那里。侍卫头领杨禹带头跳下马来,和三个侍卫一起用绳索将死虎绑住,然后将绳索的另外两端分别绑到两匹马的腰上,再翻身上马,就这么将死虎拖了回来。

    当因最终大功告成而欢欣鼓舞的这一小队人马湿漉漉地回到岸上时,那名年轻的侍卫还呆呆地立在岸边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找死啊,居然连这么条小河都不敢下去,要你何用!”浑身湿透的杨禹愤怒地挥舞着马鞭,想要替王爷好好教训下这个差点让猎物逃脱的胆小家伙。

    “算啦!”

    田盛此时却大度地一挥手,阻止了侍卫头领的举动。他来到惊魂未定的年轻侍卫面前,打量了下这个刚入府不久、还很眼生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了句“以后好好当差。”就策马走开了。

    “哈哈,四哥,还是你的猎物最多啊,弟弟佩服!”

    历城王田英站在一堆由野兔、雉鸡和小野猪组成的“战利品”面前,朝着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的晋王田邦谄媚地赞道。

    而在另一边,田佑和田诚兄弟则懊丧地站在一堆明显比田邦的猎物少得多的猎物堆前,一声不吭。

    其实大家谁都清楚,田邦之所以能获胜,完全是因为田英将他打到的猎物几乎全部算到了田邦的账上。而田诚虽然射术精湛,猎获颇多,甚至还猎获了一头小鹿,但怎奈他的帮手——哥哥田佑——实在是帮不上半点忙,不但没有给他的猎物堆里增添什么,还在他追捕那只成年豪猪时扯了后腿。他也只能仰天长叹,无可奈何地接受失败的结果。

    “哎呀,那照约定,咱们该给四哥行大礼啦!”田英似乎有点迫不及待,朝脸色铁青的田佑和田诚兄弟俩嬉笑着建议道。

    田佑心中暗骂:“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自己想给田邦那家伙下跪也别拉我们。”

    他是无论如何不想给田邦行大礼的,但有言在先,又不好抵赖,只能强撑着拖延时间。

    突然,他灵机一动,“别忙啊,三哥还没回来啊。得看看他打了多少猎物再说啊。”

    一筹莫展的田诚也受到鼓舞,忙挺胸抬头高声叫道:“没错,得等三哥来了再说。”

    田英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吧,咱们三哥怕是在山林里转迷了路,就他那两下子,能不被老虎吃了就算万幸了,你们还指望他能打多少猎物吗?”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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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佑和田诚兄弟却已经找到了救命稻草,哪有撒手的道理,于是便坚持要等他们从没放在眼里的三哥来再议。

    田邦故作大度地朝还想争辩的田英说道:“五弟、八弟的话也对。咱们还是先把酒席摆上,等三哥来再说吧。”

    他一招手,侍从们便赶紧张罗开,不一会儿,就将五张摆放着美酒和肉干的案几和精美的西域坐毯布置妥当,还支起烤架,准备给王爷们烤野味用。

    田邦大大咧咧地招呼三个弟弟在毯子上坐下,刚举起酒杯,就见三哥田盛骑马缓缓而来。

    “哎呦,三哥总算是回来了。”田邦立即放下酒杯,笑嘻嘻地站起身来迎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观察着三哥的表情,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喜悦的神情,田邦心中暗自欢喜,认为胜利非自己莫属。

    “哈哈,三哥,你总算回来啦,弟弟们等候多时了……”田邦正以一种稳操胜券的优越感朝田盛拱手施礼时,突然身体僵硬,目瞪口呆。

    “这、这是……”他瞥见田盛后面的侍卫们拖着的那头黄色皮毛上遍布着美丽的黑色斑纹的猎物,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紧跟着他迎出来的三兄弟此时也看到了田盛带来的猎物。

    “哎呀,三哥居然打了头虎!”田佑立即兴高采烈地抚掌大笑起来,他知道这下自己不用朝那个自高自大的田邦下拜了,便不遗余力地替眼前这个他一直没放在眼里、现在却真成了救星的三哥吹嘘:“我就说咱们三哥有勇士之风嘛,你们看,咱们也就打打兔子、野鸡和鹿啥的,人家直接打了头虎!”

    一向自诩勇武过人的田诚也暗暗吃惊,他和三哥田盛素无往来,所知也不多,每次见面都见他唯唯喏诺的样子,料想必是一个庸碌无为之辈,没想到今天却亲眼目睹他打了头虎!他嘴上当然要跟着哥哥田佑一起称赞,但是心里却颇有些不服气,想着如果他能遇上老虎,必然也能叫那畜牲乖乖受死。

    田英则哭笑不得,他本来做好准备要让田邦好好高兴一下的,这下好,风头都让田盛抢了,田邦肯定会生气的,他又要想别的办法来讨好这个心高气傲的晋王爷了。

    田盛表情依旧很淡然,他轻轻地跳下马来,朝诸位兄弟拱手致意,然后特意对尴尬地站着的田邦说道:“正好遇到头虎,就命侍卫们打了来……”

    “哈哈,好、好……”田邦也只能从发硬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来,然后拉着田盛入席就坐。

    五兄弟都落座后,田邦强打精神举起酒杯说道:“诸位兄弟今天赏脸前来陪我打猎,我深感荣幸,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众兄弟也都举杯痛饮。王爷们放下酒杯后,旁边的侍从立即又给他们斟满。烤架边的侍从则开始将一块块鲜肉放到火堆上“噼噼啪啪”烤了起来,营地顿时沐浴在一片诱人的香气之中。

    田邦却懊恼地撩起一块肉干丢到嘴里,心里想着怎么能扳回局面。

    一旁的田英早就摸透了四哥的心思,他立即端着酒杯起身来到田盛座前,做出殷勤的样子说道:“三哥,你我兄弟很少有机会相聚,今天借着四哥办的这次狩猎欢宴,弟弟我敬三哥一杯!”

    田盛也赶紧起身答道:“七弟客气了。”

    俩兄弟相对而饮。

    饮罢,田英突然说道:“唉,四哥这次也邀请了二哥和六哥,不过他们嘛……嘿嘿……”

    田邦立即接过话茬:“是啊,我也请了他们,想着咱们兄弟几个一起欢聚,多热闹!可惜啊,二哥说他最近在编什么文集,成天和一帮士人混在一起,也不愿意来;至于六弟嘛……”

    说到这里,他拉长了音调,瞥了一眼田盛,才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他紧抱着太子的大腿,也不愿意来赴我这个晋王办的狩猎宴席。”

    田英马上乖巧地插话道:“是啊,二哥编文集不来也就算了,我们都知道他不喜欢射猎宴饮;可这六哥不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哎,我说三哥,你和六哥是同母兄弟,难道就不能劝劝他,让他别和太子走得太近,小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田盛眉头紧皱,叹息说道:“哎,我也劝过他,可他根本不听我的啊。”然后朝田邦拱手道:“我替六弟向四弟赔个不是啦。”

    田邦大手一挥,“算啦,由他去吧。只要三哥你站在我这边,我就很感激啦。”

    此时,侍从们开始将烤好的羊肉端到五个王爷的案几上。闻到这让人哈喇子直流的肉香,早就感到腹中饥饿的田英赶紧回到座上,抓起一块烤得酥嫩、泛着油光的肉就往嘴里塞。

    比他吃得更欢的是田佑,这个肥硕的肚子直顶着案几、连盘腿而坐都困难的王爷一手抓着酒杯,一手抓着烤肉,喝一口、吃一口,好不快活。临了还把沾着油滴的手指放到嘴里......

    其他几个兄弟虽没有他俩这般吃相,但也各自沉浸在美食之中,没有多说话。

    过了一会儿,待把侍从们上的烤肉吃得精光后,心满意足的田佑便抹了一把油滋滋的嘴,开始朝田邦发难,“哎,我说四哥,不是说哪位兄弟赢了你就把那支雕龙花翎箭送给他吗?”

    此语一出,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田邦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显然舍不得将那支宝贝箭送给田盛,但如果公开拒绝又会落下一个不守信用的恶名。本来想和田英配合着将话题引到别处,再饮酒大吃一番蒙混过去,没想到这个可恶的田佑吃饱喝足之后居然故意挑衅,这可真是结结实实将了他一军。

    田英赶紧出来打圆场,“依我看啊,四哥打的猎物最多,三哥打的猎物最猛,两位哥哥不分伯仲,干脆共饮一杯酒一同庆祝如何?”

    田盛和田邦还没来得及表态,年轻气盛的田诚立即站起来反驳道:“七哥这话说得不妥,一堆野鸡兔子能和老虎比吗?这次狩猎肯定是三哥胜了!”

    田佑立即附和道:“没错,我就说嘛,三哥有勇士之风……”他刚刚吃得太猛,一个饱嗝串了上来,将他的话打断,不过他还是奋力吐出要说的重点:“三哥胜了!”

    田邦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握着酒杯的手已经青筋暴突了。

    田盛见事情闹到这地步,也只得站起身来表明态度,“五弟和八弟抬举了。愚兄只是碰巧遇上一只老虎罢了,而且还多亏了侍卫们的帮衬才勉强制服了这畜牲,”他指了指衣衫湿透、颇为狼狈的侍卫们,继续说道:“而四弟一人可以射杀这么多猎物,足见其射术精湛,愚兄自愧不如。”

    他的本意只是想谦逊一番,把这尴尬的场面应付过去。对他来说,打头老虎给这帮“竖子”们瞧瞧、好好出口恶气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想把田邦逼迫太甚,毕竟为了一支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箭就伤了和这个最受父皇宠爱的亲王之间的和气,不划算。

    可是,他没有料到,自己这一番谦辞还是伤到了田邦,尤其是那句“一人可以射杀这么多猎物”,在田邦听来简直就是对他的讥讽。

    “啪!”田邦将酒杯往案几上一掼,美酒立即飞溅而出,洒了一案。

    他“嚯”地抄过摆在身旁的弓箭,站起身来咬着牙恨恨地说道:“三哥猎杀老虎,当然是胜者。”

    接着张弓搭箭,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一箭射向田盛!

    “梆!”地一声,那支雕龙花翎箭飞速扎到田盛面前的案几的雕花木角上,箭尾的花翎乱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息。

    众人都惊地目瞪口呆。

    “好了,这箭就如约送给三哥了!”田邦故作潇洒地说道。

    然后,猛地转身,一甩袖袍就离席而去。

    田英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追了过去,跟着田邦上马离去。

    直到看着俩人带着一众侍卫侍从扬长而去,田盛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田邦居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此无礼之举,不禁把牙齿咬得嘎巴作响。

    “哎,这个四哥,居然这么输不起。”缓过神来的田佑心里很开心,嘴上却叹了口气,转身对田诚说道:“咱兄弟也走吧,以后行事说话要小心,否则挨了四哥的箭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罢,就挺着大腹,在两名侍卫的帮衬下才费力地爬上马背,带着田诚绝尘而去。只留下田盛一人呆呆地望着满目狼藉的酒席和马蹄在草地上踩踏后留下的纷乱的蹄印,以及那支深深插入案角的雕龙花翎箭……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