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宫东暖阁,摆放着一张巨大八仙桌,桌上有鲈鱼有龙虾,也有精美小菜,面无血色的东平子衣陪着河成旭正在饮酒,身旁几名宫女侍立。东平子鲁匍匐在河成旭面前不远处,瑟瑟发抖。一名金甲力士手中捧着一块金盘,盘中盛放着者育良的项上人头,者育良仍然保持大睁着眼睛的惊恐样子,显然临死前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一名宫女伸出筷子,把一块鲈鱼肉喂入河成旭的口中,河成旭大嚼起来,吃得十分畅快。东平子鲁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头上冒汗,连说话的勇气也没有,他恨不能跪入地下的泥土中,昨晚酒后的话,他已经记不得许多,只记得者育良评价了河成旭一些不太中听的话。然后今天早晨,亲军校尉府的人就登门绑走了者育良。
河成旭嚼完了鱼肉,又嚼青菜,表情十分惬意。河成旭侧过头瞧了一眼东平子衣,面无表情,发出呵呵声,“有美女陪着吃饭,感觉真爽!不像某些人,乱嚼舌根,吃饭的家伙忽然就搬家了!啧啧啧,人间再有什么美味的食物,再有如何美丽的女子,他也享用不到了,多惨!唉,寡人都同情他!你说对不对呀?子衣!”
东平子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陛下,他乱嚼舌根是他的不对,陛下处理他是完全正确的!我哥这人也是的,交友不慎,其实他对陛下还是忠心的!”
河成旭阴阳怪气道:“寡人有说过子鲁先生,不不不,应该是东平相爷,寡人有说过东平相爷不忠心吗?否则的话,那金盘里盛着的,可就不止是那姓者的项上人头了!你说对不对呀,子衣?寡人哪,给足了你们兄妹两个面子,换个人,他可就没那么好命了!毕竟,寡人还用得着你们兄妹俩,你说对吧?子衣!”
东平子衣媚笑道:“陛下!子衣兄妹二人能为陛下效力,那是我们东平家的荣幸!毕竟陛下是五百年来最有德行的陛下,谁不愿意为陛下效力呢?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哥也一直这样说,所以子衣才心甘情愿对陛下以身相许,我哥也对陛下保持了最大的忠诚!陛下有实力也有魄力,子衣对陛下万分崇拜!”
河成旭伸出右手,掐了一下东平子衣娇嫩的脸蛋,鼻孔里笑了一声,“瞧这小嘴甜的,就像抹了蜜一样!就是不知道心里是不是真这么想的!放心,寡人不会杀你哥的,否则就不会让他在这里跪着,而是早把他的项上人头砍下来了!寡人知道谁对寡人是真正忠诚的!哼!”
东平子衣敛容起身,向河成旭万福道:“子衣谢陛下隆恩!”
河成旭望着仍旧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动的东平子鲁,冷笑道:“东平相爷,你这个朋友貌似不怎么厚道嘛!嗯?昨晚他说什么,他竟然说寡人是个糊涂蛋!是,寡人是说过,有龙武军在孔家庄,他们必然会和赶过去投奔河成秀的虎贲军展开大战,双方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寡人好从中得利!”
东平子鲁不敢说话,只是砰砰砰,向河成旭叩头。
河成旭面无表情道:“寡人原是想着,龙武军能和虎贲军打起来。反正龙武军也不是真心投降寡人的,寡人就把他们当成消耗品好了!寡人确实没想到,龙武军会投靠了河成秀!早知如此,寡人最初都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南志扬这个废物,实在太让寡人失望了!”
河成旭又自言自语道:“他者育良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评价寡人?寡人今天斩了他,是给某些人提个醒,别以为自己读了些书就了不起,喝些酒就高谈阔论,什么话都敢说!”
东平子鲁知道河成旭这是放过自己了,连忙又向河成旭叩头,恭敬道:“下官知罪了!是下官交友不慎,误交损友,以致于如此!下官回去之后,一定闭门思过,再不敢乱说话了!求陛下恕罪!”
河成旭斜眼瞧了瞧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东平子鲁,把手里的一杯酒向他泼了过去,河成旭冷冷道:“寡人知道你的脾气,所以没有把你算作那反贼一党!不然,一旦牵连到子衣,我就要杀了这么漂亮的美人,那还真有些舍不得呢!”河成旭用手捏住东平子衣美丽雪白的下巴,往上掀了一下,冷笑道:“你说对不对啊,美人!”
东平子衣温柔一笑,站起身给河成旭夹了一口小菜,喂到河成旭口中,轻声道:“陛下,妾身相信哥哥他一定知罪了!其实哥哥也是对陛下一片忠心,您也听到了,者育良诋毁陛下时,哥哥还在为陛下辩护,这说明在哥哥眼中,陛下是自己人!哥哥他只是交友不惧,以后我会劝他注意的!”
河成旭嚼了小菜,向后靠在椅背上,哼了一声道:“要不是寡人看在你替他求情的面子上,非把他推出去打一百廷杖不可!你说吧,你要怎么感谢寡人?”
东平子衣走到河成旭身边,拉着河成旭的手,媚笑起来,拉长了声音道:“陛下……人家的一切都是属于陛下的,无论是身还是心!无论陛下怎么责罚哥哥,妾身都会听从陛下的安排!不过妾身知道,陛下会念在妾身和哥哥对陛下忠心的情分上,宽恕哥哥的!”
河成旭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摩挲着东平子衣如春葱一般的玉手,色迷迷道:“寡人就知道,你是这后宫里最好的女人!现在寡人登上了王位,河范、河顿兄弟俩曾经拥有的,寡人全都占有了!河成秀想要的,寡人也都夺了来,寡人心里真是快活啊!”
河成旭坐直了身子,对匍匐在地的东平子鲁道:“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寡人要是真生你的气,早把你拉出去砍了,还留你到现在?寡人也是心疼子衣,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寡人之外,就只有你这一个依靠了!记得几天前子衣第一次侍寝时就说过,她和她哥哥的命运前程,就都在寡人的手里了!”
东平子鲁叩头谢恩,从地上爬上来,酒水从他的头发上不时滴落,显得狼狈不堪。
河成旭又道:“这只是寡人给你的一个小教训!以后不要在背后妄议寡人的功过是非!天心难测,希望你能记住这四个字!今天有子衣救你,以后呢?”
东平子鲁一脸感激状,向河成旭躬身道:“罪微臣谢陛下不斩之恩!罪微臣原是想能带着者兄弟,不,者育良这小子为陛下效力!可是这小子实在是蠢到极点,他口无遮拦,随意揣测圣心,就这么获罪于天,实属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河成旭呵呵冷笑了一声,又问道:“对了,这个者育良,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东平子鲁一脸严肃道:“昔日我以为他是我良朋,今日才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损友!如果除去一个损友能利于陛下,利于江山,那么东平子鲁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河成旭点了点头,把东平子衣拉入怀中,满意道:“这还差不多!对了,寡人已经决定,御驾亲征!前几天寡人不重视河成秀,让他在孔家庄乘机坐大,其实这是寡人过于重视河范的缘故!现在寡人已经坐稳了王位,那么寡人就必须为头上的王冠而战!寡人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寡人是凭实力坐上的王位,没有人可以从寡人手中把它抢走!”
东平子鲁再次跪地,一脸恭敬道:“陛下,陛下是万金之体,岂可轻出王城?微臣以为陛下不必凡事亲力亲为,像带兵作战这种小事情,陛下完全可以放心交给将军们去做!”
河成旭狞笑起来,隔着衣服用力揉搓着东平子衣的胸脯,东平子衣忍痛,不敢吭声。河成旭森然道:“寡人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怕寡人打不赢河成秀!你们都跟河顿一样,打心眼里瞧不起寡人,你们认为寡人没用,只知道斗鸡走犬,赌钱泡妞!只知道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河成旭的表情狰狞可怕,对东平子鲁怒目而视道:“可是你们都错了!寡人能在不动声色间,夺了河范、河顿、河成秀的王位,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寡人比他们想象中要强得多!对了,寡人还睡了河范、河顿兄弟俩的女人!哦,还差一个河成秀!有点儿遗憾哪,早知道寡人就不忙着进攻王城,先占有了河成秀的女人再说!”
“不过不怕,河成秀的女人早晚逃不出寡人的掌心!在桑兰,只要是寡人想要的女人,就没有人可以逃掉!哦,寡人忽然想起来,左将军卓布新纳了一房美妾,以前我听人说过,他的妻子也很美。既然他的妻妾都极美,寡人很有兴趣!东平相爷,有时间陪寡人去卓布将军家里快活快活?”
东平子衣和东平子鲁兄妹以极快的速度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之意。这位桑兰的新王,统治力还不能出王城,就如此跋扈嚣张,目中无人,祸害完后宫和王府的女人之后,还想着要凌辱大微臣的妻妾!这还是人吗?这简直是魔鬼啊!
河成旭斜眼瞧了一下跪在地上没吭声的东平子鲁,忽然又大笑起来,“出息!不就是搞几个女人么!你至于这个模样吗?河顿和河范的女人我随便搞,因为他们两个都完了!河顿就算侥幸不死能回到京城的话,寡人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弄死他!河顿不死,寡人不安,寡人不会在身边埋雷的!”
东平子鲁心惊胆战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陛下圣明!”
河成旭忽然又阴笑道:“你说河顿折腾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为我做了嫁衣裳,他心里会不会难过?不过他难过不难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位已经归我了,谁也拿不走!”河成旭用手肆意捏着东平子衣的脸蛋,喃喃道:“多么美的一个女人啊,原来是属于河顿的,现在也被寡人据为己有!寡人心里,痛快啊!”
东平子衣媚笑着,依偎在河成旭的怀里,一脸幸福表情道:“妾身是属于陛下的,自从有了陛下之后,妾身才真正感受到做女人的幸福!有了陛下这样既年轻又英俊,而且勇猛有力的男人,谁还会稀罕像河顿那样的老男人呢!在妾身眼中,陛下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河成旭哈哈大笑道:“瞧瞧这张小嘴,啧啧啧,又美,又会说话!就冲你嘴这么甜,贵妃的位置给你,如何啊?”
东平子衣赶忙从河成旭怀中挣脱出来,伏地叩头道:“妾身谢陛下隆恩!”她知道,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不然以她原是河顿侍妾的身份,很难在后宫中得到这样一个仅次于皇后的位置。那个周美人周萍茹已经捷足先登,做了不尴不尬的皇后,她要是再不把握机会,就要跟在别人身后喝风了!
河成旭站起身,有些意兴阑珊道:“杀个把人,没有什么意思!只有到战场上亲自杀人,成千上万地杀,杀到尸首遍野,血流成河!杀到别人提起你的名字都害怕,那样的人生才有意义!你说对不对啊,东平相爷?”
东平子鲁不敢抬头,再度叩头道:“陛下圣明!”东平子鲁知道,这个人已经完全疯了,别想劝谏他,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也别想着要辞官,那样只会死得更惨!
河成旭双手负在身后,走到暖阁的窗前,向窗外望去,幽幽道:“其实寡人知道,你们内心深处瞧不起寡人!但是寡人就是喜欢你们恨我,怕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就像我搞了你的妹妹,你心里恨我,可是你却拿我没办法,你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你一定觉得自己很没用吧?对,你就是没用!”
“寡人知道,你以前在河顿面前讲过我许多坏话!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你满腹诗书,学富五车,你如何知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可那一点也不耽误你跪拜在寡人脚下!你此刻就像一条狗,寡人肆意侮辱你,你却不敢反抗,因为你怕死!其实寡人也怕死,怕极了!可是寡人知道,你们比寡人更怕死!”
经过短暂的惊恐之后,东平子鲁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东平子鲁沉声道:“陛下!微臣不得不承认,最开始的时候,微臣对陛下确实有一些误解,有一定的偏见!可是通过这段时间来的相处,微微臣发现陛下是万中无一的圣明帝君!无论夺取河范的皇位,夺走河顿的女人,还是囚禁了刺杀陛下的肖明野,都是英明无比的举动!如今微臣的妹妹已经是陛下的贵妃,微臣以陛下为荣!”
河成旭回过头,看着东平子鲁,脸上浮现笑容,河成旭嘴角翘起,笑问道:“真的?”
东平子鲁以自己都相信的声音坚定道:“请陛下放心,千真万确!微臣越和陛下相处,越能感觉到陛下的英明睿智,宽宏大量!像今天的事情,换成一般人,早已经把微臣推出去砍头了,可是陛下仍然决定给微臣活命的机会,能让微臣为陛下继续效力,这是微臣的荣幸,也是东平家的荣幸!”
河成旭转回身,盯着东平子鲁的眼睛,微笑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他想从东平子鲁的眼睛里看出破绽。
可是东平子鲁脸不红心不跳,眼神无比坚定,他说这番话时,简直是真的发自肺腑一样!没办法,面对这样一位内心无比自卑,需要靠外界一切来证明自己的主子,你必须表现得不能有任何犹豫,必须斩钉截铁,必须当机立断!如果是河成秀在这里,他就不需要靠别人言语上的肯定。
东平子鲁接触过河成秀几回,感觉那小子有大将之风,很沉稳,至少比自己现在的主子要强上许多倍。可是东平子鲁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也许当初选择河顿父子就是个错误,但是他已经回不了头。无耻就无耻吧,总比没命了要好百倍,千倍,万倍!者育良不就是因为说了实话,吃饭的家伙搬家了吗?
河成旭收了笑容,朗声道:“东平子鲁!寡人命你速去调集兵马粮草,明日早朝之后,寡人要御驾亲征!寡人要去孔家庄,屠灭河成秀!至于那个破庄子里住的人,一个活口都不留!敢和寡人作对的,都得死!”
东平子鲁应声道:“是!微臣领旨!微臣告退!”东平子鲁起身,一脸恭敬的倒退着走出承平宫东暖阁。他脚步很稳,他并不慌乱,他已经知道,怎么样才能对付得了这位貌似并不聪明,却很残暴的新任陛下了。
走出承平宫的东平子鲁,擦去头上的冷汗,他摇摇头,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明媚的阳光,他一阵眩晕。东平子鲁知道,自己无路可退。自己还算好说,不会天天与河成旭在一起,现在最惨的就是妹妹东平子衣了,天天陪在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变态身边,不能说错话,也不能做错事,否则随时可能有杀身之祸!
东平子鲁曾天真的想过,他可以左右这位年轻世子的想法,可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伴君如伴虎,能活下来不被老虎吃掉就已经是老天垂怜,祖上积德了,还想着改变他的想法?从今后,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吧!东平子鲁垂头丧气离开王宫,他还要去调集兵马粮草,为河成旭出兵做准备。
第二天早朝,城中已经人人知道,新任国王要御驾亲征,去孔家庄攻打河成秀了。昨天城中的兵马调动了一个下午,一切都已经不是秘密。所以当早朝上,那位新国王提出要御驾亲征时,群臣无人反对,人人表示赞成,一片颂扬之声,都是祝皇上旗开得胜之类的话,当真是一片和谐。
正在此时,只见一名太监气喘吁吁跑进大安殿,那太监惊慌失措嚷道:“陛下!陛下!不得了啊,祸事来了!祸事来了!河成秀带兵打到南门外了!哎哟喂,我的天哪,扑天盖地的兵马啊,足有十多万人!”
殿上群臣,闻言面面相觑,人人脸上失色。河成秀带着十几万兵马杀回王城复仇,这可如何是好?按理说,河成秀才是继承王位的正主,这大安殿的龙椅,他比河成旭更有资格坐上去!
河成旭霍然站起身,目光凌厉道:“好啊!寡人还没去找他,他反倒先打上门来了!好,很好!非常好!看样子寡人不用再惦记他了,只要带人到城下打一架,分个胜负雌雄就是了!河成秀,你还真不让寡人失望嘛!寡人一向最爱成人之美,河成秀,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寡人!”
……
首善城南门外官道上,扎下了密密麻麻的营帐,加上蔽日的旌旗,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登上城头的河成旭向城下望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城外的情况远比他想像中要复杂得多!他在心中暗道:本来以为我出城去,可以轻松搞定。可是帮河成秀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多吗?这仗怕是不好打啊!
站在河成旭身旁的东平子鲁察言观色,见河成旭面有惧意,于是进谏道:“陛下,微臣以为,像这种前锋破敌的事情,交给将军们去做就可以了!不然朝廷给他们发俸禄是为了什么呢?所以,微臣以为,陛下不必御驾亲征!”
河成旭摆了摆手,傲然道:“寡人新登大宝,河成秀就大兵压境!如果寡人不亲自出城会一会他,他岂不是认为寡人怕了他?东平子鲁,现在由你带人守住城池,寡人亲率五千精兵下城,与河成秀决一死战!他河成秀能做的,寡人同样能做!”
正在此时,城下官道上风烟滚滚,一彪军奔向首善城南门。军中红色大纛上,明明白白绣着“河”字,正是河成秀的军旗。
东平子鲁一声叹息道:“该来的,总是要来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