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城南,一处荒芜的山坡之上,郑仁泰和王文度策马并肩,眺望瓜州。
“仁泰。如今突厥军心已乱,我们一鼓作气冲散他们便是,又何必如此谨慎?”
王文度有些不爽。明明突厥瘟疫盛行,郑仁泰却依然慎之又慎——注意不染上瘟疫不就行了?一个军队超过十分之一的病秧子,还能有什么战斗力?
“若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你觉得他们还会驻守在这里吗?”郑仁泰恨铁不成钢,“依我看,他们大概也猜到了我们的心思,想着在这里和我们战最后一场。胜,则程名振和苏定方两万兵马也掀不出什么风浪;败,则将染病的士兵留在瓜州,让我们无法安心占领此地,等到大雪封山后,来年春天再战。”
“他们也有求战之心?”王文度愣了愣,“他们怎么敢的?”
“就凭他们笃定我们也不敢顶着瘟疫和他们缠斗!”郑仁泰眼露精光,“再说了,阿史那贺鲁虽然号称带兵十万,但他真正能完全掌握的兵马也就一万之数,剩下的都是响应他而来的各部落首领。面对有深仇大恨的回鹘或许能齐心一致,但其中真的没有并不想与我大唐为敌的首领吗?我看未必。”
“所以,阿史那贺鲁也只能组织这最后一波防守了。只要我们拿下他们,那突厥再也成不了气候,甚至就此分崩离析都未可知?”王文度眼前一亮,“如此说来,我们竟还有机会封狼居胥?”
“别想得太美。这可是他们的临死反扑,绝不可小觑。若是再翻了船,可不会再有一支军队来救你我。”郑仁泰给王文度泼了盆冷水。
“我知道!”王文度掂了掂手中长槊,“他们也不敢守瓜州,那样的话瘟疫就真的控制不住了。只要是在野外作战,那我就无惧任何人!”
这一点郑仁泰没有反驳。王文度的确在个人勇武上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然也不会被王家推出来当武将……
“既然如此,你我兵分两路,将对面杀穿后再在敌营会合!”临战之刻,郑仁泰也不便打击王文度的信心。他只好将马槊横在胸前,朗声道:“将士们!前方就是苟延残喘的狼群。尽管他们已伤痕累累,但依然可能给我们造成灭顶之灾。你们,怕不怕?”
没有一个人回答,只是大家不约而同的亮起兵锋,一时间寒光照铁衣,也照亮了郑仁泰黢黑的面甲。
“很好!”郑仁泰牵起缰绳,“敌人已在眼前,而我等手中兵甲已利,何惧之有?我郑仁泰纵横沙场数十载,一生少有败绩,全靠众位鼎力相助。而现在……”
他举起马槊,槊锋直指敌营:“诸君可敢与我一同赴死?”
“战!战!战!”
身后的军队齐声喝道。
“很好!”
郑仁泰举槊高呼:“随我冲!”
鼓声响起,郑仁泰一马当先,手中长槊舞动,如蛟龙一般冲进了突厥营帐里。
营帐中的士兵们并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和前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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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残暴凶狠的狼群相比,此刻的突厥兵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偌大的敌营,竟组织不起一次像样的抵抗。
不对劲!郑仁泰心生警觉。突厥兵虽然囿于装备不善白刃战,但也不至于这么弱。不然的话,早就被隔壁回鹘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全军听令!撤出营帐!”郑仁泰看了眼不远处率军正在另一处营帐肆虐的王文度,心中的不安愈发壮大。
他干脆下令撤退。
但一万兵马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抵御军功的诱惑和仇恨点燃的怒火,做到令行禁止的。五千郑家私兵虽然立马停下动作,围在郑仁泰身边撤退,但另外五千府兵中,只有三千同样做出了这个选择——有两千士兵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杀戮。
也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瓜州城上,数千突厥兵齐齐露头,他们举起长弓,搭上箭矢,射向百步之外的两边营帐尾端。
这个时代最好的弓箭手,也只能在一百二十步内保证精准。不过他们是由上而下的抛射,营帐的目标又很大,百步距离对在马背上射了半辈子箭的他们来说,并不算很难。
那两千士兵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大多数人都恢复了理智,选择跟上即将退出营帐的大部队,而另一边,王文度也被箭矢射来的破空声和射入营帐后的器皿破裂声所吸引。
武将的直觉让他同样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只可惜,此时的他已经深入营帐,再想撤出去已经太迟了。
瓜州城头的突厥兵们再次张弓搭箭,只不过这一次,箭矢上搭在着熊熊燃烧的烈火。
“是火箭!”郑仁泰凝视瓜州城,“那营帐中破碎的器皿,莫非装的是火油?”
大火回应了他的猜想。
随着火箭的落地,营地尾端的帐篷被点燃。在火油的帮助下,火蛇冲天而起,霎时间便染红了半边天空!
汹涌的火焰疯狂舞动着,流出帐篷的火油和随风飘摇的火星将火势蔓延到更多的帐篷处,短暂的时间里,烈火就吞噬了半个营地!
两千士兵疯狂逃窜。在不分敌我的大火面前,他们可不是只要跑过战友就行的。遥望着施施然撤出营外的八千战友,他们不由生出悔意。
王文度那边就更惨了。在他的认知里,突厥人就该是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反抗的状态,因此他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就连另一边郑仁泰鸣金收兵的声音都选择了无视——也不算是无视,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郑仁泰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于是略带嘲讽地嗤笑一声,继续赚着军功。
而此刻,他也终于自食恶果。猛火借着疾风放肆游动,这速度或许比不过他胯下宝马,却绝对要比他手下步卒快得多。尽管他已经当机立断选择了第一时间下令撤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所幸他手下还有三千骑兵,虽然因为身披铁甲,负重几乎到达了极限,但再驮一个人短距离奔袭不是问题。
危急时刻,还是郑仁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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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兵来救。他那边除了实在离营地出口太远的百余人外,其他人逃出来问题都不大,于是便将骑兵派到了这里。
不过很可惜,郑仁泰手上也只有三千骑兵,其中还有一千是府兵,马匹的质量参差不齐,有些甚至人还没救到,半路就因为滔天火势吓得跑了回来。
“文度,损失如何?”郑仁泰拨马走了过来。他因为及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损失了百余人,因此心情没有受太大影响——那一百人不听军令,一心争功,就算不死也是军中的害虫,他一点也不心疼。
“死了一千多。”王文度就面如黑炭了。因为他的冒进,折了一千步卒,而真正的对手到现在甚至都没有露头,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又一次打击。
“这两营的突厥蛮子并没有战力,但也没有老弱妇孺之辈。依我看,阿史那贺鲁是将所有染病者都集合到了这里,一来将他们远离其他士兵,二来正好设计让我们钻进去。”郑仁泰瞥了眼王文度,“低劣而有效的手段。”
王文度的脸更黑了。
“文度,你太轻敌了。”郑仁泰叹了口气,“梁建方的死,界牌关的失利还不足以让你警醒吗?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不是羊群和牧羊人,而是蓄势待发,将我们当做猎物的狼!”
王文度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仁泰放心。这一次,我要在阿史那贺鲁的屁股和心眼上捅个窟窿!”
郑仁泰没有多说什么,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敌军得了优势一定会有所动作,他们没时间在这里闲聊了。
“继续按计划行事!你好自为之。”
郑仁泰转头,带着自己的骑兵部队回到军阵之中,绕过这座营地,随即目光一凝。
入眼所见,阿史那贺鲁竟然领着大军,满脸从容的等着自己!
“郑仁泰!”见到浑身覆铠的郑仁泰,阿史那贺鲁不由笑道,“你果然选择了拼死一搏!怎么样?被火烧的滋味好不好受?”
“你若是想尝尝,等你死后我会奏请天子,将你的遗体火化。”郑仁泰冷冷回应。
阿史那贺鲁的脸色也立马冷了下来:“哼!郑仁泰,当初进攻龟兹,我就将你的底摸了个干净。如今李治那毛头小子竟然派你来打我,真是可笑!”
“是你摸清了我还是我摸清了你,孰未可知。”郑仁泰目光渐凶。
“哈哈哈哈……”阿史那贺鲁大笑,似乎想到了高兴的事,“我就喜欢你这副浑身上下都软了,只有嘴还硬着的样子!你不会以为,今天你还有机会活着回去吧?”
两万打一万,优势在我……阿史那贺鲁这么想着,朝后方挥了挥手。
鼓声适时响起,“咚咚”不绝的震动敲击着突厥士兵门的耳膜,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举起了刀刃!
“杀!”
郑仁泰横槊,再度拍马带头冲锋。
两支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军队,终于在此刻交汇,缠斗。
不死不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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