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光转瞬即过,这一日天气忽转阴凉,山中难得的腾起了阵阵水雾,天上彤云密布,似是有暴雨降临。几人都心照不宣,过了晌午,天色愈发深沉,雷鸣阵阵,却是一滴雨也不见落地。狂风吹得农舍里茅草乱飞,连他们养的鸡鸭也察觉到了异样,躁动的扑腾着。屋里闷热异常,所有人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吴楚知道时间到了,依依向几位拜别,道:“师姐,姐夫,池雨,你们多多保重,吴楚去去就会!”
陈悦仪紧张的道:“你一个人去多危险啊,要不让你铁柱给你护法!”
“不行!”
南宫君临的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我也快到渡劫的时候了,咱俩站一块,那不是找雷劈吗?”
南宫池雨义无反顾道:“相公,我陪你去!”
南宫君临点头道:“这倒是可以,你比较弱,天雷瞧不上!”
“这可使不得!”
吴楚道:“万一她有什么闪失……”
南宫池雨坚定的道:“我不怕,不论生死,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南宫君临也点点头:“嗯,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也可以作个伴!”
“啪!”
陈悦仪毫不留情的收拾了他,劝两人道:“别听他瞎说,你们俩都要好好的,我做好了晚饭等你们回来!”
两人在山中找到了个低洼的地段,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约过了两个时辰,天上仍是光打雷不下雨,只见旁边树林中窸窸窣窣,忽钻出来一个人来。两人怕殃及无辜,忙打着手势叫那人快走,哪想那人非但不离开,反而走到他们近前。吴楚望去,才发现来人竟是杨竹青。
杨竹青抵箫躬身道:“弟子拜见掌门,掌门夫人!”
吴楚疑道:“竹青,你来这里做什么?”
杨竹青道:“弟子特来迎掌门回去!”
南宫池雨道:“此地危险至极,你先行退下,等过了今日,我们再回去!”
“请恕竹青不能从命!”
杨竹青语气坚决的道:“两日前南宫豪忽然失踪,武林盟群雄在南宫府为争功劳大打出手,如今局势已不可控制,请盟主立即动身,这就随我回去!”
她的语气中已没有了恭敬,全然像是在下命令。吴楚本就不悦,却听她指了指南宫池雨,继续道:“这妖女当年血洗玄通楼,带走了太史公的遗物,盟主既是为了追南宫妖女而来,请带着她的人头和太史公遗物回去,我云音阁也好对武林有个交待!”
“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个!”
南宫池雨心下了然,道:“这太史公遗物你们要了也没用,只需知道,始皇葬在骊山之下,拿着我南宫密库中的秦宫地图,到了骊山,就能寻到始皇宝藏。”
杨竹青却道:“我等来此并不仅仅是为了宝藏,还为了武林公道。南宫池雨,你杀人无数,已经犯下滔天罪孽,今日,便是你赎罪的时候。”
她又对吴楚道:“盟主,杀了她,跟我们回去,你仍是我们的盟主!如今江湖中各派对立,争纷不断,正是需要你的时候。请你以大局为重!”
“呵呵,大局,又是大局为重!”
吴楚嘿嘿冷笑,道:“若是我不回去呢?”
杨竹青道:“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她一声呼啸,只见林中又钻出四个人来,分别是朱嵩,广寒,岚青,丁浩洋。五人呈合围之势,停在距离吴楚十丈之外。吴楚转身看了他们一眼,道:“哦,难怪你说话那么有底气,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啊!”
丁浩洋道:“我等知道你会不知悔改,故此才做了两手准备!”
看这五人的方位,与梅花三弄阵一模一样。不想死了个瑾瑜,杨竹青竟补上了缺口。吴楚不知是该喜还是忧,瑾瑜横死之时,他心中的确是有那么几分遗憾。打了那么多场架,一直没机会见识三绝阵最后一招的威力,这五人或许可以填补他内心的缺憾,看来老天爷待自己不薄啊!
南宫池雨道:“你们根本就没打算接他回去,一开始就计划要动手,是不是!”
杨竹青不置可否,朱嵩却诚实的道:“正是!”
“为什么?”
吴楚质问道:“竹青,你不是这种人,我待你也向来不薄,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杨竹青道:“你因为和南宫池雨的私人恩怨,挑拨群雄与南宫家为敌,致使武林深陷浩劫,生灵涂炭,死伤无数,这些都是你的罪过,我等为免江湖豪杰再受荼毒,只能出此下策!”
吴楚平心静气的道:“竹青,事情的经过你不是不清楚。我原本就反对你们攻打南宫家,是武林群雄嚷嚷着要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丁浩洋道:“吴楚,你少在这里推卸责任,若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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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腰,谁敢打南宫府的主意!”
岚青道:“我云音阁数十年的英名,便因你而毁于一旦,今日我等势必取你狗命,给天下英雄一个交待!”
“呵呵,又是这句话!”
吴楚冷冷的道:“出了错就是我的责任,是吧!我几番对你们手下留情,你们就变本加厉是吧,想取我的性命就动手啊,我且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丁浩洋道:“姓吴的,收起你虚伪的面孔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哇,我巴不得呢!”
吴楚的笑声中透着一股子苍凉。从离开神农顶开始,他便与五人纠缠不清。数度交手,每次都顾念着同门之谊,可这些人却毫无忌讳,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他过不去。难道往后余生都摆脱不了他们吗?今日非要了结这场宿命之战,吴楚已动了杀心,与他们一样的跃跃欲试。
“咱们是不是还要复习下之前的套路,从叫月开始?”
“用不着!”
“欲罢不能!”
五人一上手就使出梅花三弄中最厉害的一招,同时将长箫插入地下,只见方圆几十丈内气息一滞,便像是被密封了一样。吴楚面上耸然变色,他早知梅花三弄阵的厉害,事先已做好了准备,凝结了几个傀儡悄悄逼近丁浩洋和岚青,只待他们动手,使可出其不意的先解决两个。哪想到这几人的箫往地上一顿,那几个傀儡便像是受到了极强的冲击力,瞬间化于无形。
五人的包围圈内极为压抑,以南宫池雨的修为,竟被逼得喘不过气来,这委实有点诡异。吴楚暗想:“这不会是气场吧?原来这招“欲罢不能”就是合五人之力结成气场,吴楚点点头,他们总算还有与自己一战的实力。
“叫月!”
五人同时抽出另一支箫扔进气场。五柄箫被气息牵引,自动完成“叫月”的招式,各挟劲风向吴楚袭来。吴楚笛箫在后,一式“螺丝结顶”,只身如陀螺般滴溜溜直转,但听见“叮叮叮叮叮”五声清响,铁箫俱被荡开十数丈,五人的身躯微微一颤,暗道厉害。这气场之下,对手的修为会受到极强的压制,十成力道只使得出三成,而他们的招式却能威力倍增。吴楚竟能在这种环境下轻易破解“叫月”之技,其修为当真是惊世骇俗。
五箫再转,合使一招“穿云”,但见箫音铮铮,来势如电,分从五个方向一齐袭来。吴楚还了招“七星伴月”,笛箫在间不容发之际连攻七招,五箫的攻势几乎被同时破解。五人再出一招“隔江”,长箫连成一线,如排山倒海般奔涌而至。
这梅花三弄阵极尽玄奥,每一招都比前一招要厉害数倍。到了第三招,声势已十分骇人。吴楚神色顿敛,小心翼翼的使出“北斗倒悬”。身子无依无凭的在半空中绕了小半圈,恰巧躲开了这凌厉的一击。五人微喘了口气,接着使出“溪山冷夜”,“青鸟啼魂”,吴楚还了两招“回天覆宇”,“分心点信”。到第六招“凌云戛玉”,整个气场中便像是滚水一样沸腾起来。
五柄长箫每一次舞动,都会令气场汹涌澎湃。南宫池雨连站也站不稳,吴楚的压力更大,一方面要留心照顾南宫池雨,另一方面还要抵御五人突如其来的杀招。只要身在气场之中,自己就会为他们所控制,无论自己用什么招式都无法摆脱他们的束缚。他心中一动,忽而两手张开,使出“雄虺九首”。只见九个车轮般大小的蛇头拔地而起,居中一首托着他和南宫池雨,高立于顶,另外八首各据一方,形成严密的防护。九首步调一致,朝着气场的边缘爬去。
五人大惊之色,齐齐发出一声低吼。但见场中气势急转,忽刮起了一道阴森森的寒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雪花中夹杂着淡粉色的梅花瓣儿。粉与白,花海与雪雨相映成趣,组成了一道举世罕见的异景。南宫池雨轻声叹道:“哇,好美!”
吴楚道:“美则美矣,却是危险的很。”
每一朵梅花飘落,都会带动剧烈的气流波动,九首玄蛇在梅花雨中发出凄厉的咆哮,蛇身一挨上花瓣便被炸得黑气四散,蛇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眼看着已不能托起两人。吴楚气聚丹田,忽的一声厉啸,九首玄蛇便像是受到感应般,齐齐仰天长啸,黑磷尽去,化作点点金光。但见九条流光溢彩的神龙低声长吟,分别冲向九个方向。
“嘭!”
那气场经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力,轰然崩塌。五人齐齐吐出一口鲜血,裁倒在地。
吴楚望着他们,叹息道:“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朱嵩道:“我们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丁浩洋却呵呵笑了起来:“吴楚,你打赢了我们又能如何?你知不知道你命不久矣?”
吴楚“哦”了一声,道:“我还真不知道呢!”
丁浩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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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道:“武功练到你这种境界,连上苍都会对你格外关照呢。今日咱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你说老天爷会不会饶过你!”
吴楚此时才拿正眼瞧着丁浩洋,惊讶的道:“你真是聪明的令人讨厌呢,这么说你知道我出手时有什么限制?”
“我自然知道!”
丁浩洋道:“你不能轻易使用气场,对不对!可是我们的梅花三弄偏偏就围绕你产生气场,你看看天上这云,是不是跟着在跑?哈哈哈哈,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被活活……”
“噌!”
话未说完,丁浩洋的半个脑袋已不见踪影。
“夫君!”
岚青发疯般的跑过去,伏在他的尸身上恸哭不己!
“夫君,夫君呐!”
岚青哭着望向吴楚,眼中是彻骨的恨意:“他,他是你师兄啊,你怎么下得了手?我跟你拼了!”
朱嵩广寒亦是血脉喷张,冲上来就要跟吴楚拼命。吴楚8过头去,道:“池雨,帮我个忙!”
“没问题!”
南宫池雨短剑出袖,只几个回合,怒骂声,哭叫声便戛然而止。场中只剩下呆若木鸡的杨竹青。
吴楚冷冷的看着杨竹青,道:“竹青,你的右手残废了,还是剁了吧!”
南宫池雨不失时机的递过短剑,杨竹青抿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我是被他们蛊惑的,能不能放过我?”
“我没有为难你啊?”
吴楚道:“我只是担心你手上的残疾会危害你、乃至你丈夫的生命!”
杨竹青听了这话,再不敢迟疑,接过剑径直砍下自己的右臂。钻心的疼痛让她脸色发青,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柔弱的问道:“现……在,可以了吗?”
吴楚点点头,道:“你回去告诉颜淮三件事:一,这胳膊是你自己砍的。二,做人要有良心。三,不要把老实人逼急了,记住了吗?”
杨竹青惊恐的点点头:“胳膊是我自己砍的,做人要有良心,不要把老实人逼急了,我都记住了!”
“不错,滚吧!”
杨竹青抱着断臂,惊惶失措的离开。刚走了不久,便听见身后闷雷阵阵。她远远的看见天空中雷光闪烁,一道水桶般粗细的紫色闪电带着浩浩天威轰然落下。恰在此时,只见洼地里华光大盛,先后有八道红色的光芒飞向闪电。那闪电陡然调转方向,劈中的不远处的山头,整个山锋都被削掉了大半。老天像是个受不了委屈的孩子,倾盆大雨随即落下,云音阁的爱恨情仇,一代人的恩怨纠葛,尽数埋葬在这冰冷的暴雨之中。
从那以后,吴楚和南宫池雨便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武林盟与南宫府一战成为了新的江湖时代的开端,朱雀台宣布不再过问江湖中事,玄武门全军覆没,白虎堂元气大伤,占了几个山头混起绿林。青龙会则转入商海,彻底洗白。
武林盟中群龙无首,有如一盘散沙,很快就宣告解散。当此之时,南宫家却缓过气来。老当益壮的南宫豪多方走动,广结群雄,很快便恢复了南世家的声名和地位。武林混乱了一阵子,重又归于宁静。这十年的动荡却成为了那一代人心里永久的伤。大伙儿归根究底,均认为有人必须对这场旷古绝今的浩劫负责,这人便是吴楚。
一时间,天下各门各派齐齐发声,共同声讨吴楚。新任云音阁主黄百川更是利用此事大作文章:“云音阁主吴楚,云音阁主吴楚,吃喝嫖赌,欠下一屁股债,带着狐狸精跑路了,我们没有办法,拿着秘传绝技抵资还债。原价无可估量的八字真诀,金蛇狂舞,如今只要一千两,一千两……”
武当派控诉吴楚拆了自家传承百年的老字号天霄酒楼,嚷嚷着要让吴楚赔钱。峨眉派指责他哄骗本门弟子,南宫家则骂他无情无义,拐跑了南宫小姐不说,还带着一群土匪上门打劫,挑动内乱。似乎所有的罪过,所有的是非,都与吴楚脱不开关系。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无辜的,清白的。
更有不愿透露姓名的晨某人,百某人,不辞劳苦,走访了数百个江湖门派,系统的搜罗了与吴楚有关的所有事迹,整编成册,写下了数篇脍炙人口的纪实体人物传记。天霄酒家为何突然倒闭?玄通楼为何尸横遍野?花季女尼怀了谁的孩子?泰山灭门又是何人所为?青龙朱雀退出江湖的真相是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敬请关注朱雀台的专题新作《岳父杀手——探秘吴楚的扭曲人生》、《浩劫之下》、《浼灭的人性》,让我们跟随报道走进吴楚变态的内心世界。这些事经口口相传,到最后竟出现了十数个版本,谁也说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有好事者舍头去尾,张冠李戴,拿了其中几个桥段创作了一本小说《负情侬传》,竟成了风靡百年的传世之作。
(全书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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