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沉沉,乌云压境,正是盛夏转秋的时节,又逢大雨将至,天气愈发躁热。临湖雅苑内,朗朗的读书声兀自未停。魏伏辰一改往日之粗豪,手执书卷,正读的入神。案前坐着个五六岁的孩童,他读一句,孩子便跟一句,一大一小,配合得颇为默契。白心月恪守她一个贤妻良母的本份,相夫,教子……抽空往孩子嘴里塞一颗葡萄。
“为政之体,德化为先!”
“为政……之体,德化为先!”
“宰宁国以理,治乱邦以法!”
“宰宁国以礼,治乱邦……治乱邦为先!”
“错啦,是治乱邦以法!”
魏伏辰稍显不耐,道:“也不知道这孩子随谁,教了八百遍还不会!”
“随你啊!”
白心月道:“当初我劝你读书时比这还痛苦一百辈!”
孩子仰起头,天真的问道:“爹爹,我为什么不能像您一样习武,念书好没意思!”
魏伏辰摸着孩子的头,语重心长的道:“孩子,爹爹自小习武,一辈子都在过刀口舔血的日子。这种苦爹爹不希望你再受了,你好好念书,将来不用打打杀杀也能过上好日子!”
孩子又道:“可是,我不习武,将来有人欺负您和娘亲,我怎么保护你们呢?”
“这孩子,总算没白养!”
白心月将他搂在怀里,一脸的宠溺。魏伏辰道:“孩子,等你长大了,江湖会是另外一个模样,大家都讲道理,相安无事,只要咱们不做坏事,就会有人欺负咱们!”
“爹爹说的不对!”
孩子道:“娘亲说,江湖上谁武功高谁说了算,他们不讲道理的,爹爹还是教我武功吧!”
“不要听你娘的!”
魏伏辰道:“爹爹就算穷尽毕生之功,也要让武林重归和平,让你们免受无谓的争端!”
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魏伏辰展开书卷,道:“来,咱们接着念,宰宁国以礼,治乱邦为先!”
“是宰宁国以礼,治乱邦以法!”
“咦,谁在说话?”
孩子仰着小脑袋四下张望,白心月抱起孩子,警惕的望着梁上,道:“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见!”
她身为青龙之女,一身武艺登锋造极,进屋后居然没发觉那人的形迹,可见此人之修为远在她之上。魏伏辰尚自镇定,道:“兄弟,难为你藏了这么久!”
梁上的人笑嘻嘻道:“魏大哥您自己都这样,还指望教好孩子!”
魏伏辰道:“孩子才五六岁,哪听得懂这些?我这是讲给吴贤弟听的!”
“哦!”
吴楚一个跟头,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道:“那在下岂不还要多谢魏大哥的指点!”
魏伏辰默默垂下眼睑,道:“谢倒不用,你若有心,便给我个痛快吧!”
“这……”
吴楚打量着魏伏辰和白心月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心中暗暗有了计较。他对白心月道:“我在梁上待了半日,饿得不行,嫂嫂能否去给我下碗面?”
“哼,你休想!”
白心月抽出银弩,道:“老娘这里只有挂面!”
魏伏辰摇摇头,道:“心月,你不是他对手,带孩子下去吧!”
白心月坚决的道:“我不走,咱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这可如何是好!”
吴楚为难道:“富可敌国的青龙会居然连饭都不管,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吴楚,你少拿我们寻开心了!”
白心月道:“你当我们不知,你是受那女人所托,来取我夫君性命的!”
吴楚惊奇道:“哟,嫂子消息还真是灵通啊!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作准备?”
“哼,对付你,什么准备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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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伏辰道:“可悲啊可悲,我以为凭咱们几个可以在江湖中建立一套秩序,引导武人恪守规矩,平息干戈。为了这个目标我惜逼死自己的异姓兄弟。可惜啊,公理终是敌不过私情!你杀了我吧,就当这丹书大会纯属扯蛋,就当孟丹良白死了!”
吴楚道:“魏兄何必如此激动,我几时说过要杀你了!”
魏伏辰道:“我知你素重信义,既然答应了孟夫人,焉有让我活命的道理!”
吴楚道:“答应她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魏大哥你武功出神入化,修为炉火纯青,小弟就是想杀你,也没那个能耐啊!”
白心月道:“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讨饭吗?”
“嫂子你这嘴啊……”
吴楚摇摇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是想请魏大哥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说!”
吴楚苦着脸道:“哥,我是真饿了,能不能让嫂子给我弄点吃的!”
白心月将孩子带下去,叫人准备了一桌酒菜。他们夫妇亲自作陪。魏伏辰道:“我已命仆从护卫都退到十丈之外,贤弟有什么话可以放心说!”
吴楚瞟了一眼白心月,道:“这……”
魏伏辰道:“贤弟勿要见怪,咱们家什么事都不能瞒你嫂子!”
“这家教,实为我辈之楷模啊!”
吴楚讪笑两声,切入了正题:“实不相瞒,小弟想杀个人!”
魏伏辰夫妇满脸黑线:“你这还是想对我们下手啊!”
吴楚摆手道:“你们想哪去了,我要杀的是李宗乾!”
“李宗乾?”
白心月惊呼道:"你想杀他,莫不是嫌命太长?”
魏伏辰也道:“平白无故的,贤弟为何要招惹他?”
“我也是逼不得己啊!”
吴楚苦笑道:“我得到消息,此人近几月率领元兵大肆侵犯武林中各势力。泰山派,开山宗等门派俱已受到重创。几日前他派人劝我归降,还说我若不同意,便叫云音阁在江湖中除名。我吴楚向来铁骨铮铮,他既想让我屈服,说不得我只能拼个死鱼死网破了!”
魏伏辰这才明白以吴楚之能,为什么还要这么谨慎,他沉吟道:“此人可不好对付啊!呃……这事弟妹知道吗?”
吴楚道:“我已跟他商量过了,她说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哦,那便好……”
白心月忽道:“你有多少把握能杀他?”
吴楚道:“坦白的说,我若是有把握,也不会还请你们帮忙了。魏大哥和嫂子见多识广,你们给出出主意呗!”
魏伏辰道:“知己知彼,方能稳操胜券,贤弟对此人有多少了解呢?”
吴楚道:“我与此人交过几次手,发现他已经达到以气御场的境界?”
“气场,这不可能吧!”
白心月奇道:“哪有人在这个年纪就能练出气场的。”
吴楚笑而不语,忽见墙上的纸画自动卷起,悄无声息的落在他面前。魏伏辰和白心月看得目瞪口呆。
“这……便是气场!”魏伏辰喃喃道。
“我父苦练一生都未达到了境界,你居然练成了?”博学如白心月也被这一手吓得不轻。
吴楚道:“我也是初窥门径,尚在摸索之中。”
魏伏辰来了兴趣,追问道:“贤弟可有什么收获?”
吴楚道:“按我目前的感悟,这气场有两种,一种是控制场,气场内的一切事物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一种是感应场,场内的动象可以感应到,但影响力便差了。一般控制场耗费的真力较多,故范围远小于感知场。”
白心月道:“不知吴大侠的控制场和感知场各有多大?”
吴楚道:“我的控制场约在五丈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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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知场可达二十丈!”
“五丈,那我与夫君的性命岂不在你的一念之间?”
白心月话未说完,却听吴楚又道:“据我观察发现,李宗乾的控制场还远大于我的感知场!”
“天呐,此人莫非是神仙不成?”
魏伏辰叹道:“他哪里修来这么深厚的内力?”
吴楚道:“他并非是以真气结场,而是以煞气!”
“刀罡化煞?”
白心月道:“此人莫非已与屠城黑金合二为一了?”
“似乎是这样!”
吴楚道:“此人已经可怕到这种地步,我是没本事杀他了。哥哥嫂子有什么好办法?”
“唉,你都没办法,我们又能怎么办?”
屋内愈发躁热,只见头顶黑云滚滚,闷雷阵阵。天上像是有个禁不住惊吓的孩子,猛听得雷霆霹雳,极光骤闪,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倾盆大雨倏忽而下。雷助雨势,雨借雷威,只见那阴沉沉的天幕下雷电交加,震耳欲聋,紫光如匹,亮如白昼。吴楚心有所感,忽的纵身奔入大雨中,手舞足蹈道:“好雨,好雨啊,哈哈哈,这岂非是老天爷在指点我?”
魏伏辰若有所觉,也冲入雨幕中,追问道:"贤弟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吴楚指了指天,道:“这不就是现成的办法吗!”
“嗬,亏你想得出来!”
魏伏辰道:“任他是人是魔,也敌不过这浩浩天威!”
白心月道:“可是这雷在天上,你怎么把它引下来?”
“谁说雷一定会在天上!”
魏伏辰面露喜色,道:“贤弟莫非是想到了他!”
“不错!”
吴楚笑眯眯的道:“只是这人可不好请啊,需要魏大哥牺牲一下!”
魏伏辰陡然发怒:“绕了半天你还是在打我的主意,那还废个什么话,动手吧!”
吴楚讪笑道:“大哥息怒,我在想咱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蒙过他,要不你赔点钱,道个歉啥的,先保住命再说!”
魏伏辰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转嫁玄武门的怒火,不过会委屈贤弟了!”
吴楚道:“大哥你尽管直说,我不怕委屈!”
韦伏辰当即修书一封,以朱砂封口,道:“贤弟,烦劳你将此信交给孟夫人,就说我这么做实在有不得己的苦衷。个中缘由都在信里,若她看了信还执意要杀我,那我就没办法了!”
吴楚道:“大哥,你说的委屈是什么!”
魏伏辰还待再说,白心月忽拦住他,道:“委屈你替我们跑一趟啊!”
“就这事儿?”
吴楚满口答应:“这信我保证送到。”
他带着信回到玄武门,凌烟雪见他两手空空,问道:“东西呢?”
吴楚反问:“什么东西?”
“明知故问!”
凌烟雪气道:“魏伏辰的人头啊!”
吴楚歉疚的笑了笑,道:“那魏伏辰武功着实厉害,青龙帮高手众多……我没得手!”
“你休得推托!”
凌烟雪厉声道:“当我不知道吗?你们根本就没交手!你若真想杀他,与他们喝酒时为什么不动手!”
“这你都知道?”
吴楚对玄武门和青龙会的消息网着实感到吃惊。他答应凌烟雪杀魏伏辰的事只有七殿主在场,没想到自己到青龙会时,魏伏辰居然已经知道了。他与魏伏辰夫妇饮酒之时,他们的亲信都守在十丈开外,这事居然瞒不过凌烟雪,此事真是令人细思恐极。
他道:“你既然能打探到这消息,完全有能力自己杀了他,何须我动手?”
凌烟雪恨恨的道:“谁人造孽,谁人赎罪!是你们害死了我夫君,这是你应该做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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