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响彻全殿,便似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得吴楚两颊生疼。这一局他算是赢了,几个月里和丁浩洋斗智斗力,至今回想起来仍是后怕不己。若是没有池雨点拨,没有黄百川帮忙,只怕他现在还深陷泥沼之中,这时候张连锋再过来一闹,他还有何脸面在宗门待下去?他如今才见识到利欲之争的波云诡谲,情势稍有变化,助力便成了阻力,妙计便成了破绽。这些事真不是他擅长的,只是打理一个宗门就处处掣肘。那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好生煎熬。纵是赢了又如何,他仍是……孤家寡人。
十数个金衣奴一齐求道:“我等当年多有作恶,受制于五音子,被迫留在这里。如今我们已经改过自新,求掌门还我们自由!”
吴楚点点头,五音子各出钥匙,解了他们身上的锁甲。五人如今被拆散,再没有克制这些人的办法,他们留在身边反而是个隐患。吴楚道:“江湖险恶,谋生不易,诸位既已弃恶从善,何不留在云音阁?吴某必以诚相待,保各位衣食无忧!”
他们之中有动摇的,但大部分都坚持道:“我等渴望过无拘无束的生活,谢过掌门好意!”
吴楚又道:“昔日几个师兄弟控制你们,乃是想借你们之力光复本门。有得罪的地方我代他们向各位致歉。望几位离开后能秉持正义,不要再为非作歹。自此以后,你们与云音阁恩仇两清。各位若看得起吴某,我愿和你们交个朋友!”
几人深受感动,齐道:“承蒙掌门抬举,我等不胜感激!”
吴楚道:“黄师叔,给他们每人五百两银子,由他们去吧!”
“唉,你说的倒轻松,我赚几千两多不容易啊!”
黄百川虽不乐意,还是麻利的给了钱。他挨个儿说道:“几位兄弟出去后可别忘了老哥啊,别忘了这盘缠都是我送的啊!”
此举不单令这些金衣奴感激涕零,就连众弟子也心折不己。他对于自己的敌人尚且如此大度,比之丁浩洋的阴损毒辣,过河拆桥,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
张逸真忽道:“我云音阁好事将近,你们何不多住几日?亲眼见证掌门迎娶岚青师妹,几位也能沾点喜气啊!”
“噗!”
丁浩洋忽的呕出一口血,当场晕厥过去。他苦心布局,机关算尽,就是为了保得岚青的清白,谁曾想功败垂成,不单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形象尽毁,更是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了仇人。他向来骄傲,哪里受得了这般气?
吴楚鄙夷的看着张逸真,道:“张师兄刚才说的愿替丁浩洋受过,不会是说着玩的吧!”
张逸真道:“张某语出至诚,绝没有半分作假!”
“好!”
吴楚道:“你便替丁师兄分担些罪责,我罚你闭关三年,不许出来!”
“啊……”
张逸真不意祸从天降,想不到一向器重自己的师弟竟会来这一手,默默的道:“弟子领责!”
处理罢这些事,吴楚只感一阵倦意涌上头来,令他身心俱疲。南宫池雨陪着他入内,问道:“今日吴郎大获全胜,为何面上却殊无喜色?”
“唉……我不知道!”
吴楚矛盾的道:“小时候我觉得能打赢张师兄和丁师兄是件很高兴的事,如今我样样都赢了他们,却很怀念小时候挨打的日子!”
南宫池雨低声道:“你太善良了,有些事你做不来,他们做起来却毫无顾虑!”
“唉,希望过了今天,宗门里能太平一段日子!”吴楚道。
“只怕很难!”
南宫池雨面有忧色的道:“你虽然削弱了五音子,却没有伤及根本。张逸真早就蠢蠢欲动,经你这么一激,只怕再难隐忍下去。如我所料不差,近日宗门里还会再起干戈。”
“还要斗啊!”
吴楚气苦道:“我是真的心累了,再折腾下去我非疯掉不可!”
南宫池雨道:“吴郎若是觉得疲惫,不如放松一下,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也好!”
吴楚道:“这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你想去哪,咱们这就走!”
“眼下倒是有个好去处!”
南宫池雨取出一封信,道:“这是孟丹良邀咱们去开封参加丹书大会的请帖!”
“丹书大会?”
吴楚道:“他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南宫池雨道:“看信里的意思,他似乎是想和青龙帮,白虎堂,云音阁结盟。但是其性质又不像结盟这么简单,我认为你可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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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听你的,咱们收拾下就走!”
第二日,吴楚便宣布要外出,他将门中大小事务交给杨竹青和颜淮打理,带着南宫池雨和几名亲近的弟子,轻装简行,一路北上往开封而去。一路上他们乘兴而游,怡然自乐,吴楚倍感轻松,胸中郁结也大为舒解。这般玩乐,浑不觉时间的流逝,待两人醒悟之时,奋起直追,堪堪在丹书大会的前一天赶到开封。
这开封城地处黄河水滨,乃是八朝古都,其楼高宇阔,人口众多,城市繁荣兴盛,历史渊远流长。其诸多特色,令两人一来便喜欢上这里。吴楚道:“好个繁华盛地,若非明天有应酬,我非带你畅游一番!”
南宫池雨道:“无妨,待你忙完了再游不迟!”
吴楚看了信中所述的地址,道:“这孟丹良真是扫兴,怎么不将会址定在城里,非要在城外的游船上?”
南宫池雨笑了笑,道:“你可要提防他耍阴谋哦!”
“哈哈,这我倒不怕!”
吴楚自信道:“就他那点道行,还不够我热身的!”
南宫池雨道:“你们大丈夫谈正事的场合我不便露面,明日我在城中等你!”
吴楚也怕魏伏辰、孟丹良等人言行不端冒犯了她,便答应道:“也罢,你正好休息下,我忙完了就回来陪你!”
第二日清晨,吴楚独身前往,如期赴约,到了城外,只见河边停着一艘巨型楼船。那船高有四五丈,长达数十丈,三道巨帆迎风招展,遮天蔽日,好不气派。守在码头的玄武门弟子见着他,齐齐拜到:“见过云音阁主,我主已经恭候多时!”
吴楚随他们引着登上船,玄武弟子便启锚扬帆。上了甲板,发现其他人早已到了,宽阔的船上设有四方木机,有三个方向分别坐着孟丹良,魏伏辰和许兴达。魏伏辰见了吴楚,欠身道:“多日不见,云音阁主风采依就!”
许兴达报拳道:“见过吴兄弟!”
这伙人没毛病吧?吴楚带着疑问一一回礼,道:“几位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
孟丹良乐呵呵道:“那个,吴兄是……一个人来的?”
“昂!”
吴楚道:“不然呢!”
“嗨,你不早说!”
魏伏辰当即换了副面孔,大笑道:“你小子来得够迟啊,让咱们好等!”
孟丹良也没了先前的客气:“喏,案上有酒有肉,要吃自己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噢!”
倒是许兴达秉性不改,道:“吴兄弟看来精神大好,想是这些日子又有精进!”
吴楚笑着回道:“许大哥也越发魁梧了,看来这功夫也没落下啊,不知如今到了什么境界?”
“唉!”
许兴达摆摆手:“我这点道行不值一提,也就能收拾两个孟丹良!”
魏伏辰插话道:“那我能打五个!”
吴楚:“我要十个!”
孟丹良难堪的撇撇嘴:“在我的地盘,当着我手下的面损我,你们还是人嘛!”
“哈哈哈,闲话休提!”
许兴达道:“人都到齐了,小孟,你把那什么丹书大会解释给大伙儿听听!”
孟丹良摇头晃脑,文诌诌的道:“这‘丹书’二字,乃是借鉴前朝史书中君王所制的丹书铁券。丹书大会,便是邀大家前来制定一个共同遵守的契约,以便咱们几大帮派可以和平共存,互惠互利!”
“哦,你这么说咱不就容易理解了!”
许兴达道:“不过是达成个协议,你至于这么煞有介事吗?”
孟丹良道:“可不仅仅是协议那么简单,你们听了我的解释后就明白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所要制定的契约内容如下:一、签订契约的各帮派门中事务自理,其他帮派不得以任何形式干予,亦不能趁火打劫,否则将成为各派公敌,由其他帮派群起而攻,一同制裁!”
吴楚微微点头,许兴达赞道:“本该如此!”
“二、签订契约的帮派各有自己的地盘,不许在其他人的地盘上寻衅滋事。帮派间的小矛盾私下协商。大矛盾需召集其他帮派的宗主,共同商议,作出裁诀!若私自动武,则先动手的一方将被其他帮派共同制裁!”
许兴达魏伏辰均无异议,吴楚笑道:“我一个名门正派,怎么也跟你们分起地盘了!”
“少废话!”
孟丹良道:“这地盘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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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必须要!”
孟丹良继续道:“三、各帮派需相安无事,若其中一派遭元庭攻击,其他各派应摒弃门户,联手抵抗,投降者或见死不救者,俱会受其他帮派群起而攻!”
吴楚道:“这事儿你都列进去?天知道会不会发生呢!”
魏伏辰道:“吴兄这就孤陋寡闻了吧,我得到消息说,蒙元朝庭已经开始动手了。泰山派,开山宗,劈空掌世家,这些个门派近日都遭遇不明势力的袭击,损失惨重啊!”
许兴达道:“我也得到消息,许多江湖中的小门派无缘无故没了音讯,弟子门人凭空消失,这应该不是巧合。”
“有这等事?”
吴楚惊问道:“你们可还查到其他线索?”
许兴达道:“我的人传信说这些事都是一个叫李宗乾的人干的!”
“李宗乾,那不就是……”
“不错,就是十年前被吴兄痛揍的那个蒙元走狗!”
孟丹良饶有深意的看着吴楚道:“吴兄,这最后一条可是专为你考虑的!”
吴楚想到泰山派的遭遇,想到自己与李宗乾的约定。他显然已经违背了契约,可孟丹良等人竟还替他着想,他不禁在想,到底谁是正派,谁是邪派?
魏伏辰见他神色不自然,道:“其实就算不是为了吴老弟,我华夏子民遭遇外族入侵时,本就该同仇敌忾,相互支援!”
孟丹良道:“我草草列下这三条,或许还有没想到的,大家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
许兴达道:“咱们几个里面数你读的书最多,你都没想到,我们还能想到?我瞧这几条就行!”
孟丹良取出四片瓦状铁牌道:“我将契约都列在这铁券上了,铁券背后绘制着咱们几个目前的地盘,大家看看!”
几人翻过来看过地图,均觉得他划分得甚是合理。秦岭以北归了玄武门,秦岭以南归青龙帮,川陕鄂一带归云音阁,蜀西一带归了白虎堂。孟丹良拿了印泥,道:“若没意见就在铁券上按下手印吧!”
许兴达轻蔑的看着他,笑道:“还用印泥?”
几个人伸出拇指,依次在四张铁券上摁下深深的指印。孟丹良骂了句“欺人太甚”,依着他们的方式摁下去,到第四片铁券时,怎么也按不下去了,他抢过那片铁券道:“这张归我了,我回去慢慢摁!”
无视另三人的鄙夷,他正色道:“各派以此铁券为证,将来可把它传给接任者。遗失铁券者将不再受到契约的庇护,其他门派可随意处置,这个你们没意见吧!”
几人均无异议,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说辞而己。你若强大,有没有铁券大家都不敢动你,你若式微,区区一张铁片能顶什么用?
几人不意这丹书大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均是喜出望外。船上有酒有肉,正好拿来庆功。
酒酣脑热,几个大男人又天南地北的胡侃起来。吴楚跟他们说自己被丁浩洋设计坑害,气得孟丹良许兴达大拍桌子,说到自己如何反击,如何强娶岚青,又让他们大呼痛快。不知为何,他感觉只有跟这些人在一起时才能毫无顾忌,趁兴而为,在云音阁里反倒处处不自在。孟丹良与他经历相若,都是初掌大权,摸着石头过河。两人向魏伏辰,许兴达讨教御人之术,经过他们的点拨,都觉茅塞顿开,受益良多!
“当年我一心想着当老大,可等到当上了,才知道有诸多麻烦啊!”
孟丹良感叹道:“还不如我当殿主时自由自在呢!”
“可不是!”
吴楚道:“但你若让我白白放弃这一切,回过头再去当堂主苑主,我又不甘心!”
孟丹良道:“每日都有些杂七杂八的事要干,我都多少天没好好练过武了!”
吴楚也道:“我是最近才有的感触,做掌门不需要武功很好,但是一定得掌握些权谋。论武功我能顶他们十个,不还是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许兴达道:“做首领不容易啊,你们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他忽而对吴楚道:“吴兄弟,你以后可要多加提防啊!”
吴楚不明:“提防什么?”
“提防李宗乾,更要防着身边人!”
船至河心,左右无人,孟丹良低声道:“这船上都是我的心腹,绝对安全,要不咱们告诉他?”
魏伏辰默然不语,许兴达看着他,大有让他说下去的意思。孟丹良道:“既然你们都默许,那我就出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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