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钱小跑着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丁浩洋进来。一夜不见,他似乎精神欠佳,苍白的脸上那两个黑眼圈格外显眼。被叫到这里他似乎很意外,道:“掌门召我来有什么事?”
吴楚冷笑道:“丁师兄昨晚就该把请帖给我了,怎么拖到现在?”
丁浩洋道:“弟子无能,未能召回送信的弟子。我连夜去追,终于在今晨集齐了全部请帖,正要送到夫人那里,却被叫了过来!”
人家都做到了这个份上,吴楚也不便责难,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指着账目到道:“我问你,云音阁日常的吃穿用度你是在负责吧!”
丁浩洋看了郑钱一眼,道:“是!”
吴楚道:“为什么去年一个月买粮食只用两贯钱,今年每日都要花五两银子?”
丁浩洋流利的答道:“因为今年阁里来了许多新弟子,开支方面自然有所增长。南宫小姐和白鹭姑娘来这里后,我们都是以贵宾之礼相待,每日给他们准备衣食都是一大笔开支!”
吴楚心知肚明,在吃穿用度上,他们的确没让二女受什么委屈。回云音阁以来,其他弟子顿顿都吃青菜馒头,只有她俩天天四菜一汤。他不好意思追究这些,指着几笔大的账目逐一问道:“这泰山派的一千两是怎么回事!”
丁浩洋道:“那日泰山派险些被灭门,大半基业化为灰烬。张连锋向我借一千两银子重建山门。掌门人既答应了要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我也不好拒绝,只得借了他!”
吴楚对于泰山派一直怀有愧疚,问明了缘由,这笔账也不好再追下去。他继续道:“那这里写的买床花了八百两银子又是怎么说?”
丁浩洋道:“南宫小姐说阁里的竹床搁着不舒服,这是置办紫檀床榻的花费!”
吴楚道:“那这五百两的妆台……”
“也是给她买的!”
“这二百两……”
“这是去给小姐买锦锻丝绣……”
“这一百两……”
“这是给她置办龙涎香炉……”
“这三百……”
丁浩洋道:“掌门师兄不用再查了,这后面几笔大开销都是花在南宫小姐头上的,前前后后共计三千余两!”
“竟有这么多?”
吴楚道:“咱们账上不是没钱了吗?又没有什么进项,这些钱哪来的?
丁浩洋叫苦道:“我没有办法,只能变卖了并派大典的贺礼来应急…!
”并派大典的贺礼?”
吴楚心下一紧,忙问道:“韩盟主送来的贺礼你也花了?”
“金银细软都用光了,这两天实在没办法,我连那些个首饰衣服也当了……”
“当了?”
他像是被踩着尾巴,勃然大怒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你敢把她当了?”
丁浩洋据理力争道:“这衣服首饰吃不得喝不得,留着还能做什么?难道要我看着弟子们忍饥挨饿?”
“这是……我亡妻的遗物,你拿它换钱……”
吴楚显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的怒火足以将面前这两人烧成灰烬,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做到。可是仅有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这衣服首饰吃不得喝不得,留着能做什么?”
“难道要我看着弟子们忍饥挨饿?”
这些东西是雪曦留下来的,每当看到它们,感受着她留下的的气息,好像她从未走远!生前吴楚对她亏欠太多,如今连她的遗物也保不住。可是……丁浩洋说的也没错啊?岂能为了这些东西逼得活人走投无路?吴楚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矛盾中,长这么大从来没像如今这般无力。枉他神功无敌,手段通天,孤星九绝、幽兰逢春,这些绝世奇功,哪一个又能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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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浩洋似是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憾,他嘴角动了动,问:“这不是韩序送的贺礼吗?这……掌门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吴楚心如刀绞,跟他们说了自己和韩雪曦之间的故事。丁浩洋和郑钱听罢后深受感染。郑钱哀叹一声,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是啊,人生一世,能遇着几个对你死心踏地的?”
丁浩洋道:“她也是出身名门,养尊处优,却能放下架子与掌门共患难,历经艰险,不改初心,如此奇女子也不枉掌门念念不忘!”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同样是千金之躯,一个共苦,一个同甘,韩雪曦和南宫池雨可谓是高下立判。他逮着机会就会贬损南宫池雨一番,委实可恶。
吴楚道:“它们对你们而言是没用的东西,却是我对亡妻的全部寄托。如今……我连这点念想也没有了!”
“掌门师兄,我不该啊!”
丁浩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懊悔万分的道:”我若知道这些东西对你如此重要,断不会把它们当了啊!”
这一跪令吴楚心里很不是滋味,到底是多年的师兄弟,云音阁困窘至此,是他担下了所有的压力。要怪的明明是自己啊!他将丁浩洋扶起,道:“不知者无罪,若不是丁师兄苦苦支撑,阁里早就断粮了,我怎能怪你?”
郑钱从柜子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对玉镯,道:“掌门,这对镯子是韩姑娘唯一剩下的东西了,还是交给您保管吧。”
吴楚双手接过镯子,回忆他和韩雪曦的过去,不禁潸然泪下。丁浩洋道:“掌门不用伤心,当票我还存着呢,等咱们宽裕些了再把它们赎回来!”
“可要赎回这些得一大笔钱啊!”
丁浩洋道:“情义无价,砸锅卖钱我等也要把钱凑够!”
郑钱忍不住道:“师傅,掌门的情义便是情义,您的情义就不当数了吗?你多少也要替自己想想啊!”
吴楚听出他话里有话,问道:“丁师兄,你……”
丁浩洋摇摇头:“没什么,不劳掌门挂怀……”
郑钱却含着泪拿出一叠当票,道:“掌门您不知道,师傅他在两个月前就把自己能当的都当了,有枚玉佩是他娘留给她的,也让他拿去换了钱。再过三天就成死当了,可咱们……根本没钱赎回来啊!”
吴楚心头巨震,久久不能说话。想不到自己最憎恶的人却和他是相同的境遇。同样是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东西,丁浩洋明知道它们对自己有多重要,却还是忍痛做出牺牲。倘若自己知道云音阁的窘境,还舍不舍得把雪曦的遗物拿去典当了。如此一比较,丁师兄的德行不知比自己高出了多少,他却还如此待人家……
郑钱一边哭一边道:“师傅说这玉佩将来要交给师娘的,如今赎不回来……”
丁浩洋眼角也湿润了,他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们,道:“这些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青青嫁了人,我终生都不会娶妻了,还要它作甚!”
“丁师兄……我,错怪你了!”
吴楚再也压抑不住,扶着丁浩洋泣不成声。这哭声也感染了丁浩洋,他像个委屈的孩子般与吴楚哭作一团。
“……呜呜,掌门你别怪师兄,师兄也是为了云音阁好啊!”
“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
“我岂不知两情相悦?南宫小姐不是咱们高攀得起的,你这掌门不好当啊!”
“我……没想那么多……”
“我其实唯愿你能娶了岚青,有她帮衬着,我云音阁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啊!”
丁浩洋这番肺腑之言,不仅仅是感动了吴楚,更是让他无地自容。自己几番让他难堪,他仍是心心念念的想着师门,甚至为了大义,连儿女情长都狠心割舍。反观自己,简直就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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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堂堂掌门,怎可为了自己的欢娱而不顾其他人的感受,怎能忍心看着师兄弟们忍饥挨饿?那一刻,吴楚近日来看的书都活灵活现的映在眼前。丁浩洋就像比干,伍子胥,而自己就像夫差商纣。可是……池雨,她又有什么错?她来到这里同样是委屈了自己啊,就算倾尽阁中所有,也不能让她过上原本的生活……吴楚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难道非要让他做出抉择吗?
“掌门,别哭了!”
丁浩洋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堂堂云音阁主,让人家看见了不好!”
吴楚更着脖子道:“让师兄见笑了!”
丁浩洋道:“无妨,把话说开了反倒是好事。如今云音阁困难重重,咱们应该摒弃成见,共同面对问题!”
“师兄说的对!”
吴楚道:“咱们那么多坎坷都走过来了,只要精诚团结,一定能渡过眼前的难关!”
丁浩洋道:“如今这情况掌门也看见了,不知您有什么办法?”
吴楚皱起眉头,很为难的道:“如今我们自身都难保,有些账该往回收了,师兄你派人去趟泰山吧!”
丁浩洋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我得提醒一句,泰山的远水救不了近火,咱们只剩下三天的口粮了!”
“唉……我再想想办法吧!”
想着师门当前的困苦,师兄弟两个愁得眉毛都拧作了一团。两人合计了半天,把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仍是没有结果。吴楚忽然问道:“当年咱们还小时,师门里的人也不少,可没像如今这般窘迫啊,师尊们是怎么弄钱的?”
丁浩洋道:“你这倒提醒我了,咱们可以找个人问问!”
两人去了凤尾堂,吕方正躺在竹椅上晒太阳,见了了们便笑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俩一起过来给我请安啊!”
“拜见吕祖师!”
吴楚丁浩洋一起行罢礼,吴楚开门见山道:“我二人有有事想请教祖师!”
老人家似乎兴致很高,道:“啥事能难倒你们啊,说来听听!”
丁浩洋道:“我想问问咱们的师长当年是通过什么渠道赚钱谋生的!”
“你们问这干嘛,多扫性啊!”吕方正一副世外高人,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
吴楚道:“我们没钱了啊,师祖,云音阁都快断粮啦!”
“哦,我说这几天的稀饭怎么越来越稀了!”
这本是个俏皮话,吕方正见他俩都没笑,便猜到了事态的紧急。他正色道:“当年我云音阁秉承着侠义之道,常常替周边百姓处理些小麻烦,打个狼啊,逮个虎啊,杀个把悬赏通辑的要犯什么的。百姓们感念咱们的恩德,多有馈赠。众弟子无事时去开垦荒田,每年收的粮食也够吃饱。方圆百里各州府的乡绅员外每月也会供奉咱们些银钱,他们若是遇了事,咱们就派人去摆平。凡此种种,都是生财之道啊!”
丁浩洋道:“这些年门中祸事连连,人口流失,田地大多荒废了,乡绅邻里也不来拜访,这些财路都走不通了!”
吴楚道:“若要重新打理田地,种植庄稼,至少要半年才有收成。而要竖立威信,重新赢得百姓的尊重和敬畏,所需的时间更长,咱们撑不了那么久啊!”
吕方正倒挺乐观,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我老人家过惯了穷日子,大不了陪你们喝几个月的米汤喽。靠山吃山,我就不信咱们能被饿死!”
吴楚道:“祖师爷您说的容易,咱们若连饭都吃不饱,还怎么笼络弟子,让他们死心踏地的留下来啊?”
吕方正道:“后生,你听着!咱们云音阁留住人心靠的是情义,而不是管吃管住。你们师兄弟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叫身教胜于言传,有心的弟子一定会被你们的诚意打动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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