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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事与愿违

    一

    夜,电闪雷鸣。

    魏国王宫内殿。

    魏惠王身着朱红色衮服,系赤色大带,配赤色玉玦,朱红色蔽膝罩在锦袍外,正心急火燎地来回踱步,头上所戴冠冕上悬垂着的九条玉旒,也随着剧烈的走动,而来回摇摆着。

    “启禀大王,太医回来了。”內侍趋步进来禀报。

    “快宣!”魏惠王长袖一甩。

    “喏。”

    很快,太医匆匆进来,撩衣跪下行礼:“微臣奉我王旨意,已为公叔相国诊疗已毕,特来缴旨。”

    魏惠王迫不及待地问道:“相国的病情可有大碍?”

    太医迟疑:“回大王话,公叔相国的病……”欲言又止“”。

    魏惠王紧盯着太医:“相国的病究竟如何?说呀你!”

    太医一脸悲戚:“回大王话,相国已……病入膏肓,恐怕已经……来日不多矣!小臣实在是回天乏术呀!”

    魏惠王勃然大怒:“尔等这班庸医,平日里总是爱自我吹嘘,自个儿的医术是多么多么的高明,可是一到了最关键时刻,尔等就束手无策,你说寡人养尔等有何用?”

    太医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王息怒,大王……微臣已经竭尽全力了,无奈臣等医术浅薄,心有余而力不迨呀!大王……纵是杀了小臣也无济于事哪!大王……”

    魏王余怒未息:“哼!若不念尔等往日功劳,寡人非要了尔等狗命不可,快滚!”

    太医吓的屁滚尿流,赶紧爬起来退了下去。

    魏惠王呆怔半晌,开口道:“速速备车,寡人要去探望相国。”

    宦臣:“禀大王,此刻外面正下着大雨呢,大王是不是等明日再去……”

    魏惠王一挥手:“事关国家存亡大计,寡人也顾不得许多了。”说罢,大步向殿外走去,慌的宦官赶紧跟上打伞。

    二

    夜,滂沱大雨。

    魏惠王的马车在铁甲护卫的前呼后拥下,疾驶在石板铺成的大道上。

    三

    夜,大雨如注。

    公叔痤府邸。

    魏惠王大步流星跨进庭院,径直向内堂走去。

    内侍高呼:“大王驾到——”

    公叔痤妻儿及奴仆,全跪伏于门两侧接驾。

    魏王无暇顾忌,匆匆而过。

    一个跪于地上,头戴黑布冠,身着天蓝色服饰的青年男子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刚毅而清瘦的脸孔,他的眼里分明流露出期望的神情——此人正是我们前文交代过的卫鞅。

    卫鞅不是在卫国吗?为何却来到了魏国?

    自从在卫国经历了人生第一个沉重的打击之后,卫鞅对卫国的感情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淡漠了。尽管他的生活环境远比普通百姓要舒适的多的多,尽管这里也是他的父母之邦,但是这里却是粉碎他宏大梦想的伤心之地。如果继续留在这里,除了徒增无穷的烦恼之外,就再没有能让自己舒心,乃至留念的理由了。

    常言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人处。’既然卫国无法能让自己实现平生夙愿,那就不妨走出去,到别的诸侯列国去碰碰运气,抑或得遇风云际会的机遇,从而得以大展身手大展宏图呢。

    去意已定毋庸置疑,但是离开卫国后,自己又能去哪里投身呢?何处才是他卫鞅施展抱负的用武之地呢?放眼望去,唯有新崛起的三晋——魏、赵、韩三个国家是最理想的选项去处,由三家分晋衍生出来的魏、赵、韩三个诸侯国家,正以蒸蒸日上的勃勃生机活跃于历史舞台,其势艳艳犹如正午时分的太阳。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经过一番综合比较衡量,卫鞅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魏国。

    此时的魏国可以说是如日中天,魏惠王雄心勃勃,广揽贤才,励精图治,大有逐鹿中原图霸天下之势头。在他的苦心经营之下,魏国正呈现出咄咄逼人傲世天下的井喷势头,其势不可挡,大大盖压关东列强一头。

    别的且不说,光冲着魏惠王不图苟安,锐意进取的这股上进劲头,就足以让卫鞅心仪神往,在他看来,这样充满蓬勃生机的国度,才符合自己的选项标准。

    就这样,卫鞅来到了魏国,并且进入了魏相国公叔痤的智囊团,被公叔痤委以中庶子职务,署理相国府所有事务。

    魏相国公叔痤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卫鞅能够进入相国府担任要职,这说明公叔痤还是很懂得识别人才的,同时也证明,卫鞅的确不是自命不凡的狂妄之徒。

    但是,卫鞅的内心深处还是空落落的,虽然,公叔痤很赏识自己的才华,委以重任,视为心腹,但是,却始终没有要将自己引荐给魏王的意思。在卫鞅看来,自己的才干,远不是做一个相国府邸的高级家臣,就可以施展的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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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句话说,只做区区一个相国府的中庶子,对于卫鞅来说,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究竟是卫鞅自我感觉良好,以至于自高自大不可一世的狂妄自大呢,还是实事求是的公心之论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四

    魏惠王一脚跨入公叔痤卧室,公叔痤挣扎着要下床行礼,魏惠王赶紧按住:“哎,相国不须如此拘礼,寡人是来看望相国的,相国你感觉如何呀?”

    公叔痤激动不已:“老臣贱躯,何德何能,不敢惊扰圣驾,竟劳大王屈尊枉驾寒舍,老臣……虽万死亦不足以报答大王鸿恩哪!”

    魏惠王也动情地:“相国乃国家栋梁之臣,寡人之左膀右臂呀——相国万一有虞,这千钧重担寡人又能托付于何人哪!又有谁能像相国那样为寡人分忧解难呀?——你瞧寡人……说是来瞧病的,又扯上国事了……”

    公叔痤微微一笑:“大王即使不说,老臣也要向大王提及此事,老臣已为大王物色一人可代老臣之职……”

    魏惠王眼睛一亮:“噢——相国所荐是何人?”

    公叔痤:“老臣府上中庶子卫鞅虽年级轻轻,但却有经天纬地之才,可以说是当世少有之奇才呵——大王可将国事托付于卫鞅,此人治国才智远胜老臣十倍不值哪!”

    魏惠王一皱眉头:“卫鞅——嘶——寡人怎么从没听相国提及此人呀?”

    公叔痤叹了一口气:“都怪老臣虑事不周,老臣原本早就想向大王举荐卫鞅,可是,一来由于诸事蘩杂,政务缠身,一时无暇顾及,二来,老臣也想让他再磨砺一阵子。咳,这不,老臣还未来得及向大王提及此事,老臣又偏偏……”话未完就咳嗽不止。

    魏惠王站起身来:“老相国只管安心养病就是,此事还是有待相国病痊愈之后,再说也不迟——噢,天色已很晚了,寡人就不打扰相国休息了……”

    公叔痤伸手:“大王,老臣还有句话要说……”

    魏惠王转过身:“相国还有何话要说?”

    公叔痤一脸肃然:“老臣还有一个提议,大王倘若不欲任用卫鞅,就请大王务必要杀掉此人,万不可使其逃遁别国!此人一旦为别国所用,将来我魏国定会后患无穷哪!”

    “噢——”魏惠王敷衍道:“相国说的话寡人记下了——寡人这就回宫去了,相国只管安心养病,寡人回头再来看你。”说罢,扭头扬长而去。

    公叔痤怔怔地望着魏惠王背影,怅怅的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五

    公叔痤宅第门前,雨势已小了许多。

    魏惠王在侍从的搀扶下蹬上马车,刚上车魏惠王就对身边的宦臣说:“咳,老相国真是病得厉害呀,说话都糊涂了,居然向寡人举荐一个名不见经传之无名小辈,作为其继任者,滥充相国,这简直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真是荒唐!还说什么如果寡人不用卫鞅,就务必杀了他,更是荒诞不经!区区一个相国府中庶子,能掀几尺风浪?真是!”

    宦臣赔笑:“大王圣明,想必是老相国病得头脑发昏了,神智不清,才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胡话来,大王不必理会他就是了。”

    魏惠王释然:“寡人才不把它当回事呢!走吧,摆驾回宫。”

    御者挽缰驱车出发——

    魏惠王的马车行驶在水珠溅射的青石板大道上,渐渐远去,消失在雨幕中……

    六

    公叔痤卧室。

    头戴黑布冠,身穿青色褐衣的卫鞅,此刻正站立于公叔痤病榻前,一脸肃然。

    公孙痤凝视着卫鞅的脸,叹了一口气:“方才大王询问老夫何人可继任相国职位,老夫举荐了你。可大王却甚不以为然,老夫才以先君后臣之道,对大王说:‘若不用卫鞅,就应斩杀之,勿使其遁逃他国,为别国所用。’大王答应了我。你,你赶紧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然性命难保矣!”

    卫鞅不假思索地:“我不走!此刻我哪儿都不去,就待在相府。”

    公叔痤大睁两眼:“这是为何,难道你要自寻死不成?”

    卫鞅正色道:“卫鞅无意求死。”

    公叔痤更加不解:“既如此,那你为何不从速逃命?”

    卫鞅淡淡一笑:“大王既然不肯听从相国良言任用卫鞅,也就断然不会听从你的话而杀掉我的。”

    公叔痤久久盯着卫鞅:“老夫没有看错你。老夫敢断言,他日你若遇明君,定会干出一番惊世骇俗之伟业!只可惜,我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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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福啊!哎,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说罢,无奈地摇头叹息……

    七

    城郊坟场,阴风习习。

    披麻带孝的卫鞅跪于土丘前,坟前赫然镌刻着篆体字:魏相国公叔痤之墓。

    卫鞅面色凝重,低声自言自语:“相国对卫鞅有知遇大恩,可惜我卫鞅一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哎,如今我卫鞅还未报答您老人家大恩,您就……”

    “公孙兄,您连日来茶饭懒思,如此下去,身体吃不消啊。相国泉下有知,也会不安呀,还请公孙兄节哀顺便。”卫鞅身后出现一俊美青年男子,眉宇间透露出风流倜傥之气——此人乃魏王宗亲公子昂。

    卫鞅立起身施礼:“有劳公子挂怀。相国生前待卫鞅甚厚,我受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公子昂笑道:“公孙兄义薄云天,真乃诚实君子也,小弟自愧不如——但不知公孙兄今后作何打算?”

    卫鞅:“听说秦王正在广征天下贤才,愚兄打算西赴秦国求仕。”

    公子昂眉头一皱:“秦国乃偏居一隅戎狄小国,国人大都蒙昧粗俗,男女无别,合家杂居一室,不知礼仪廉耻,无视伦理,又不通中原礼仪,关东诸国均不屑与之来往——公孙兄为何要明珠暗投呢?”

    卫鞅:“常言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只要能大展雄心抱负,能将平生所学得以施展,鞅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也就无足轻重了。”

    公子昂:“公孙兄远见卓识,实令小弟钦佩之至——未知兄台打算何时动身启程,小弟也好为兄台摆酒饯行。”

    卫鞅:“不劳公子费心,愚兄明日即启程上路,你我也就此别过,等鞅他日功成名就之日再痛饮一番,岂不快哉!”

    公子昂满脸堆笑:“既然兄台去意已决,小弟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小弟就预祝兄台马到成功,早日飞黄腾达,小弟静侯兄台佳音。”

    八

    夜幕降临。魏王宫内殿。

    魏惠王刚用罢晚膳,宦臣匆匆进殿,向魏惠王禀报:“启禀大王,公子昂求见,说有要事需禀明大王。”

    “噢……”魏惠王诧异:“传他进来吧。”

    公子昂入殿行礼:“小臣见过大王。”

    魏惠王一摆手:“平身吧,你深夜入宫求见寡人,有何要事禀明?”

    公子昂诡异地四下张望:“此事事关机密,小臣只能对大王一人禀告……”

    魏惠王会意,挥手示意宦臣退下。

    魏惠王:“说吧,到底是什么机密要事?”

    公子昂:“启禀大王,卫鞅企图叛国外逃秦国……”

    魏惠王不以为然:“嗨!我当是出了什么大不了的大事呢,原来就这点芝麻绿豆小事,也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嘻,他卫鞅愿意到哪儿就到哪儿去好了,寡人绝不加以阻拦。”

    公子昂:“大王可还记得,老相国临终前要大王如何处置卫鞅的?”

    魏惠王:“当然记得,老相国当时无非是想要寡人答应任用那卫鞅为继任相国,还故弄玄虚,说若不用卫鞅,便让寡人一定得杀了他。嗤,简直荒谬!先向寡人举荐一无名小辈,来担当这事关国家兴衰之相国职务,见寡人不答应,又让寡人杀掉此人——这简直就是拿军国大事当儿戏嘛!若不是念在老相国劳苦功高,说这话时又正值病笃期间,寡人非得怪罪不可——哎,听说你与那卫鞅私交甚厚,莫非你也是来替卫鞅说情的?”

    公子昂急了:“大王误会了,臣并非是来替卫鞅说情的,而是来劝大王立即杀了卫鞅的!”

    魏惠王诧异地盯着公子昂:“噢?听说你和那卫鞅有金兰之谊,为何反倒劝寡人杀掉卫鞅?这是何道理呀?”

    公子昂脸一红,极力分辨道:“臣虽与那卫鞅有过交谊,但却只是私谊。臣虽愚钝,却也颇知君臣大义,不敢以私废公。据臣观察,那卫鞅蛰伏我魏国多年,甘心屈居相国门下为奴,局心叵测呵。如今大王不用他为相,那卫鞅心中必然怨恨大王,故此不惜投效秦国戎狄番邦。其目的无非欲借秦国之力来报复我魏国,这一点老相国早就有先明之见呀,所以才力劝大王一定要杀了卫鞅呀……”

    魏惠王打断话头:“好了,爱卿之良苦用心寡人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公子昂人仍不死心:“那……大王对卫鞅作何处置?”

    魏惠王淡淡地:“随他去吧。”

    公子昂失望至极:“……微臣告退。”躬身施礼离去。

    魏惠王望着公子昂的背影轻蔑一笑:“都别做戏了!公叔痤唱红脸,公子昂唱白脸,无非是想让寡人任用那个卫鞅为相。哼,真是煞费苦心呵!可惜寡人不是那任人摆布之傀儡。寡人就不信,除了这卫鞅之外,我堂堂魏国就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才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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