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血夕阳悬挂在西山上,阵阵呼啸而过的北风席卷大地,苍凉暮色,晋阳城外硝烟弥漫,战马低垂头颅垂死挣扎,横七竖八的死尸堆积成山,温热血水汇聚成河在北风呼啸下冷凝成霜。
战甲上布满黑红色粘稠血液的杨山握着杨字断旗正襟危坐在城头,北蟒四十五万大军强攻晋阳,杨山亲率十五万人马坚守了整整三天三夜,如今已是人困马乏士气低迷,再战下去于己不利,退则成害,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玄烨喘着粗气走上城头,随手丢掉手中铁胄靠着城墙席地而坐,他的双眸布满血丝,仰头长叹一声道:“光是开战前夕逃跑的将校悍卒就有三万多人,李渊那老贼手握八万兵马在榆次隔岸观火,当下守城都已经十分艰难,皇帝小儿还下三道黄文让你率兵出城配合李渊正面击溃北蟒,呵呵....咱们这两条烂命可真够下贱的。”
杨山握紧手中的血染军旗,紧了松,松了又紧,沉默半响,轻声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玄烨抬手拂去左肩上溢出的鲜血,讪讪而笑道:“我说过要带弟兄们回家,他们都睡在了这片黄土之下,我还回去干啥?今夜北蟒会有所行动,让我再上马冲杀一回吧!”
璃阳朝堂上的唾沫横飞可定边关将士生死,此刻守城不出才为良策,杨山上书恳求皇上三思而后行,但黄文传达的命令始终是出城迎敌,马上定乾坤的狗屁言论。
不战则是抗命的株连九族,抗命不遵无异于叛国投敌,沙场上死去的袍泽不能落个不忠不义的下场。
杨山心中的酸涩上涌灌入鼻腔,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仰天长叹一声,道了一句:“好,我亲自为你擂鼓助威!”
玄烨面带笑意的靠墙闭目,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弟兄们,我玄烨来陪你们啦!”
那一日,皓月当空星稀云疏,玄烨率十万铁骑出城列阵迎敌,一路走来,玄烨想了许多事情,有好有坏,有荣有辱,有起有伏。
想起与弟兄们马踏沙场的搏命砍杀,夜幕篝火旁的饮酒欢笑,说着能够侥幸活下来的洋洋得意,虽有败绩但无一次如今日这般狼狈,世间没人会不怕死,玄烨也不例外,可生的痛苦盖过死之恐惧,那还有何惧之有?
面对浩浩荡荡如洪水破堤的北蟒大军,玄烨握紧手中长枪,目如饿狼。
城头上杨山双手握着鼓锤敲响战鼓,鼓声由小渐大,响彻千里不息。
玄烨一骑绝尘冲刺而出,浩浩荡荡的黑骑军伍渐渐与杨直旧部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两军交战声势浩荡,刀剑相碰火光四溅,远远望去似无数星辰坠落而下的余晖。
玄烨一枪捅出,贯穿十余人怒喝一声斜挑而起甩下马背,胸膛中箭的拔而再战,身旁弟兄一个个如同秋麦被割收去了头颅,反观八万黑骑军伍则只在边缘阵前厮杀。
十万铁骑被分割围剿首尾不能相顾,北蟒一鼓作气向前推进,遁甲兵与长矛兵相辅相成围困玄烨的两万兵马,胜负已尘埃落定。
玄烨身中数枪,口鼻溢血,他是怒目圆睁抽剑横扫砍断。
马儿嘶鸣哀嚎,马蹄被弯刀钩断,玄烨摔下马背,挣扎着爬向陪伴自己一生的战马前,抬臂抱住气喘如牛的‘追风’,抬起颤抖布满血水的手捂住它的眼睛,忍痛落泪:“老伙计,我送你最后一程!”
剑落血溅满身,面目狰狞的玄烨怒视着渐渐围靠上来的北蟒猪狗,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剑尖戳地强撑着残破身躯不倒,鲜血顺着手臂一滴滴坠落而下,握剑的手轻颤却很稳,早已没了力气玄烨奋起挥剑,跌落血尸之中。
北蟒军伍围靠而上高举刀枪猛刺而下,鲜血四溅。
璃阳派来的黑骑军伍整整八万人马只折损了不足一万人,在见到玄烨死于乱刀枪之下纷纷调转马头逃窜回城,甚至为了能够再快一些,不惜丢掉了手中兵刃!
擂鼓台上,杨山一锤一锤敲击而落,渐渐身躯弯驼顺势跪地,胸口似压着千斤巨石透不过气,他是双目猩红望着这些逃兵败将,怒发冲冠的一言不发。
将惧兵弱,保家卫国岂非成了一句笑话?
当八万黑骑铁骑丢盔卸甲的逃亡榆次,太子郑仁骑马率领八万龙象军入了城。
龙象军在太子郑仁的带领下走上城头,弓弩手列阵一字摆开。
北蟒大帅黑齿元祐瞧见城楼上竖起的龙象军旗,抬臂握拳示意鸣号退兵。
秃鹰将军兀良合台请缨道:“大帅,这晋阳唾手可得,末将请战,愿率三万兵马于今夜黎明时分破城!”
北蟒大帅黑齿元祐握着缰绳呵呵笑道:“晋阳已如囊中之物,不急于一时,让他们再多活几日也无妨,毕竟我们勇士的性命可比这群中原人高贵多了。”
黑齿元祐调转马头回首望向城楼上那位少年,轻笑摇头。
龙象军是杨直亲自为璃阳王朝打造的一支铁骑,其实力可不同那群胆怯懦弱的黑骑军伍,真若强攻晋阳那死伤便无法估计,用兵之道在于精而不在于多,若非杨山手下无强兵,攻取晋阳就是一件颇为头疼之事,现如今龙象军的出现无异于是雪中送炭的锦上添花,这个时候死磕到底倒不如养精蓄锐,北蟒自雁门关一战士气大涨,一路上过关斩将又颇为顺遂,真碰上硬茬子的骄兵必吃大亏,这也黑齿元祐不愿再打下去的原因之一。
北蟒大军褪去,太子郑仁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
杨山宛如丢了三魂七魄般的跪地,声颤语重的喊了声:“太子殿下,臣....臣...”
一身滚龙袍的郑仁摆手打断道:“杨将军不必多言,此事我早已知晓。”
杨山心如刀绞,哭喊出声:“臣有罪!臣有罪啊!”
郑仁的双手握紧成拳,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定要废父亲再立新帝,那便不能优柔寡断,深吸了一口气,平定心神,亲自将杨山搀扶起来,正色危言:“今日前来救你,是不想看到你这位国之栋才惨死于北蟒弯刀之下,当朝皇帝不仁,荒废朝政贪图女色,你可愿随我重整旧山河,还太平于民,守万世基业!”
痛哭流涕的杨山早已对璃阳那位龙椅上的皇帝心灰意冷,如今太子郑仁这一句‘还太平于民’犹如画龙点睛的妙笔,正得其心,他是双手抱拳跪地,悲愤而言:“倘若太子殿下真有心还太平于民,老臣愿意为其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距晋阳百余里的榆次城楼上,一片祥和,李渊跪伏在地瑟瑟发抖,郑琦玉左脚踩在李渊的脊背上吃着手中的糕点叹息道:“二哥,你说老爷子为啥非要保杨山这愚忠之臣,咱们蓬莱也不缺武将啊,更何况他那一副窝囊废的样子,老子看着就不爽!”
郑丘拎着酒葫芦享受着惬意的寒风拂面,微醺迎北风的一冷一热最是舒适,他是撇嘴笑道:“这其中可是有妙手文章啊,我问你,太子郑仁推翻他老子登基大典是不是民心所向?可若在我们蓬莱一家独大岂非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嫌疑,名不正啊,借杨山这愚忠之名,那不是顺理成章为老爷子正身得名了嘛?这点心思都看不透,还老爱在我面前吹捧自己出息了,我看你顶多就是个屁,捂着臭,撒出来充其量也就是一阵不见响的风!”
郑琦玉恍然大悟,连忙恬着脸笑道:“二哥,谁家还没有个没出息的孩子,我这你也知道,半斤八两,在老爷子面前我还不如那屁呢。”
郑丘一歪脖子,不悦道:“你他娘能不提老大不,这酒还让不让我喝了,该干嘛干嘛去,少在我眼前晃,碍眼知道不!”
郑琦玉抬手挠了挠发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后丢下句:“得,我还是赶紧去忙老爷子交代的事吧,二哥你继续喝着,反正以后我就跟你穿一条裤子了,你可不能亏待了我。”
郑丘瞧着一步三回头的弟弟,不由笑骂道:“你个臭小子,算你还有良心,赶紧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