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潭水荡起粼粼波光,七色采莲的一片花瓣掉落水中荡起层层涟漪,宛如一指小船乘风破浪,摇摇欲坠却不曾沉入潭底。
莫昭雪摆开棋盘上其六子,目光专注盯着棋盘却并未再度落子。
天下十斗,独占八斗的黄龙士,也只能破局却没有补玉之才,玲珑棋局固然巧妙但经过甲子春秋早已被人破去七七八八,而一向喜欢钻研苦读的莫昭雪却喜欢以棋盘立子分天下,虽无法破开当局也不愿去做那缝补匠,但能够翻转棋盘做些个锦绣添花之事。
士子名流多清风傲骨,莫昭雪则懂得顺势而为,在他看来一条大江奔流不息,不可倒行逆施,开凿河道却可引流避祸,祸福相依,对于莫昭雪而言不过是翻转之间的事,只需换个思路想法不被世俗条条框框锁住,本该困难重重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了。
正当莫昭雪犹豫不决之际,棋盘上却已落下一粒黑子,他抬头看向面前少年平声静气道:“这一步棋是死地,进无可进,退无可退,首位不能相应,不过是白子展板上的鱼肉罢了。”
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拢,款款而坐的南星对此棋盘上的局势云淡风轻,并不在乎其输赢。
南星突然问道:“你说北玄当兴还是不当兴?”
莫昭雪笑而不语。
南星抬手再度落下两子,轻声道:“我虽不是中原人士但对当局也颇为感兴趣,在我们那拳头才是硬道理,不像你们中原,听闻许南烛的外公被天下文人骂了十几二十年,脊梁骨都快被戳断了。南部李林浦曾是北玄老臣却入璃阳史册的卖国求荣,董政兵戈伐许看似大忠之臣却暗行奸逆,蓬莱王三子不合搅乱朝政早已形同叛党,看似温顺的武陵王实则暗藏杀机,狼子野心昭然若见,更不用说那些输了春秋国战的亡国之家,这中原的天下想要太平,哪来那么多温顺棋子任由你驱使,偶尔窜出几只跳墙疯狗都算合你心意了。”
莫昭雪重新摆下了一局棋,轻笑道:“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最讲究顺逆规律,只要一平四稳,再多的乱子也将会被剔除,所谓顺中生逆,逆中生顺,且看谁能操手尔了!”
在厨房游走一圈的许南烛正巧撞见莫昭雪与南星在棋盘上对垒,二人谈笑中剑拔弩张,素来爱看热闹的殿下自然不会错过好戏。
只是走进一观两人的手谈有乐,定睛一看之下,差点喷出一口血。
棋道取舍,或大海巨浸,含蓄深远,居高临下。或精细夺巧,缜密严谨,步步杀机,可眼前这两位?
这棋局横看竖看都是一团乱麻,如同两个孩童在那泥泞里打滚斗殴,本以为莫昭雪能以大雅对大俗胜之,可眼下情形棋力怕是与南星不分伯仲,两个一等一的臭棋篓子,难怪会杀得难舍难分。
最让许南烛无法接受的是,莫昭雪自认为走出一记强手,都要配合一段自我认同的评语,类似“‘落棋盘龙屠蛟’‘不走废棋不撞气’‘金鸡独立有骨气’嘿,但我偏偏不点,这一顶扳,真秒!”
瞪大眼珠子的许南烛,绞尽脑汁也没观出那秒在何处,唯有昏招不断,惨不忍睹。
莫昭雪盯着胜负五五分的局势,洋洋得意道:“棋坛分九派,共计二十八位国手,唯武宫流、清源流两派国手不能敌,余下皆能抗衡。”
闻言,许南烛脸庞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南星则面无表情,拈子不肯落子。
不知何时出现的思巧却误打误撞帮着南星下了一步好棋,胜却在握的莫昭雪顿感危机,却不是沉着应对,而是立马伸手去提南星的那颗落子,厚颜笑道:“容在下毁一步棋!”
南星抿了抿嘴,示意莫昭雪自己动手。
许南烛有点傻眼。
最终以莫昭雪悔棋十数次险胜,许南烛也对这位平时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另眼相看了。
本就无胜负心的南星拍拍屁股起身,转身就要离去。
思巧却死死揪住南星衣角不肯松手,后者轻轻叹息一声,道:“话都已经说开了,你还想要干些什么,请姑娘自重一些。”
南星抽回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思巧眼眸含泪,倔强的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净悟洞中那位翩翩少年曾言说,会守在她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当初的誓言有多暖心现在就有多痛心,思巧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南星如此绝情。
许南烛呆立发愣,喃喃道:“这小妮子情窦初开了?”
思巧径直走向许南烛扑进他怀里闷声哭起了鼻子,挥舞着拳头捶打在其肩膀胸口上,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许南烛苦闷道:“思巧小妮,你竟喜欢一个外人也不肯喜欢玉树临风的我一下?”
哭声戛然而止,双眸通红的思巧仰头看向许南烛,想了想,哽咽道:“我娶你还差不多。”
许南烛厚颜无耻道:“你怕不是想借我之手,气一气那南星小子吧,就不怕我假戏真做?”
自是见不得男女之间腻歪的莫昭雪索性棋盘也不要了,三步一摇头的叹息着离开了。
思巧怒瞪威胁道:“你敢!”
许南烛耸了耸肩不屑的瞥了一眼小妮子的胸脯,鄙夷道:“胸无一物,小爷还瞧不上呢。”
此话一处,自然讨来一顿拳脚相向,许南烛也不还手但也不会傻傻的在原地等着被打,脚步抹油三步并作两步的狼狈逃窜,思巧则怒火中烧的紧追不舍。
躲在暗处观望的南星眉宇轻皱,他并不想让思巧与许南烛走的太过亲近,以免殃及池鱼,只是这份担忧他又当以什么身份劝阻呢?
伤势有所好转的南佳佳轻笑出声:“莫非你们苗疆躲躲藏藏惯了,不喜欢光明正大?”
南佳佳有些病态泛白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与南星四目相对。
南星鄙夷的瞥了一眼南佳佳,他很不爽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但也并不想跟这位蛇蝎心肠的女子交心,索性转身大步离去。
南佳佳注视着南星离去的背影,轻笑道:“若是思巧小妮知晓当年你杀了她母亲,是否还有现在这般坦然以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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