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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一份仁慈

    面对伤春悲秋的父亲,大儿子郑文显得格外忧心忡忡,皇上欲要赐婚将自己儿子留在京城当驸马爷,倘若没有两位弟弟觊觎权位,即使随了那皇帝的心愿又当如何,能够做富丽笼中的一只金丝雀远离纷争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璃阳王朝的天被曹丞相一手遮挡,先不说这虚名富贵如何,便是郑文的两位兄弟也不甘心只愿做人臣受管制,谁又能真正在乎儿子郑瞻基的死活。

    蓬莱王郑元毅抬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尽管不愿承认,但始终是老了,或许是感慨亦或是想让后世儿孙知晓现如今的来着不易,便是打开了话匣子:“在那个文人被武夫压的喘不过气的时节,有一人去兵部借阅两辽疆土舆图,在雨中恰巧遇到了同样为年轻人的武夫,他给读书人抛来了一把伞,没有给读书人拒绝的机会,便大步离去,那一天他李林燕记住了那个武夫的名字,杨直!”

    “那一年还没用开元这个年号,偶遇的两个年轻人一个还不是权倾天下的当朝首辅,一个还不是封无可封的大将军,两人更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政敌,直到现在说破了天也没几人会信,一位没有读过书的武夫与满腹经纶的谋圣李林燕成了至交好友,北蟒进犯边境,不为杨直,只为边疆百姓亦是璃阳百姓所谋,若不然凭他杨直一人岂能有铁甲雄天下的名号啊。”

    “我郑元毅这辈子没有服过谁,要不然也不会有今天,更不会有你们。可说句良心话,虽打心底里讨厌杨直此人,但我不得不佩服他,单说以一人之力抗衡整个庙堂的舆论,保住了李林燕一丝血脉尚留于世间,这份魄力,放眼整个天下寥寥无几!”

    “咱们家受恩过李林燕,也多亏了他的三策妙计,才让我郑元毅没有死在乌哈木的弯刀之下,这份情我打心底里感激,尽管他不是为了我一人而谋,至今我仍旧记得垂垂老矣的李林燕独站在街头,见过死人无数却也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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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然与其对视,终究是心里愧疚。我曾经问他,为何不为自己谋上一谋,留条后路,他只回了两个字‘不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两不相欠,可终究是郑家天下亏欠了他李林燕一人。”

    “下诏入狱那年,只要他愿意别说杨直不会袖手旁观,便是我也会不计后果保李林燕无恙,可他唯一的要求仅仅是与家人喝了一壶酒,那时我才知道,这身后功名如一捧土,不如且乐生前一杯酒的道理,权倾朝野二十五年,尚未因子女舞弊贪墨一事而身败名裂,却甘愿自断双翼给予后世寒士公卿一剂清心散!”

    “寒门无贵子的规矩被李林燕一手打破却又被当朝天子毁于一旦,如今那些跳过龙门的寒士,哪里还会自省?寒士骤然富贵,普通的农田村夫,登堂入室,成为天子臣下。你可不要小瞧这些人,恰恰是这些光脚之人,站在了高位上!一但为恶起来,最是没有底线!”

    大儿子郑文缓缓抬起头,泪流满面道,颤声道:“爹,咱家瞻基也唤你一声爷爷,你循循善诱说的这些个大道理,无非是想告诉儿子,大事大非孰轻孰重要端的轻。你不念这些年儿子鞠躬尽瘁的付出,总得要念一念这份血脉亲情吧,您若执意要留下瞻基当质子,那就别怪儿子造你的反啦!”

    郑文站起身一把夺过郑元毅腰中的佩剑,狠狠砸在了阶下泥地中,那刺耳的铁器声很快就消失不见。

    郑元毅缓缓转过头,看着脸色铁青的长子,没有计较儿子的‘忤逆’行径。

    收回视线的郑元毅,冷笑道:“难道你就不想坐一坐那龙椅,甘愿拱手让其位予你那两位兄弟?”

    郑文蹲下身,喃喃道:“当年你执意要我们三个儿子娶妻只许娶高门世族的女子,说的好听是门当户对,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天吧?若是小户人家,牵连祸害的人不多。到时候皇帝陛下杀起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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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会畏首畏尾,相反则要忌惮三分,你老人家好算计啊,一个个棋子布局,便是连至亲血肉都一并算了进去,好话歹话全紧着您一个人说,昨个,就在昨天晚上,尚衣局的人要来给瞻基量尺寸,子孙要是都绝了,往后清明谁给你烧纸钱,这天下能念您的一点好嘛?您就搂着那冰冷的龙椅过日子?”

    郑元毅没有说话。

    郑文揉了揉脸颊,看着泥地里那柄爷爷留下的佩剑,轻声道:“爹,当年你让老二和老三冲锋陷阵,为了是将校士卒们更加替你卖命,可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啊!儿子什么事情都能答应你,唯独瞻基这件事不行,那可是儿子的命!”

    注视着郑文愤怒离去的背影,郑元毅怔怔出神,不说什么舔犊之情,甚至要亲手给儿子们端上三碗断头饭,哪怕儿子要揍他这个当爹的几拳,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追忆起至交好友曾经说过的醉话,“忠与奸之道易走,清与混之道易做,唯独夹在君王和百姓之间的好官,最难当,一言两语难说清!”,现在想想确实如此,了却君王天下事已是很难,还妄想赢得身后名,何其艰难!

    至少郑元毅分外有体会,当年为夺兵权将老爷子置于死地,光这一点便要被身后万世诟病弹劾戳脊梁骨,一辈子功勋也洗不清双手沾染亲人鲜血的事实。

    一向从未弯腰的郑元毅,缓步迈下台阶,俯身将沾满泥泞的宝剑捡了起来,即使在朝堂上佯装样子也未曾像今日这般弯的如此彻底,不顾宝剑上的泥泞,将剑收归于鞘,腰甲朗玉染脏,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比往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大儿子郑文能够在滔天权利的面前选择家人,那这蓬莱铁骑交给自己大儿子的手中便是最好的仁慈,这份仁慈不光是对边疆百姓而言,更是对后世儿孙的一份仁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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