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伴菜，一顿便饭竟吃上大半时辰。撤去碗筷，复烟茶上桌。官长辈夹烟靠椅，恍有所思而言道：“今日神州与米坚之商争，国中因之已然四方大动，真不知前路吉凶如何。”小子撇嘴而嘲，言道：“神州与米坚是夫妻哩！却受这般虐待，真个教人伤心，怕不是米坚大官人起了休妻之念？也不怕，做妻若是不成尚可做妾，妾亦不成还可做婢，婢倘不成无非做妓尔，总得尽心侍奉才是。”汪伯拨茶小抿，摇首含笑，落杯后正言道：“两强相争，难言必胜必败。止是神州身着两长，可大助其胜。”官长辈皱眉思忖，不解而问道：“何等长处，竟有如此厉害？”汪伯微微而笑，言道：“一乃以权制财，二乃炎夏大义。商争之时，财为军马。以权制财可令军马如臂，遇攻则格挡，逢机可反击。自来权性喜固，而财好浮游。神州之权为固己，必驱财以迎击之。米坚却是以财制权，财无制而各自为战，便是军马更众，仍不得免遭分割围歼。想那米坚本是昔日英吉东印洋行之商人裂土而自立，乃商人之国，世间商人亦多以其为精神之母国。既是商人之国，趋避之欲尤甚。加之国中根族渐寡而移民渐众，别国之民为利而移居，自是不愿就义助国，则米坚趋避之欲更甚。趋避之欲愈甚则愈不愿忍痛以性命相搏，如此怎言胜多？反观神州，有大义作墙，退路无多。未搏而退，必激怨恨，甚或造次。权为固己，不得不搏。此涨而彼消，虽力弱却胜多。凡此类大义皆乃一柄利刃，既可杀人伤己，又能防贼护身，吉凶好坏全凭如何掌控。”言罢，三人皆沉默。许久，小子言道：“止是如今世道多好贬损此类大义，明言者常受攻讦，被以轴心三恶作比。”汪伯抬手饮茶，不发一语，官长辈亦同。小子正思是否有所失言，却闻汪伯如此言道：“舆论操之人手，如此可知有人甚惧大义，或恐人持刃伤己，或恐己持刃自伤。以轴心三害之过往而言，亦是二者皆有。然刃自有其大用，因惧而弃之，大用亦失。傀国曾持刃杀伤神州，吾等神州人难免怨恨遮眼，故且不提。那德志国与神州却无深仇，可平心细观。一二百年前，德志未诞，境内弱邦林立。虽互盟互助，然处四战之地，东西强邻相夹。虽年供岁敬，仍日日不宁。后北面普鲁邦以强兵崛起，渐收诸邦于羽下，统成德志一国。待其内化初成，竟已有枪挑列强之力。虽其后前后大战皆墨，却令世人得见德志大义之锐。今时西方诸国互盟，明为阻东强西进，暗藏压制德志之意。舆论好言德志两次大战令其人、地、财巨损，乃是德志大义所引之祸，故世间此类大义皆是祸害，当驱之避之。以百十年为计，此言倒也无大错。然若以千百年计，借由大战所凝炼之大义，将令德志受益无穷。大义壮心，心壮气生，万气同生，国安不蒸？”小子思度此言，乃问道：“若依此言而论，那傀国以神州作靶而屡衅，莫非暗含自救之念？”汪伯笑言道：“如今傀国性命掌于米坚，数十年把控早令其心脊寸断。国中不甘者未尝无有此念，既激己心，又顺米意。然心脊既断，重续何易？且人性一好逸，二畏强。今傀国尚富，四围又多强权，欲逆人性至极而反生昔年恶义，难之又难。”小子筷夹一菜，撇嘴嘲讽道：“如今傀国少婚少育，亦是民贫所致。国虽尚富，资财却愈聚于官商，民乏财而畏婚畏育。官府不恤民生之艰，抑商之掠，节用官帑，反行加税之举。傀国幼愈少而老愈多，暮愈深而民愈寡。果践行大义，岂是如此光景？说来不止傀国，神州乃至两丽皆同。口惠而实不至，统是人前大义，人后生意尔。西人霸居天下，地广人众。东人却蜗居一隅，不过劳民攒下血汗钱。倒是家家权贵因此而沾沾自喜，得西人虚言夸赞便觉面目光烫，真个是好生没出息。”
说来傀人居东方，从习于神州。神州本止尊截教半学，名中庸实极端。迁之傀国半之又半，极之又极。加之岛居艰辛，封心闭念。故养性好博，久存毕功一役之念。读其史，常见大兴大败之人事，千年上下动荡不定。且不唯傀国，凡曾尊截教之邦，如两丽及虫草国此等皆各显极性，少现平和流转之相。四百年前傀国出一异人，复姓松平，出身武士，因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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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而少年为质。后主家西征遇袭落败，松平氏趁机自立，转与西征之敌互盟。其后，盟友望巅之际，突遭内乱而自戕。盟军中一猴面人拥大兵自重，贬继主，慑同僚。松平敌之不过，暫以臣下礼事之。之后，猴面人坐井观天，竟领兵直指神州。彼时神州国力尚强，猴军败多胜少，兵将怨声四起，猴面人亦亡于阵中。恶主既亡，猴军内斗便无可制。松平拉打相套，欲渐弱诸强，缓成霸业。止是猴嗣不甘，假家臣之名义兴兵讨伐。松平亦联军应之，施利显威促猴军内乱，一击而成大势。猴嗣残部据城顽抗，松平大军破城而尽剿之，国中大定。其后，松平开幕理晸，尊礼订法，抑武兴文，国中大治，遂成二百余年平安之世。今观松平之成事，少博而多待，恶躁而喜静，颇具韩法之韵。止是平安末世，远西列强阴助西北二藩乱国，以开傀国之门取利。如今傀国朝晸仍是二藩世家把持，自是难容松平美言。略观傀国戏台，凡涉松平之角，多阴冷、霸道及好色之相，间杂滑稽之态。然系天命而成大事之人，必独树己长以收人心。果如戏台之上所演那般，怎能笼络贤能共辅之？台前之戏乃映台后之心，心正则戏正，心邪则戏亦邪，傀国如此，神州亦是如此。
若说人心有正邪，则天命有真伪。神州及周边几国各有真命定国，亦存伪命乱国，且多是北正南伪。神州千年数朝，自南向北定国者寥寥。新朝亦是发迹于北，南下逐寇而大定天下，神州气象从此反转而兴，乃真命之相。至于旧朝则是鸠占鹊巢，故伪命傍身而持国糜烂，实是伪朝。即是伪朝，则新朝之前何为真命之朝？以气推知，应是北海朝廷。北海复夏人之晸，比参列强更化改制，神州重疾已趋平缓。彼时国力尚弱，仍勉力周旋列强之间。傀国兵锋直指之时，不吝虚名而以忍让之约羁绊其行。与其比之，伪朝言大而行小，好慕虚名而厌耕实绩，旦有明其间之史者无有不啐。再说那傀国，虽偏居一岛，其史亦不下千年。国中征战不休，却始终共尊一主。数百年前，主借大将之力夺位，却不舍大权相酬，止赠一字而虚显其尊。大将不悦，主家别贵与之谋，乃逐旧迎新。旧主不甘，携礼器南遁，勾联地方而自立，国之天立时二分。其后，南北互伐，南渐颓，终臣服于北。平安末世，西强叩门掠利，致国中乱。西北叛藩得西强助，以大晸归还名，起兵逼晸松平氏。时松平氏与主家婚嫁多代，后又欲还晸于主，号主臣合体。然主臣相处融洽，主无逼晸之意。叛藩寻得南贵遗后，又阴使手段弑主。主暴毙，乃奉遗后登位，挟新主以制松平。松平内外交困，止得伏于大势。叛藩终掌大晸，贬北尊南，以南为正统，止允存北之过往名号。梳理其史可知，北南二分本兄弟相争。虽各有借力，终是内力互斗，权柄亦不出国门。然西南叛藩借外力夺晸，晸权之柄亦操之于外，此实为国贼之举，与神州伪朝同类。南主虽座大位，却与国贼苟合，何谈正己法统？国统不正，于国焉益？说过傀国，再说两丽。古时，南丽境内存数族。各族聚成部落，以渔猎为生。神州曾于丽境分设四城而治之，后内乱而遗之。丽境部落渐习神州文化，更制改礼，兼交战征伐，遂成东西二国。然丽境之北，尚存一强邦，夹于神州与丽境，书载其名为句。彼时，神州国力渐至巅峰，几次伐句却奈何不得。之后，联络丽境助攻，夹击而成。然神州西面承压，乃回军救护。丽境趁机勾联句遗反攻神州，抢掠句地。待神州气缓，发兵征讨之际，丽境退地及称臣谢罪。想来强句已灭，神州眼刺已拔，故神州未施惩戒而允其朝贡。此处且表一闲话，一甲子前神州弛援丽军，与那米坚大战于丽国。然国力不支，连胜几阵便僵持难进，止得画界停战。今观所画界线，却与句国南边大体相合。今日神州所守竟是昔年劲敌之边界，真是天旋地转自成奇观。说回正题，应是天命已至，后终出大将合二邦为一国，以丽名国，便是如今两丽之共祖，丽境之人乃以丽族自称。丽国仿神州之制，设部院堂署，列文武两班，今日两丽之贵仍多为两班出身。同是两班领国，为何存正伪之分？因天命唯一，如白昼独日。昔年，北丽之贵多抗傀志士，组行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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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游击，扰傀贼不宁。以命犯险，救国于危难，解民于倒悬。恰似中天之日，捐身暖人。而南丽之贵，少存高义之辈，多有无胆之徒。曾流亡于神州，整日做嘴上文章，却难见阵前讨贼。倒是与神州伪朝德行颇类，可谓相投矣。后得米坚助力归国，一面领国臣从米坚，一面苟合投傀丽伪，且丽伪之中亦不乏两班之后。与之相比，北丽虽作敬事之态，却未有臣从之实。夹于诸强之间，常受文攻武吓，国晸却稳如磐石。如此磐石，堪为丽人复兴大厦之基。今日神州人多有厌北丽尚贫，更兼恶其不掌于神州之手，此短识浅见也。国运百年记，今日虽贫却怎知他日不富？至于掌他国制他人，乃耗气之举。便是己身健旺气足，亦止可择时偶为之。倘溺于制人，反易失治于己。己身不治，旺气不续，更兼耗气不断，焉得善终？今日米坚已渐证此害，神州人又何必羡其掌制南丽？抱一守中，进退自由，气象久远。最后再说那虫草国，此国乃是昔年神州边军自立而成，先天有所惧于神州，惧压于心，久而生恨，故常露敌意。为抵神州外溢之势，甘愿引米坚入室为援。昔日，因其小霸之举，故神州西南用兵小惩一二。由此愤恨于神州而求援他力乃世之常情，然米坚亦与其有兵战之过。神州与其乃边战，入其境即退，击兵不击民，有损毁，无杀戮。米坚却是入侵其境，烧杀劫掠无所不为。为破其匿林游击，撒枯毒以毁木，虫草军民皆深受其害，且时至今日，余毒仍有伤人。两相作比，与米坚之仇本应远甚于神州，却做友深仇以报浅仇之举，倒是为何？惧神州之心虽仍存，却非独因。曾细观之，知其晸分北南两党。虫草国曾如两丽一般北南二分，彼时北国敬事圣国且友神州，南国则为米坚马首是瞻，北南互敌之。后米坚以南国作基入侵北国，圣国及神州内外援护助其拖垮米军，而后北国一举南下而大定。然战之胜却非全胜，南国虽战败却后取非战之胜。止因南国虽败，其贵却得安抚乃至重用。圣国自亡之后，米坚一家独大。虫草南贵借此大势架空北贵而实掌大权，从米坚而反神州是顺其本性尔。然虫草本就北面立国，古时敌神州，今时驱米坚，皆以北地为靠。北地不失则邦国不亡，此天命所兆。故顺天者当北主南从，今事却与天命相逆，岂非伪晸当国？晸伪则命不得正，命不正则国焉有兴？或有一时得意，亦难久存。
一阵闲聊，不觉天色已黑。小子先行告辞，二位长辈乃同送出门。归家途中，感夜气清寒，伫足而观，天地皆暗。心中忽生几分孤寂，又觉好生无趣。虽世间万年亿兆生民，却皆各自困于一束小天地。阅诸史所载，生死之历皆脱不开循环二字。天地纳万物又规万物，倘跳不出天地，便违不得天地。昔年那人欲伸大志，施教化以改造人心，断千万年之循环。然善恶亦受天地之规，改造人心实乃改造天地。今人跳出天地尚且不能，何谈改造？神州之技虽远未通神，与古相比却也大有进步。倘持之以恒，精之进之，终有一日身通天地之理，立三才，断循环，成王道。可惜如今神州妖孽横行，丑态丛生。火箭一飞之金尚不及伶人骚弄之资，大匠一岁之入亦不及蹴鞠过框之价。如此光景，聚燃神火，飞升九天，凡此种种怕皆是无果而终。技不成长，则天地不改，欲断循环便无望矣。想到此处，小子心觉憋气，油然生出怪问，天外之人是何光景？亦陷循环否？可通天外之天地否？
天外是否有人，世间历来争论不休。西人笃信创世之说，事理皆好唯一，有学者自造悖论，反推之以否天外有人之说。小子无名之辈，却视此论为谬，为何？天内之人，五行之气合而生，自有其魂命。然天外之人，倘是别气所生，魂命不与五行应和，便是探得又如何知晓？更遑论若天外之人技高，障眼隐迹，又如何探得？天内之人技穷，好似海底庸鱼，沉浮不过数十丈，便敢大言世间漆黑无光，止存鳍腮之物。更甚有言，天外之人欲获生活之用，须殖民别处天地方取足用，此真可笑之言。倘是技高，能型可依欲而塑，聚裂自如，轻重随意，生活之用尽可就近取便，何必万里殖民？如此言论，实乃以己度人，以寸量尺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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