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黄柏山区槎水镇,储来高带着两百多人的自卫大队正在此地休整。槎水镇腾出部分政府用房和附近的储氏祠堂给自卫大队使用,储来高就住在槎水镇政府。虽然说是休整,镇上想要攀附储大队长的人可不少,周边各乡镇的官员们及还乡队队长们经常来拜访,这十几天,槎水镇政府门庭若市。
储境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机会,他是槎水镇副镇长,又是和储来高同姓,特别殷勤,几乎每天都向储来高汇报工作,当然汇报工作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重要的是每天带来的烟酒或鸡鸭鱼肉。
这边徐龙祥也想到了储来高,他知道王泉是储来高的手下,储来高虽然杀过不少共产党,但也算是个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痛恨着日本人和汉奸走狗。徐龙祥想把王泉叛变投靠日本人一事告诉储来高,看看储来高的想法。
刘大夫走后第二天,徐龙祥来到槎水镇找到储来高。
“储大队长,你知道吗?王泉现在投靠了日本人。”徐龙祥开门见山,丝毫不绕弯子。
“我前两天听手下说了,这个狗东西,在战场上为了逃命打死了我队里的兄弟,这下又给日本人当走狗,我真后悔当初没毙了他!”储来高心里早有怒火,愤恨地说道。
“早就知道储大队长嫉恶如仇,王泉不能留了,不论是对我们游击队还是你们自卫大队都是个威胁。我打算去梅城解决此人,储大队长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去?”徐龙祥问道。
储来高转了转手中的水杯,谨慎地回答到:“鬼子现在重兵把守梅城东侧的余井大河和西侧的潜水,大肆搜捕国军和共产党,你现在去梅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所以我才来找储大队长,潜山的城防事务没有人比储大队长更清楚了,你一定知道怎么躲过日本人的眼睛。”徐龙祥直直地盯着储来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看得出,储大队长是个忠心爱国之人,王泉那畜生也是你的心头大恨,我们要携手解决掉这个后患。”
借徐龙祥之手解决王泉这个祸患正合储来高心意,储来高把杯子一放,咧嘴一笑:“现在国共联合抗日,以前的恩怨就不提了,徐副队长有需要我帮忙,我自然不能推辞,我也正好有个方法。梅城东西两侧均是大河,南侧和西侧因靠近太湖国军,有重兵把守,这三个方向不好进入也不好撤退。从北面入城比较好,可以从余井大河上游乌石堰处渡河,这儿河道较宽、水较浅,又比较偏远,撤退时也能轻易从这儿到槎水或野人寨。你也知道,从北面进入梅城,现在日本人在章法山和彭岭设了很多哨卡。你走到操茅屋找个叫操业江的三十岁男人,他是我的人,他能带你进入梅城,也会帮你撤退,我马上给你写封信。”
储来高写了一封书信后又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包袱递给徐龙祥:“这是我在战场上扒下来的一套日本大头兵军装,你可能会用得上。
徐龙祥接过衣服和书信,诚恳地向储来高抱拳表示感谢:“多谢储大队长。”
储来高看着徐龙祥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徐龙祥是个聪明磊落的人,是个好苗子,若他不是共产党的人,储来高都想好好培养他。但信仰不同,迟早殊途。储来高一直认为,外患迟早可解,到时候国共两党必然争端再起,只是现在还不到内斗的时候,对于徐龙祥,能帮就帮吧。
徐龙祥趁着天黑来到梅城外,按储来高所说来到操茅屋找到了操业江。操业江果然对这儿地形、日本人的布兵与换防了如指掌,他带着徐龙祥趁着夜色七拐八拐便进入了梅城。
徐龙祥进城后便换上了日军的衣服,他不再躲躲藏藏,而是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越是底气十足,越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一路走来碰到一些日本兵和伪军,竟没有一个人上来盘查徐龙祥。
徐龙祥打定主意要在王泉家里解决掉他,这样能让日本人晚一些发现,也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撤退时间。他轻车熟路地在巷子里拐来拐去,路上经过了裁缝店,徐龙祥脚步不停,眼神却忍不住偷偷看了过去。窗外那棵大树此时枝繁叶茂,边上用作厨房的小棚子已经塌了,应该是日本人来搜查时砸的。裁缝店大门紧闭,招牌被砸烂了,只剩一半在杆子上挑着,二楼的窗户微微露出一条缝,原来放在窗边的盆栽歪歪斜斜地倒着,一条枝丫伸到窗户外面,上面还带着两片绿叶。
以前在裁缝店时,自己和张伯每天都会把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每到晚上,二楼永远亮着温暖的光。这里曾经是躲避风雨的港湾,这是曾经是追逐梦想的天堂,而今却被日本人和王泉毁了。徐龙祥回想当初,酸涩的泪珠湿润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伐,直奔王泉家。
王泉家的大门上挂着锁,门口有个日本兵守着。这是王泉担心共产党和国民党的人找他报仇,特意跟坂井提的要求,保护自己的安全。此时王泉还没回家,徐龙祥正好来个守株待兔。他小心地绕到院子侧面,四下观察了一番,确定没人注意后,纵身一跃,翻墙而入。墙虽然有三米高,但对于身手敏捷的徐龙祥还不算什么难事。徐龙祥找到王泉的卧室,轻轻推门而入,藏在床尾的衣柜里,衣柜开了一条小缝,借此徐龙祥机警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如同猎鹰在等待猎物。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开锁的声音,随即听到王泉惬意地哼着小曲,手里提着一壶酒,被两个日本兵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一看就是没少喝。他一进客厅就歪倒在地上,靠着门边喝酒边撒酒疯。
“太君,你们放心,只要有我王泉在,潜山,我一定帮你们治理得井井有条,成为皇军的大本营。”
“什么共产党,国民党,不自量力,我可不怕他们,敢跟皇军叫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日本兵从地上架起王泉,将他扶进卧室。徐龙祥屏息凝神,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准备在危急关头连同日本兵一起干掉。醉酒的人格外的沉,两个日本兵并无耐心照顾一个酒鬼,他们把王泉随便往床上一扔就要离开。
“已经把他送回来了,完成了长官的命令。藤田君,我们走吧。”
“好,你回去吧,我还要守在门口。唉,堂堂帝国战士,竟然要在这里守着一个支那人!”奉命保护王泉的日本兵抱怨着向外走去。
王泉闹腾了好一阵才消停下来,徐龙祥看着,冷笑一声,喝了这顿酒,正好上路!徐龙祥按兵不动,直等到王泉开始打鼾,外面的日本兵也没动静时,他才轻轻推开衣橱门走了出来。
为了避免惊动日本人,徐龙祥将枪收了起来,从腰间拿出一把盘着的麻绳。他目光寒冽,利索地把绳子缠在王泉脖子上,双手用力一勒。
“唔…唔唔…”王泉被窒息感弄醒,手脚挣扎着,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呼救声。徐龙祥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王泉被勒得满脸通红,双脚乱蹬,手痛苦地想扒开颈部的绳子。
徐龙祥一边控制着他,一边趴在他耳朵边低声说:“王泉,你在日本人面前媚外求荣的时候,跟日本人花天酒地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来你脚底下踩着同胞的尸体?你就没想过,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变成厉鬼向你索命吗?”
王泉确实心虚,他顿时觉得身后像有鬼魅一般,寒意充斥着全身,更加拼命地扭动着身体。
为了尽早脱身,徐龙祥将全身的力气都汇在手上,王泉满脸紫黑,意识渐渐模糊,耳朵里飘来他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自作孽,不可活。你到地下向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赔罪吧!”
徐龙祥将没有呼吸的王泉轻手轻脚地摆了摆,让他的头朝向内侧的墙,又扯开被子给他盖上,就像是酒醉后熟睡的样子。之后,他从窗边翻出,确定日本兵还在大门口之后,从侧面翻墙离开了。这时已是凌晨两点,黑暗的天空透着微弱的星光,徐龙祥穿行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间,直到他安全地离开了梅城,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曦光透过薄薄的云彩映照着山峦,晨风携带着幽幽的花香轻抚着脸庞。徐龙祥步履轻松地走在回槎水的路上,解决了王泉,给东明大老报了仇,自己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