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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五节

    (五)

    徐东明回到潜山后,跟老张相互交流了消息,确定了余谊密离开安庆是为了回老家过年。余谊密乘车,肯定比自己来得快,但余谊密回来后势必会先到县城找余周觉,此时余周觉还在城内,因此他们应该要过几天才回官庄老家。县自卫大队弹药装备不少,而且周围的国民党军队也方便赶来支援,潜山县城不是动手的好地方,还是在官庄动手比较稳妥。于是,徐东明决定在县城多留几天,探个究竟。

    此时的余谊密,已经秘密地住进了余周觉家。虽然余周觉前段时间已经对潜山的红军和共产党员进行了清扫,但出于谨慎,余谊密到潜山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派了县自卫大队的一小队人马先到官庄,以年底巡查为由,排除回家路上的一切阻碍。

    大年二十九,先行队上报一切正常。

    “父亲,我的手下已经到了官庄,一切正常,未见共党余孽。”余周觉收到消息便回家向余谊密汇报。

    余谊密闻声放下手中的诗集,从书桌前站起,捋着胡子激动地说:“好…好啊!在外十多年,如今终于能荣归故里!既然这样,今晚就启程。”

    午夜时分,县自卫大队大院里燃起火把,像一只只藏匿在黑暗中的眼睛,两百余人的队伍整装待发。一会儿,长长的队伍分为两列从大院里慢跑出来,队伍的前面和后面都是拿着火把背着枪的士兵,中间是四匹大马,前方左侧是余周觉,前方右侧是储来高,两者坐在马上有种意气风发的味道,后方左侧是吴邸宪,此刻吴邸宪显得格外谦恭,似在父母面前的小孩子一般,后方右侧是余谊密,他穿着呢子大衣,戴着礼帽,显得神采奕奕。只见余谊密的前方有一个牵马的,个子不高,一路小跑,还时不时眼睛向左上方斜看着余谊密,那笑容似乎是刻在脸上一般,始终保持着,此人正是王泉。徐东明他们昼夜不舍地盯着,终于等到了余谊密的行动。

    既然他们已经上路,明日傍晚应该就能到官庄。徐东明估算着时间,可以先出发回槎水,借着大年初一拜年的机会,将余谊密的去向告诉徐龙祥,让他去天堂镇联系上红二十五军的情报员,这条线也是徐龙祥过去两年常联系的一条线。

    与此同时,高敬亭正带领部队在皖西南四处转战。余谊密抵达官庄的这天,也就是1935年2月3日,正是大年三十,高敬亭率领红军到达凉亭坳。凉亭坳是皖鄂两省的边陲,是皖西南通往鄂东南的古驿道,这里地形险峻,南北两山衔接,构成马鞍形大坳,东西一条山中大道穿坳而过。除夕夜,万家团圆,家家户户燃起爆竹,试图驱散厄运、动荡和不安,期盼着宁静的生活早日到来。屋外寒风呼啸,红军将领们围在破落的祠堂里燃起一个火堆,烧了几壶热水,柴堆偶尔跳出几颗火星,火光跳动着,努力驱散大家身上的严寒。

    一个面容清瘦,身形颀长的人缓缓开口:“同志们,今天是除夕,明天就是新的一年。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已经多年没回家陪着父母亲人过年了。敌人对我们穷追不舍,赶尽杀绝,今年我们只能这样凑合一下了,等到胜利那天,我们回家安心过个好年。”这人正是高敬亭。他的眉心微微皱着,眼窝较深,眼角刻着两丝皱纹,不说话时嘴角微微向下。红军将皖西南的重任交给了他,责任和忧心苍老了他的容颜。

    高敬亭看了一眼周围的战友们,继续说:“都说辞旧迎新,我们的队伍也需要适应当下的情形,重新编制。我军主力北上长征后,剩余部队分散在整个根据地,调动起来有所不便。现在,各部在敌军的重创下伤亡严重,我们应该根据现实情况,重整军队,发展地方武装。我们开个会,大家各抒己见,说说自己的想法。”

    将领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谁都不知道这场会议将在历史的书卷上画下一笔。最终,会议作出了两项重要决议:一是将皖西红二一八团和鄂东北独立团合编,重组红二十八军,下辖八十二师、二四四团三个战斗营和一个特务营。同时,为了提高队伍的震慑力和近战能力,调集队伍中的骁勇善战者组成了三百余人的军直属手枪团,集全军之力,保证他们每人一把驳壳手枪和一柄大刀,作战时可凶猛突击,给敌军以强大的心理震慑,将其意志力迅速打垮。红二十八军共1400余人,高敬亭任军政治委员,没有设军长和参谋长。二是发展地方武装,壮大队伍。成立四路游击师,在潜山、太湖、霍山、英山四县交界处加快游击根据地的建设。

    另一边,官庄余宅内,灯火通明。余谊密的旧宅是一座雕梁画栋的三进青砖院子,第一进门屋被勤务兵占用,若有意外,可保护余谊密撤离。第二进为厅堂,此时张灯结彩,正对门的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美馔,温好的酒飘着清香。第三进为余谊密的起居室,古玩字画众多。余谊密、余周觉等人围坐在厅堂的餐桌上,屋内暖洋洋的,一片喜庆祥和。

    “父亲,您在外操劳多年,恪尽职守,为国尽忠。如今终于能在家好好地过个年。我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余周觉满上一杯酒,躬身向余谊密说到。

    “这次平定皖西南共党,你立下了汗马功劳。你的副大队长也有些年头了,等到年后再做出点成绩,该往上走一走了。”余谊密对余周觉的清共行动很是满意,在他眼中,共产党被清除,社会终于拨乱反正。他又举起酒杯,向全桌人示意:“激进党如今不成气候,皖西南也将重回平静。为了党国,为了我们安然的生活,大家共饮一杯。”

    宅院内,歌舞升平,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宅院外,自卫队扛起钢枪,四处巡逻。同一片天地,同一个夜晚,有人在玉盘珍馐间醉生梦死,有人在寒冷困顿中挣扎求生。有人得以阖家团聚,共享这难得的团圆时刻,有人却不得不日夜奔波,一寸一寸地铺砌着明天的路。有人架起枪炮,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同胞,有人从烈火中重生,为同胞带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