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加冠,算是成人了的张承奉依然住在使府后宅中。
花园一处葡萄藤下,张承奉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脸上盖着的却是代宗时李筌撰写的一本兵法书《太白阴经》。
《太白阴经》全书分为人谋、杂仪、战攻具、预备、阵图、祭文、捷书、药方、杂占、杂式等共十卷,张承奉现如今正在看的正是阵图卷。
不过,阵图卷中那些充满文人想象力的阵图,看得张承奉忍不住发笑。
什么阴阳阵图、八阵图其实张承奉都知道不可靠,万万不能据以排兵布阵的。
就连百年后的宋神宗等人认为:“今论兵者俱以唐李筌《太白阴经》中阵图为法,失之远矣......李筌图乃营法,非阵法也。”
因此,看得发困的张承奉忍不住摇晃着身下的摇椅,打起了盹。
自从那套自己亲手设计,作坊司木作大匠亲手制作的高脚家具送到了使府后宅内,便获得了众人一致称赞,就连父亲都是先有抵触,后来也就接受了这套胡风家具。
维持,还给这套家具样式取了一个“敦煌样”家具的名头。
毕竟没有人会跟既舒适又方便的家具过不去,再说在胡风浓重的敦煌城中,胡坐历来不是什么稀罕事。
于是乎,使主张淮鼎便安排了作坊司又做了数套书桌交椅等家具赏赐了几位元老重臣。
而一些平民百姓有些闲钱的,都会找个木匠按照使府的样式作套高脚椅子和餐桌。
一时间,整个敦煌和临近的州县都流行起了“敦煌样”家具。
如今空闲这几日,一直想着早些时候呈给父亲的经营甘南海西策,虽然被父亲搁置,但张承奉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弃。
现在一番总结下来,张承奉觉得被搁置的最大原因终究是步子迈得有些大,扯到了众人的蛋了这是。
当然,改变的不是经营甘南海西的策略,只是先不提这个战略了,只做不说,晚上父亲下职后商量一番,先走出第一步。
正想着组建自己的军队,需要做哪些准备,身边想起了狸奴轻柔的呼唤声。
“奉哥,张书记在院外请见呢!见是不见?”
张承奉连忙从躺椅上爬起,说道:“如何不见,张宗伯难得来一次后院,必是有事。快快有请。”
说完站起身,随着狸奴向后院花园门口迎去。
几步来到了门口,见张文彻正站在那里,背着手四处打量着。
三缕须髯随风飘动,要不是脸上嘴角边的那颗痦子,倒是真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
“伯父怎么会有闲暇来看小侄?小侄简直是受宠若惊啊!”张承奉连忙迎上去叉手行礼道。
张文彻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淡淡回了一礼,说道:“怎会有闲?刚料理了几桩乡民分水灌田的纠纷。这不,手头又有了一件关于你的事情。”
“哦,关于我的事情?是何事烦劳伯父亲自来走一遭?”张承奉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发明的那个什么叫肥皂的东西。也确实是个好东西,用起来泡沫足,使用后皮肤滑溜溜,污秽去得也干净,沐浴和洗漱都是好用得紧。”张文彻边说边往花园里走着。
张承奉陪在身后,态度甚至恭敬,毕竟此人对张承奉父子俩是没说的,一直鼎力支持,甚至不怕得罪前使主张淮深。
“如今敦煌城内的各族,谁家不用这个香皂洗漱都不好意思出门。此物如今甚是抢手。听说就有那波斯商人和天竺商人为了从曹家邸店抢到货物而大打出手的。”
两人边聊便走进了会客厅,在两侧摆放的几只交椅上坐定,如今地上的毛毯草席等物都已撤去,露出了大理石地面,进来后再也不用那么麻烦还要拖鞋了。
狸奴送上来茶水后,然后见张承奉没有进一步安排,就告退出去了。
拿起放在交椅间茶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张承奉其实已经知道这位伯父来此的目的了。
于是,哈哈大笑道:“小侄只是一时兴起,胡乱搞出的东西,当不得伯父如此夸赞。再说了,侄儿不喜欢拐弯抹角,您对我们父子一向没话说,您就直说来找小侄有何吩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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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果然率直,那伯父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如今我们张氏虽然坐了使主之位,但是也可以说是实力大损,与各族已然不相伯仲,难以盖过一头去。如此下去,怕是有些人会有非分之想。”张文彻语重心长地说道。
“而各族实力对比,无非钱粮、田土、军兵和人才之高下。归义军中我张氏人才虽然不少,但是其中翘楚者也是寥寥。田土嘛,大家相差仿佛。军兵就不说了,瓜州如今军势不弱,又与沙州这边离心离德,索勋在还好,如若不在了,估计就差一个由头就会分离出归义军也说不定。”张文彻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
“因此,钱粮本就是该我张氏牢牢抓住,如今贤侄却拱手送与了曹家。那曹家虽是粟特人,善于经商。可是我张氏也不是没有商队和经商之才啊!”张文彻一副痛心疾首地样子继续说道。
“族伯误会了,侄子与曹家也仅仅是合作,互相取长补短而已,我有货源,他有销售渠道,大家一拍即合,如此而已。而且我们又不是独家合作。伯父如果有兴趣,我们伯侄俩也是可以合作的,不是吗?”张承奉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那你也不该先找曹家。如今曹家拔了头筹,实力更是不可制矣。”张文彻痛心地说。
“是小侄有些鲁莽了,不过,曹家可是承诺他们在伊州、西州和庭州三州的回鹘关系不错,还和龟兹的曹家是亲戚,一直有往来的。就这一条才是侄子最看重的。万一以后进取西州,缓急之间可为内应不是。”张承奉耐心地解释着。
“我们清河张氏虽然和西州回鹘关系一般,也没有什么可靠的人脉在西州。但是在于阗国,我们张氏可是和国主尉迟氏关系匪浅。至于你看重的那些内应,于阗我们也有我们熟识的地头蛇郭家啊”张文彻又说道。
“哪个郭家?”张承奉一时有些不解地问道。
“就是为大唐坚守西域的郭老令公郭昕的后人。”张文彻解释道。
“郭家为何跑去了于阗?如今又在于阗何处?”张承奉急忙问道。
这些可都是唐民后裔,也是张承奉一直在打听下落的那群人。
“安西三镇最后不是被漠北回鹘占了吗,开始时漠北回鹘人还算对唐民友好,允许唐民后裔说唐言依汉俗。可是自从安西被西州回鹘抢了去之后,对汉民的管控就比较严酷了,因此郭家后人和一些唐民后裔就举家搬到了于阗国的绀城。”张文彻说道。
张承奉连忙说道:“伯父为何不早说,我归义军如今胡多汉少,为何不劝他们来沙州?”
“如今于阗国内对唐民不错,再加上故土难离,沙州远在千里之外,又与回鹘不谐。他们是怕了。”张文彻也是有些惆怅地说道。
张承奉连忙接着说道:“嗯,我明白了。不过这些可以先放一放,以后自然会有办法解决。”
张文彻最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原因是张承奉许诺了下次一定优先找他合作,这才作罢。
张承奉也很满意,张文彻还推荐了一个张氏商业人才,张安左。
听张文彻说此人原名张玉裕,商人们都称之安左,精明强干,廉洁自奉。是张氏难得的通商之才。
张承奉自然是笑纳了。如今的他手头缺少各种人才,尤其是正缺一个主管商贸钱粮的这么一个人呢。
还真是一瞌睡就遇到了枕头。
有了张文彻的背书和担保,张承奉就准备将货值的事情一股脑交给他和马伯一起负责了。
张承奉自己则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组建自己的起家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