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道士族大户徐家,生有独子,名唤相如,其母还是西门氏三公子夫人的同胞妹妹。
徐相如生性豪爽风流,曾在美仙院一掷千金,为一名琴乐清倌赎身,还说要带回家中做妾。当时女子高兴极了,终于如愿以偿,能以清白之身离开这烟花之所。可事后徐相如却失约,就好像忘了这事一般。女子虽获自由身,却没了着落。于是抱着琵琶去找徐家,却被家中老夫人轰了出去。夫人骂道:我儿已与西门家嫡亲小姐订婚,你这伎人快快滚开,休要辱了徐家门庭!
在梁朝娶正妻要门当户对,但对妾要求不高,就好像买个丫鬟也差不太多。经常听说有大财主纳馆女为妾,这并不稀奇。尤其清倌更是抢手,因为她们年轻漂亮而多才多艺。比如欧阳镜家里,原来七个媳妇中有三个是伎人出身。欧阳镜不觉得寒碜,还经常说出来显摆,甚至有的时还拿去送人或交换。
也有像徐家这样不允许伎人进门的,这也不奇怪。但是,花几百万为伎人赎身,随后却不要了,这种事即便是在平康坊也是十年难遇。
……
赵晃领取太后颁发的调令,喜滋滋地走了。
随后曹玉簪送给苏御一套大红礼袍,十分喜庆,看起来好像新郎官的衣服。太后说,长安郡主官制礼袍就是大红色的,所以也送你一套红色礼袍。这样看起来才般配。太后还说,这袍子的对襟领口是她亲手缝制,可不许随便换掉。要换也是由她来换。
大红的衣服上却是白领子。苏御暗道太后手段高明,这又给苏御制造了一个“求她”的机会。
拜谢太后,苏御回到郡主府。
刚走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听林婉说,郡主正在家里发脾气呢。苏御纳闷,问谁得罪她了。林婉遗憾地说,现在除了郡马似乎没人能得罪她。苏御心中一凛,不禁开始自我反省。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这时林婉提醒苏御,说是一名风尘女子,海州人士,姓卿。
苏御突然想起那个洛河水上的游船女子,当时脑子嗡的一下。可是,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她找来干什么?
难怪郡主会发火,在她妊娠期间,竟然有风尘女子找上门来,换成哪位夫人也不能容忍。可苏御觉得自己与那卿水兰之间没发生过什么,倒觉得坦然,于是与林婉一起登楼。
郡主身前文件堆积如山,可郡主却没心情批阅。她微低着头,冷眼盯着苏御。她的脸好像有三尺长,眼神狠辣,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的吊睛大虫。苏御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卿水兰,也不知现在被安排到哪里去了,莫非已被郡主撕碎?
“灵儿,我想这里应该有些误会……”
“你不必解释,我觉得我们算是过到头了……”
苏御并不知道,此时唐灵儿是在装腔作势。郡主也才二十岁,自然会有她顽皮的一面。只是装得太像了些。
要说这还是因为太招摇惹的祸。长安郡主大婚那日,卿水兰抱着琵琶走到平康坊门口,姑娘心里苦,难受得要死。突然从坊里冲出来一群人,人浪潮涌,又将她推了出去。这时望见长安郡主的婚礼队伍浩浩荡荡从西边驶来,顺着洛河向东而去。卿水兰还见到万花楼大总鸨朱雀,也穿戴凤冠霞帔,带着一百名红装女子出来给郡主献上舞蹈。
身材纤细的卿水兰几乎是被人群挤到看台边上的,结果还给她挤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她看见苏御骑着大白马从身前路过,还与大总鸨抱拳行礼,那一幕给她留下极深刻的印象。那天晚上苏御虽然戴着面具,自以为很隐蔽,可是来到游船小仓里,距离太近了。而苏御也没想到,游船里的陌生女子会对他有着深刻印象。
当时卿水兰也只是觉得面具男子像苏御,可她却没敢多问。但后来面具人给她带来麻烦,一颗人头被丢进她的船舱,随后面具人要了件花裙丢下一颗金币就跑了。这时那帮追赶刺客的人却爬上船,他们认为卿水兰是刺客的同伙!
那群人逮不住花听风,追不上苏御,就把卿水兰捉去报官。要说这风尘女子真是命衰,一连走背运。当时京兆府接到太后严令,限期捉拿罪犯,为三朝老臣欧阳椿报仇雪恨!用太后的话说,哀家都不舍得杀的人,竟然死于贼寇之手,真是气煞她了。
可是无论如何,拿一个弱女子顶罪都是说不过去的。但她是唯一线索,所以张乙寿将她关在牢笼里。过了一月期限,张乙寿也未能逮到恶匪,便去找太后领罪。这时太后说,张府尹也是三朝老臣,为国为民没少操心。虽然这次办事不力,哀家也不忍心重惩,那就罚你半年俸禄吧。
张乙寿乐颠颠跑回京兆府,大笔一挥,就把卿水兰给放了。经过这一个月的折磨,卿水兰可太惨了。带着酷刑伤痕,回到洛河岸边一看。丫鬟跑了,船也被人给烧了。船上的家当一个铜子儿也没给她留下。可怜的女人坐在岸边嚎啕大哭起来。
突然想起那面具人,心中抱恨。回想当天晚上,那面具人出手豪爽,一定是有钱人。再回忆他的身材、脑型、下颌、还有透过面具看到的那双眼睛,越想越像那骑马游街的长安郡马。反正也走投无路,那便去郡主府门前瞧瞧。若果然是他,一定要找他讨个公道。最起码把十万船钱要来,还有三万买丫鬟的钱。
经过多日观察,她已经确定苏御就是面具人。没错的,身材相貌气度声音都不会错。可她却发现自己无法靠近这位郡马爷。这位苏贵人每日出行都是五十豹骑外加三十京统卫队,持刀扬枪不让靠近。而她又不想大吵大嚷,那样会让苏御下不来台,进而把事情搞砸。
可她兜里没多少钱,眼瞅着就要去要饭,一咬牙一横心,决定去找长安郡主说理。可她想见郡主谈何容易,连大门都进不去。于是站在门口求人通报,算她“运气好”,碰见办事归来的王珣。王珣一听风尘女子因郡马而来,立刻就火了,拔剑欲斩。后被李封喊住。
这事惊动郡主,便引她来见,听她哭诉往事。唐灵儿知道欧阳椿的死与苏御有关,可苏御没把具体经过告诉郡主。后来郡主问了一些私密问题,卿水兰也都如实说了。唐灵儿也认为,在那种紧急情况下,他们两个不可能发生什么。
但唐灵儿并不打算让卿水兰离开,因为她已经确定面具人是苏御,万一出去宣扬那可如何是好?郡主为苏御考虑,故而要把她控制起来。苏御回家时,卿水兰已被王珣带走,送进了唐府地牢。苏御并没看到那一幕,反而见到郡主拉沉个脸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
郡主已经三天不理苏御了。
作为郡主的助演,林婉已把事情经过告诉苏御。可事后郡主还是如此怄气貌。苏御认为小媳妇入戏太深,无法自拔了。
郡主之所以不理人,不是因为卿水兰,而是因为她觉得苏御这次表现不够好,没能把她哄开心就走了。这是感情淡了么?这才成婚五个月就这样了?或是因为已经怀孕,他变得有恃无恐了?郡主觉得被轻视,故而委屈。
娇生惯养的郡主脾气大着呢。苏御琢磨了三天,也没想到太好的办法。经过多次努力,郡主不见回暖,还是气鼓鼓的样子。苏御甚至觉得她是故意这样的,她以为保持住这种情绪,苏御就会不停的讨好她。可苏御今天决定不去哄她了,傍晚时分,在小院里和老黄下起了象棋。
“吃炮!哈哈哈哈!老黄,你就剩下一个老帅了,我看你如何与我斗!”
“少爷,咱不玩了好不好?老奴下不过啊。”
“你又没什么事,为什么不玩?来,这次我让你三先。”
听楼下又传来敲打棋盘的声音,唐灵儿揉了揉肚子,眯了眯眼睛,突然喊疼。
“郡马爷,不好了!郡主肚子疼!”甄巧巧推开后窗,冲着苏御喊。
苏御跑上楼去,扶着郡主揉了揉肚子,却被郡主抬手推搡,继续伏案工作。
苏御觉得她没事,又是在演戏。看来小媳妇这是绷不住了,苏御心中窃喜,坐到旁边:“灵儿,我还是觉得应该把卿水兰放了。”
郡主一摔手中笔:“为何!”
“灵儿别急,听我慢慢道来。”苏御牵着郡主的手,和气地道:“既然她早怀疑面具人是我,可在她服刑期间并没有对官府说出她的猜测。难道灵儿不觉得此女子颇有心计么?而且在那般情况下她都不说,又怎能在事后说呢。退一步讲,就算她说了,我死不承认,她又能把我怎样?别忘了我是在为太后办事,只要我不承认,京兆府也拿我没有办法。而这个女子也太倒霉了些。说到底,确实是我连累她,而且事后我还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实在是心中有愧。”
唐灵儿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苏御继续道:“如此有心计的人,也是不好找啊。她是美仙院清倌出身,那里消息最是灵通。我想她是知道门阀郡主的厉害。在她心里,长安郡主应该是很英明的一个人。所以她才敢找上门来。就是想以自己的‘功劳’,讨回她的损失。我觉得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郡主的一双大眼眯成两道缝:“我看她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劲锋觉得呢?”
郡主又开始找茬了,危险的味道在增加。苏御眨眨眼,故作不屑地道:“那就要看跟谁比了,要是与冯瑜比,她连冯瑜的脚都不如。”
郡主的眼睛突然瞪圆了。
苏御连忙又道:“而冯瑜只是郡主身边的一个妾,冯瑜与郡主比,连条腿都不如。”
苏御经常夸赞郡主的腿好看,又长又白的。见苏御戏谑,郡主抬起一脚,将苏御蹬下榻去。
“夫人小心胎气。”
“不要你管!”郡主声色俱厉,可说话间却揉了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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