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里偶尔传来蝉鸣声,反而更显得古刹幽静。
红黑寺后院,三名黑袍僧人守在练功房门口。练功房里苏御盘腿打坐蒲团之上,双手结日轮印。调动气海内力反复冲击“霹雳掌”脉络。快速循环间,灌玉面庞上青筋暴起,双手掌心似有一团白雾混沌翻滚。
随着内力的不断叠加,经脉猛然扩张,身体开始颤抖,感觉无限接近突破。突然觉得头顶百会穴一凉,冰凉的感觉顺着脊背迅速扩散至全身,仿佛被人从头顶浇下一盆凉水。在那一瞬间掌中异象完全消失,经脉隐隐作痛,感觉到深度疲惫。
真的很不幸,未能一次通过第七层。摇摇头,扫去懊恼情绪。盘腿打坐,调整呼吸。冥想半晌,逐一回忆失败过程,积累经验,牢记心中。
“三位休息去吧。”
“是。”
三个人刚走,听门外有风声。抬眼一看,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虽然很快,但凭借那人身形就知道一定是鬼无仇。不过他现在有一个新名字,是谭沁儿给他取的,叫谭不疯。到现在谭沁儿也不知道他是鬼无仇。姑娘还说,爹一直很遗憾没能有个儿子,那你就给爹爹当儿子好了。祭日鬼节什么的,让谭不疯去给爹爹磕头烧纸。
谭沁儿领着她的疯奴到处跑。虽然她不说,可苏御知道最近几起盗窃案和入室抢劫案一定与她有关。她又玩起了劫富济贫的把戏。仅凭功力来说,她的疯奴一巴掌就能把洪盾打到破功。她带着这样级别的人到处惹事,县里拿她没办法,迟早会惊动京兆府。到时候京兆府把案子交给锦衣卫,又是麻烦事。
“苏劲锋!你到底成没成啊?”谭沁儿掐着腰站在门口。
苏御一阵头疼,情绪不高地站起身:“没成。”
“笨蛋!哈哈哈!”
“你才几层,笑话我?”
听苏御口气不善,疯奴站在谭沁儿身边喘粗气,像一头愤怒的公牛。
这时屠彪走了过来,对苏御说,三师兄古月山那边传来消息,说发现夜无良的行踪。竟然就在华州,而且住得与苏御的家不远。不过三师兄判断说,夜无良暂时没有对苏家下狠手的意思。而此时的袁昆看起来更好像是准备归隐。但他一定不会选择在华州归隐,他更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听说袁昆在华州,苏御皱起眉头,为家里感到不安。随后苏御离开北市,到自己的那些隐藏房产看了看。虽然有的院子也蛮大的,足够住下苏家一家人,可苏御还是不满意。
虽然华州那个家一度很穷,但架子很大,五进五出。苏御不想让家里人搬到洛阳,反而住得不如华州。另外,苏御之所以迟迟不肯把家里人带来洛阳,是因为担心得罪人,进而引来仇家报复。
突然想起景行坊的李家货栈,前面是货栈,后面还有欧阳镜的三进大院。李勋住在那里,但多数空置。若能把家里人安排到那里,有李勋等二十三名神教兄弟照顾着,倒也让人放心。
“或许还可以找欧阳镜谈谈,用这些分散的小房子折价与他兑换。”苏御自语一句,打了个响指。
面对税改,苏御已经写信给家里,让他们赶紧把土地都卖掉。现在也不知道苏集办得怎么样了。一想起堂弟苏集,苏御就有些头疼。那家伙与苏常胜和苏常利长得很像,五大三粗的,可这家伙的脾气简直软得不如武大郎。用当地的土话说他就是“囊囊膪”一个。碰见老鼠,他跑得比老鼠还快。
由于他太囊,之前苏家又负债累累,到现在也没个媳妇。把他弄来洛阳,苏御还打算给这窝囊堂弟找个能持家的好媳妇。要那种王熙凤类型的,能顶事儿的。
值得一提的是,苏御在家是大郎,苏集是二郎。街坊邻居也有喊苏御叫“大郎”的。虽然苏御很不喜欢这个称谓,但街坊邻居并没有恶意,他也就忍了。
……
酉时,去后殿见太后。
发生过上次那事,苏御觉得尴尬。同时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误判了什么。曹玉簪当姑娘的时候,一直都是好名声的。莫非人家真的只是因病症困扰,而与自己讨论病情?无论如何,太后看起来倒是挺坦然。她坐在那里,依然端庄美艳。当太后的时间久了,她身上逐渐有了陈太后的影子。用“美艳”二字来形容她已不大合适。
当初在大相国寺,第一次见到陈太后时。太后修长的身材,一身全黑盛装礼服,高高挽起的银丝白发,还有她并不显老的冶艳脸庞,都给苏御留下极深刻的印象。想陈太后那副君临天下的傲人气势,感觉她一只手拍下来,大相国寺都会被摧毁。
“最近烦心事可真多,而你却在家里装病躲清闲。”太后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紧接着又道:“张云龙赵挺先后镇压三次反叛,幸亏规模不大。不过在我看来,形势不容乐观。张云龙回报说,部分地区已经提前做好防备,组织超过千人,准备对抗税改。若想继续税改,还有更大的冲突。御弟以为,应该如何处置?”
苏御道:“不知两位辅政大臣是何意思。”
“正如你所说,税改就是一场战争。既然开头,只能坚持到底。”太后叹了口气:“两位辅政大臣的意思是绝不放过一个叛乱者。可那样一来,哀家的仁义之名算是毁了。”
有抱负的掌权者都希望留下一个美名,即便是将来死去,也能博取一个好庙号。比如天赐帝的“仁宗”,陈太后的“武烈太后”,曹玉簪都觉得不错。可惜陈太后不是皇帝,否则她应该获得“武帝”的称号。她执政十年,打了十年,而且获得最终胜利。让华夏免于被胡虏涂炭,其功劳彪炳史册。可曹玉簪摄政以来,没干过什么好事。而民御公车什么的,都是仁宗时期的事了。她的第一项大政策就引发了国内战争,有的百姓不理解,还抨击她,说她带来灾祸。
苏御道:“税改对百姓本是好事,之所以出现这等状况,还是因为宣传力度不够。加大宣传,让百姓知道太后是在为百姓谋福祉。这样一来就没人支持士族,反而会支持太后和玄甲军。而太后的名声自然会好起来。另外应该告诉地方官员,现在就赶紧把土地发下去,不要等待具体统计结果。告诉百姓,以前他们给地主耕的地,现在已经是你们的了。以后不需要向地主交租,只需要向官府纳税即可。官府收的税,还要比地主收的租略低一些。而那块地,相当于白送给他们。百姓为了保护自己的地,没等玄甲军杀过去,或许已经自发把地主打倒。”
曹玉簪皱眉:“会这样吗?”
苏御立刻道:“会的。若担心不够彻底,还应该迅速制定相关法律。鼓舞百姓的同时,让地主们彻底死心,若能主动向官府妥协,还可以给他们留下生活的本钱。”
其实苏御想到的,太后手下四位干将也提到过,可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像苏御一样有信心,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次似的。受到苏御情绪的感染,太后高兴起来,派人去找孟相的同时,又与苏御聊起了别的。
这时苏御提到借太原道府兵护送孔祥的事。太后说,要收劳军费。她还说,本来道府兵就欠着军饷,让孔祥补上一个月的。其实也没多少钱,才三百多万。不算太后敲竹杠。
其实太后现在手里有钱,可她却不花。不知道她攒钱干什么。估计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动那笔从三大财阀手里勒索而来的钱。她真的害怕再次出现国库没钱的情况。
本来后殿内气氛很好,太后和苏御也都是规规矩矩,一切符合礼法。可这时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喧闹之声,苏御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这声音一定来自一名身材粗壮的家伙,就好像低音炮一样厚重。
“我要见太后!快去给我通禀!”
虽然距离尚远,而且还隔着一道大门,可这声音还是传到了大殿之内。顿时,曹玉簪一皱眉头,沉声问道:“是何人在外面喧哗?”
门口太监小跑过来:“禀娘娘,是鲁山郡王赵晃。”
“哦,赵晃啊。让他进来吧。”
大门一开,虎背熊腰的赵晃笑憨憨小跑进来,直接扑倒在太后帘前,行五体投地大礼:“给嫂嫂行礼了!”
行大礼,对太后表示尊敬,这当然是对的。可他这礼行得太大,就显得不够庄重,甚至有戏谑的意味。平时这赵晃就是玩乐的性儿,他表情再严肃,看起来也是在耍宝。感觉是一头黑熊趴在地上,这一幕好悬把苏御逗笑。而郡王对太后行礼时,苏御不好坐着,起身站在一旁。
曹玉簪呵叱道:“咻!这般场合,怎不遵礼法?”
赵晃嘿嘿一笑:“这里又没有外人。”指着苏御说:“这不是皇兄认的御弟么?”
曹玉簪一摔凤霞落,严肃道:“休要嬉笑,说,找哀家何事?”
赵晃突然委屈起来:“嫂嫂欺负俺,俺今天是来找嫂嫂评理的。”
其实赵晃年纪比天赐帝赵崇大,可他却以小自居,一口一个嫂嫂,磨磨唧唧不肯走。他说,在玄甲第三师当监军当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一撸到底,感觉心里难受。非要嫂嫂给他安排个事不可。
后来曹玉簪骂了他一顿,说他是败坏风纪的典型,故而撤职。
赵晃耷拉着脑袋,承认错误,可他还是不肯走。
太后笑骂道:“你这赖皮的东西,今个不给你个安排,你还打算死这儿不成?”
赵晃委屈道:“那也比没事做强。”
太后苦叹一声,把他调去玄甲军仓,让总督粮官赵挺给他安排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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