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绍威的亲兵营就在本镇牙军大营之内,位于外廓城冠氏门北面一点,朱友宁早知道魏博兵将骄横,见杨利言追出来传话,就让他留下带路,又让宋绍元驾车回居处,将三百骑护卫领去营地。
杨利言年约二十多岁,身姿修长挺拔,言谈间谦恭有礼,常带着矜持的笑容,没有一点普通军头的油滑狡诈之态。
朱友宁对他观感不错,与他一路步行,笑着问:“杨指挥,你们牙兵有多少兵员啊?”
“魏博六州这些年虽少经战事,但周边各镇都有些动乱,影响财赋税入,所以牙兵也未得扩编,共十七个指挥八千五百人,战斗力倒还可观。”
这显然是个保守之言,魏博夹在几大势力中间独善其身,罗弘信自有过人之处,没有扩充牙兵绝对不是因为缺钱,而是牙兵不易掌控,当然是越少越好。
朱友宁也不说破,一路闲聊着到了军营外,先找到值守的都头交待一声,免得一会儿宋绍元来了被挡驾。
走进高高的围墙辕门,眼前是一个占地约二十多亩的空旷教场,在教场东、北两面则是营房,西面则是仓库、杂物房、马厩等。
“看!出了那处侧门就是衙内的亲兵营驻地,里面空营房很多,朱衙内的护卫也完全住得下,还可以就近供给军需,今天又不用出操,正好就此安顿。”
朱友宁原本是想带三百护卫入城,其余在城外扎营,保持相当的独立性可以应变,但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
两人转出侧门,里面也是一大片空地,前方中间是一条宽阔的行马走道,两侧是一排排的白墙青瓦营房,士兵们都换穿了军服,似乎刚用过朝食,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晒太阳闲扯。
“咦?都将来了!今天要移营么?”
问话的是个生面孔,大约是个十将,朱友宁挤出一丝笑容道:“不必移营,去个人,将董菩萨找来,准备出操!”
“好嘞!”那十将乐呵呵地跑了。
一众士兵们看了,纷纷回自己营房忙活,有人很快就拿了武器在门前列队,都是老卒,懂得见风使舵,配合默契。
不多时,董志铉闻讯赶了来,朱友宁也不避着一旁的杨利言,皱眉道:“新附的河东军降卒太多了,途中便让你考虑下全军混编之事,可有了方案?”
“昨夜睡得晚,还没来得及着手,不过已有了些腹案,咱们原本是护卫,旗号、鼓角全都没带,一应军将兵符也都要换,这事还繁琐得很,总还要几天。”
朱友宁寻思了一会儿,转头对杨利言道:“杨指挥,你也听到了,其他的事且不说,某的制胜都面临扩编成军的紧迫,这旗号、鼓角、军服、兵符腰牌之事,不知能否请罗衙内行个方便?”
“此等小事,某家衙内自是乐意相助!”杨利言面露惊奇羡慕之色,答应得很是爽快。
“甚好!容后某当设宴谢过罗衙内!”朱友宁大为高兴,又对董志铉道:“去把全军都拉出来,今日先编伍造册,军用所需也报个帐单上来。”
朱友宁撂下话,转身就去了大教场,看那北面有个位置高点的将台,便走到那将台的台阶上站定,两手一背静静等着。
片刻后,在营的七百士兵都过来自觉列队,正好宋绍元也带着三百骑护卫赶来,全面整编正好进行,但作为主将不管那些琐事,开口就行了。
“诸将士听着,自今日起,我部制胜都升级建制,正式扩编成制胜军,此蕃号与一应统兵将领军职,待回汴梁,某自会上报大王批准。而目前有满编两个马军指挥,亟待整顿,随后由董指挥给你们编定登记,职务以原任军职为基准,做一些升迁调动,你们有无异议?”
“都将你说咋办都行!”
“末将等无不遵从,但由都将做主!”
几名站在前面的军官们七嘴八舌地回答,尤其是云骑军过来的跟着立了功,缴获之类的又悄悄地发了点小财,此时表现得很活跃。
朱友宁对此心知肚明,想着此次之后不会再扩军,手中还有大把的钱不知道怎么花,索性给他们发点赏,增加一点积极性,得空还可以去快活一把,不然魏州这种通衢大邑,岂不白来一遭。
“甚好!待整编完毕,名册备案,全军将士人人有赏!”
士兵们一听都欢呼起来,朱友宁步下台阶准备回去,董志铉咧嘴暴着大牙追了上来,似还有话要说,朱友宁便让杨利言和宋绍元至教场门口等着。
“都将!既然指挥一级还要设将虞侯,那五位主将人选末将已有所考虑,一指挥副使就以河东何进武充任,以魏璋升将虞侯;二指挥以立了功的云骑军都头梁彦师升任,副使以其副都头唐观升任,将虞侯为河东都头史可及,其中一指挥甲都尽量保持。”
董志铉已和这些军官混熟了,朱友宁却还没接见过,不过想来也不差,便首肯道:“那就这么办吧,反正咱们在汴梁还有四都嫡系,对了……右落雁将,左射雕将,前刀斧将,这三十人留在甲都,不要打散了,某还有大用!”
“末将也打算如此,留李义炜为都头,他的资历和经验都还欠缺点。”
朱友宁出了教场,杨利言已经走了,只有宋绍元带着十骑等在一旁,朱友宁便跨上马,招呼一声转入内城,打算沿原路府前街回去,也好看看帅府有没有人邀请自己赴个宴啥的。
结果府衙前倒是车水马龙,有军将官员进进出出,却没人理会自己,也不见周令稠出来,朱友宁有些失望,一路回暂住的大宅院,走进中堂的时候,就见周令稠和王汀两人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用茶。
“阿舅怎地也回来了?罗大帅不是又私下接见你了么?”
周令稠苦笑,摇摇头道:“那又能谈些什么,无非是拉一拉交情,显得重视而已。人家罗大帅可是热情客套中带着冷淡,仍心存疑虑,咱们不用着急。”
“那范永禄怎么说?阿舅见过其他帅府官员了么?”
“倒是让那范永禄引见了掌书记程绶,却也透露了一点消息,河东又派李存信率一万二千骑出了釜口陉,日前屯驻相州昭义,再有三日即从魏县经过,仍将去莘县,嘿嘿……稍安匆燥!”
周令稠看了王汀一眼,一阵阴笑。
王汀却眼睛都不眨一下,老神在在地呷了一口茶,这才慢条厮理。
“那又如何?豫章公不过是顺势而为,魏博镇内一众牙将,有亲近汴梁者,自然也有亲近河东者,如今河东军过境,难道不是亲近河东者占了上风?李存信缺粮不假,难道就没人暗自借粮吗?”
“什么?还有人会做这样的事,这些人是谁,王先生一定知道,还请教我!”
朱友宁马上像个好学生一样不耻下问,上前恭恭敬敬一礼。
“都将便是知道谁人,又真能揭露吗?”王汀晒笑一声道:“效节军都指挥使李公佺在牙军中关系盘根错节,豫章公父子也只能加以笼络,要想此人改变心意,怕也只能看李存信表现如何。”
效节军?原来银枪效节早就有了,魏博的军将,朱友宁暂时还真得罪不起,李存信此人,倒成了一个变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