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申时,朱友宁按事先谋划依计而行,很快又命王录事骗来丘亭驿八十名护卫,迫降缴械关押。驿中最后留守的二十人,则让李义炜率左队前往诱捕,不久安延信就回来了。
“都将当真神妙算,咱们一下就抓了两百俘虏,驿中还有存粮三百余石,铜钱、丝绸布帛等约值一万五千多缗,咱们可发财了!”
安延信双目放光,咧嘴直乐,满脸兴奋之色。
“你就知道钱钱钱……”
意料中事而已,朱友宁闻言没好气地拈起一粒豍豆投掷过去,安延信伸手一抄接了,乐呵呵地塞进嘴里,咯崩一声咬碎,得意地笑。
“还有……李副都头根椐所获公文、军令及信件推断,就在三日前从驿中分批运走七千石粮食,经昌乐转运往莘县李匡祚大营,这批粮食很可能还在昌乐。”
嗯?七千石?要一次运走,就算配上驮马队也得七八百辆大车,分批转运是正常的,可自己这点人手还要看守两百俘虏,就是抢了也运不走啊。
放火烧了?在这战乱的年代,粮食这种战略物资何等珍贵,烧了实在有干天和啊,要怎么操作呢?
朱友宁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挥手打发走安延信,自在院中踱步思索对策。
这时外面一阵人声喧哗,周令稠带着一群士兵赶着马车从汤氏庄院搬过来了。朱友宁去前院,将周令稠迎了进来。
“安仁!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可真是妙计啊!”
“咳咳……阿舅如此赞誉,小子可是会骄傲自大的……”
“嘿!安仁也会说此等诙谐之言,放心好了,这个王汀,某早年在黄巢义军中便与他认识,只需鼓动唇舌,必可劝他改换门庭,为安仁所用,。”
朱友宁皱眉,语气颇为坚定地回道:“倒不是为劝降王汀发愁,而是王汀此前已转运七千石军粮至昌乐,小子想将这批军粮拿下。”
“还有这事?不过此举可断李承嗣一万余人马一月粮草,且后继无力跟上,这样攻打郓州的葛从周将军,就不用废力不讨好地袭击李承嗣粮道了,而魏博罗弘信就算获悉,也不好指责,此事可行,但得从长计议。”
朱友宁寻思着道:“咱们在繁阳里还有四百骑,带队过去会合,那两百俘虏就不用操心,而袭击昌乐也不成问题,关键是那七千石军粮,夺下来又该如何处理?”
“安仁你一叶障目啊,那四百骑不是乘宋家船队送去的繁阳里吗?军粮抢到便卖给宋家好了。”
朱友宁双目一亮,骤然狂喜,大笑道:“不错!顿丘到昌乐八十余里,而繁阳里到昌乐仅五十里,只要军粮运到繁阳里便可装船,顺永济渠南下,如此时间紧迫,恐怕得连夜行军赶去繁阳里了。”
半个时辰后,李义炜赶着驿站临时租借的六十辆马车,将三百石军粮运回王录事的庄院暂时存放,待大队出发时再让宋绍元、卫轸运去黎阳,并加调船队走永济渠去繁阳里运粮。
在周令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王汀也就顺势转投朱友宁麾下,毕竟宣武军是昔日的同袍,他顶了一个“巢贼”之名,在河东非但不受重视,还倍受奚落,也就李承嗣愿意用他,却往往不怎么听从他的建议。
据王汀所言,他一年前就来魏博布置细作,其目的有三。
一是为盖寓提供黄河沿边宣武军情,盖寓可是李克用首席谋士。
二是为李承嗣、史俨等支援山东的将领搜集粮草。
三则是收买魏博军将,为河东支援山东二朱,击退宣武军后夺取魏博做准备。
李克用的这些计谋,早已被汴梁宣武军掌书记敬翔所识破,这才有朱友宁此行。
而王汀的投效,使朱友宁一下便获得了太行山以东成德、刑洺、魏博等十三州的情报网,但要不受掣肘,尽情发挥效用,还要设法从太原救出王汀、王录事的家人。
朱友宁随之命甲都军士收拾行装,提早准备晚膳,只待天黑便出发,主要是新捕获两百俘虏没时间劝降,必须绑成一串拉着走,白天出发就太招摇了。
傍晚时分,天边一弯下弦月散发着微光,夜幕渐渐降临。
朱友宁率领着车马队,押着两百俘虏出发,很有些浩浩荡荡之势。
夜色朦胧,视线并不是很好,只能看到一条模糊的灰白色路面,城郊这一段走得缓慢而小心,待转到城北,离了村落里聚,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打起火把照明了。
顿丘至繁阳里不过四十里,因提前派了军士北上通传,往西北二三十里地便遇上一队骑兵打着火把来接应,领头的正是董志铉。
因估摸着这几天就要北上会合了,董志铉也没派人通报。朱友宁一见,便召董志铉过来骑马并行,问:“前番反伏击史彦璋部,战果如何?”
“回都将,云骑军的人,末将用着不太顺手,而河东兵也凶悍善战,让那史彦璋带着二十来骑北逃洹水。我方斩首一百四十五级,生擒八十五人,缴获战马两百多匹。不过也阵亡四十六人,轻重伤者三十余人。”
阵亡四十多个,想必战斗有点激烈,朱友宁点头道:“很好!只要史彦璋没往莘县方向逃,就不影响后续行动。”
“只是繁阳里不能再驻军久待,已有里民上报了内黄县,县尉过来询问两次,某只得使了钱打发,使其暂不上报州衙和帅府。”
朱友宁笑道:“做得好,接下来要改走陆路去魏州了,大概还要两三天。”
随后,朱友宁将到黎阳、顿丘的事,以及下一步行动与董志铉简略说了一遍,待驻营好迅速召开军议,一个指挥五百人的事就有点复杂了,何况不是本部人马。
驻军营地在繁阳里东南两座小山包之间,地形相对偏僻隐蔽,远离了村落。
黑夜之中,老远就看到营栅辕门外燃着两堆篝火,烧得烟雾升腾袅袅,二十几名军官站在火堆前数十步处相迎,想必是云骑军四都的都头、队头。
“末将等拜见都将!”
朱友宁勒马而立,微微欠身还了半礼,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扫视了几眼,见这四都的上层军官精气神都还不错,面貌也还年轻。
当时事发突然,云骑军的将领想是没办法搪塞,最多就是从战斗力相对差的一指挥调出四都。
朱友宁微微一笑道:“诸位无需多礼,将你们调来此地,也许错过了去山东战场立功的良机,但也要明白,跟着朱某更有优势,立功的机会更多,你们说……是也不是?”
“正是正是……某可是可主动请缨。”
“那当然,这可是大王的亲侄儿……”
一众军官们七嘴八舌,纷纷点头,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
这年头骄兵逐帅的事屡见不鲜,也就汴梁、河东两镇对军将与基层控制严明,即算是都头级别,如果要事后归队,朱友宁也不能强留。
“既然诸位愿效力朱某帐前,那便随某回营,稍候召开军议,明日一早出兵!”
“末将等遵命!”
此时本该寒喧一番,与几名都头先认识一下混个脸熟,也好以后整编,但已到子夜时分,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两百河东军俘虏被押入大营,加上这边的战俘,总数已是三百余人,不容轻忽。若趁夜闹起事来,能把大营搅个稀巴烂,到时候朱友宁就只能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