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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可还算得高明

    傍晚时分,朱友宁刚用过晚膳,手端着一碗煮沸过的冷水濑口,这年头牙刷做得不够精巧,不是很好用。

    他一转身,就恰好看到宋绍元进了中院门,便笑着问:“可打探清楚了,是丘亭驿吗?”

    “正是!我就说了……”

    宋绍元有点兴奋,待要接着说,朱友宁却摆了摆手,转身往中堂东厢房走去,又道:“先不急!可用过晚膳?某让后厨给你留了一份。”

    “那甚好!都将考虑得周到!不过某还不饿,先把事情上报再用膳不迟。”

    朱友宁当然也是此意,觉得此人还不错便客套一下,以示礼待,若下属能知情识趣懂规距,以后才好大用。

    厢房自然也是朱友宁的临时卧房,他坐于桌案后备好笔墨,静等宋绍元开口。

    “某快马去丘亭驿,佯装风尘仆仆的旅人模样投宿,开具客房又佯作皆不满意,连换三个,自是里外都看了一遍,再向佐史相询有无独院,还真有个侧后院颇为宽大,占地约二十亩,院墙上便有精壮汉子约百人守卫,里面可能还有近百人,便是夜袭也不太好打。”

    “无妨!有备算无备,优势还是很大的,整个驿站四周地形如何?你慢慢说,某来绘个简易地图。”

    上一世,在西北边境突袭逮捕、审讯筛选线索、防暴这种活儿,朱友宁干了半辈子,自是驾轻就熟,且是个业余的武术爱好者,剑术也练过,有段时间有特殊任务时经常骑马,射箭是穿越福利加恶补的。

    宋绍元口述方位地势,朱友宁提笔画了一副草图,这方面毛笔不太好用,画得不太标准,但只要看上一眼,就有个粗略印象。

    打发走宋绍元,朱友宁盯着草图直皱眉,两百护卫,又有驿站官员和驿卒,不太好打,必须要改变作战计划。

    这王汀虽只是个幕僚,做细作之事并不专业,但他这种思路策略却是对的。若只想抓了他就跑也不难,可他那两百护卫岂能善罢甘休?

    在驿站大打出手,州衙必然介入,所以,只能智取!

    次日凌晨,天色朦胧,卫轸、宋绍元带了十名身着青色家丁服饰的军士悄悄出了汤氏庄院,乘马车转到顿丘城南门外,天色刚好大亮,待城门开启,入城一路到澶西坊一处占地不大的宅院前,卫轸独自下车,上前轻轻叩门。

    不多时,一名老仆打开院门,认出卫轸便一脸诚惶诚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去!叫你家阿郎到院中来见。”

    卫轸毫不在意地扔下一句话,直闯入中院,却也懒得进屋,双手一背静等,反正这王录事家也没其他人,只剩下一个老仆。

    身材矮瘦的王录事很快披衣而出,又惊又怕地将卫轸迎进中堂,迫不急待问:“卫先生!某家糟糠之妻可还好,没受苦吧?”

    “放心!你那丑妻有吃有喝,又有人伺候,比你日子过得舒适。”卫轸悠然一笑,又脸色一板道:“某为何而来,你应该明白。”

    王录事顿时哭丧着脸,讷讷道:“卫先生!某只是一介文笔小吏,真的是什么不会做啊!”

    “为某办一件事,事成,你妻子就可以回家,你那在太原的儿子也平安无恙,某还可以再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如何?”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王录事一脸不敢置信,但闪烁的眼神显示出已然意动。

    半个时辰后,王录事用过朝食,衣着整齐,面色坦然地出了门,先去州衙签到,待出东门已有老仆驾了车在等着,一路赶到丘亭驿,先让老仆进去求见。

    等了好一会儿老仆才出来,说是让他自行进去。

    得到看门护卫允许后,王录事被带到独院后堂上,等了片刻就见王汀走进来,其人约四十多岁,脸型瘦削,颌蓄三缕短须,但是眼神锋利得似刀子一样。

    “此来所为何事?”王汀站在门口,语气居高临下,且很冷淡。

    王录事不以为意,恭敬地行礼低头道:“既然小儿能在河东入学就读,某想托先生带一笔钱给小儿零用,如此某也能为先生分忧,可担起一些事情。”

    “嗯……是这个理,你知道就好!”

    “某此来,还有一事向先生请示,某近来结识卫州宋家商队的少主,据其人所言,其家中商队在卫县屯有数万石粟米,但一般人他却是不卖,想图个好价钱。若先生有兴趣,某可代为引见。”

    王汀闻言一怔,却是不太相信,调侃道:“据某所知,你是个本份人,从不多事,怎么?突然转性子了?”

    “为了小儿能过得好一些,某也只能尽力为先生办事了。”

    “某未开口的事,你不得自作聪明!”

    王汀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王录事大惊,心里如坠冰窖,想要喊住王汀却又不敢,害怕妻儿性命不保,有些失魂落魄地起身,打算离去。

    不想王汀又转了回来,盯着一阵仔细打量,似未看出什么不妥,便又微笑道:“你能有心也很不错,那宋家少主可曾提过价钱之事?”

    “提过……说成色好的大钱要七百钱一石,也可以物易物。”

    “七百钱?他怎么敢开这个口……”

    王汀一听大怒,但想想如今天下战乱,河北、河东、关西、淮南目前皆时有战事,以致粮价暴涨,他自己购粮就是一石五百五十钱不等,还是杂粮,粟米可是北方主食,但还是要价太高,数万石很难一次吃下。

    可如果真的吃下了,那可就解了李将军燃眉之急,今后一段时间内,都不用自己再亲自操持着筹集粮草了,这个数目有点诱人呐!

    “那宋家少主可还在顿丘?是否可约他来驿站面谈此事?”

    “这……某却是不知,但某可代为跑腿探探口风。”

    王汀点了点头道:“那你可得快点,某没什么闲功夫在此久待,这一两天内得走了。”

    王录事随之告辞,出了驿站便钻进马车,急匆匆返回,途中不时扒开车厢后壁隔板,悄悄向外张望,生怕有人掉线跟上了,幸好却没有,看来刚才是过关了。

    马车回城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又回了澶西坊,王录事回家见了卫轸,很快又出门乘车向丘亭驿驶去。

    当日午后,一队百人的护卫跟着两辆马车,到了城东郊王录事家的庄院正门外,车厢帘子掀起,从车中跳下来一名中年文士,正是王汀。

    “留五十人在外看守车驾,其余人等随某进去吧。”

    一个年轻的商人而己,王汀有把握逼他先交粮,钱或者货,可以先给付一半。至于另一半,往后谁知道呢。

    掸了掸衣袍,王汀在五十名护卫的跟随下,从容不迫地步上台阶却突然又站住了,仰头举目四望了几眼,却没看到人。

    奇怪!为何会有一种被猛兽窥视之感……又转头一看,王录事正落后一步,低眉顺眼地站着。

    心中虽有些疑虑,但一时却想不明白,王汀微微摇了摇头,大步进了庄院,越过奴仆、杂役所居的前廊院,前院门大开,里面颇为安静。

    不想进了前院绕过前堂,却见中院门紧闭,院墙外一片整齐的脚步声响起。

    这声音王汀太熟悉了,他随黄巢起义征战多年,后来为李承嗣所俘,不得已做了他的幕僚,至今随军二十年,何等场面没有见过。

    “不好!有埋伏!快撤!”

    王汀大喝一声,转身就跑,但为时已晚,前廊院大门已缓缓关上,“砰”的一声中,外面已有人上栓了。随之院墙头和屋顶现出成排的弓箭手,箭头寒光闪闪,正对着院中众人。

    这时,墙头站起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正是朱友宁,他略有些得意地笑道:“你叫王汀是吧?某……便是汴梁使者!识时务者为俊杰,休作无意义的顽抗。”

    “呵呵……年轻人!就你这点手段还嫩得很,若非某急着离开澶州,但凡多一点时间,又岂能入你的套?须知,某在外还留了五十名锐卒。你的行踪一旦暴露,你觉得你还到得了魏州吗?”

    朱友宁大笑道:“你可以侧耳听听,外面可有何动静?”

    王汀一楞,果然庄院外也是寂静无声,却不知那些军士为何如此不警醒,忍不住问:“你又是如何挟制他们?”

    “你这些军士都是骑兵吧?他们去马厩相马了,那里面狭小,某以少许人手便可包围缴械。你在驿中留守百人,不久亦会送上门来,此番兵不血刃,可还算得高明?”

    王汀一听,顿时满脸涨红,额头青筋扭曲,回头一看,那王录事不知何时溜了,而前廊院门此时开了一条缝,十名军士挤了进来,不由分说就上前强夺一众护卫的佩刀和弓箭。

    有些护卫按刀跃跃欲试,眼神紧盯过来,但王汀知道,他们或有人能逃得掉,但自己绝对逃不掉,不由无奈地暗叹一声,摇了摇头。

    一众护卫都满脸不甘,却也只得任由人强夺了自己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