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京杲军有近七千的军卒被骗离了主战场,想要赶回来,传令兵一来一回需要一定的时间。
现存士卒在先前的战事中,无论体力还是心力都有了相当严重的消耗。
箭矢虽还有剩余,但弓箭手已无力维继。
若是不能在河水中阻击伪燕军骑兵,一旦被他们上了岸,这场战斗简直就无法想象了。
就连辛京杲自己,都没有这个自信能在平原硬扛向润客的精骑,而且还是在阵型散乱的情况下。
风声越来越紧,那凄厉的呼啸,仿佛是上天在恶意地嘲笑着辛京杲机关算尽后。仍然功亏一篑地无奈结局。
前方,伪燕军的战鼓号角声变得异常高亢激昂,节奏快到令人窒息。
附和着鼓角,不知多少的伪燕军士卒齐声狂吼,潮水般朝滏阳河东畔涌来。
相形之下,辛京杲军却显得的相对沉寂,连战鼓都消歇了下来,或许是已经对战局丧失了信心。
“哈哈……我居然被狗贼耍了!”在多名将校焦切的目光中,辛京杲忽然纵声长笑了起来。
洪亮的笑声那么恣意,那么狂放,不由引起了许多将士的回顾。
片刻后,辛京杲收敛笑声,气聚丹田,厉声长喝道:“从安禄山反叛朝廷以来,有多少大唐儿郎葬身于这片大地。”
“从追随已故的临淮郡王开始,老子带着三万大唐儿郎与叛军厮杀,恶战无数。输过哪一仗?被耍便耍了,难道今日还要再败给这群叛军不成?还要把咱们大唐儿郎的脸面,跟性命一起丢在这被叛军肆虐的冀州不成?”
“今日一战,是最后的战斗,为天下重归太平的战斗!”
“三军将士自我以下,有进无退,有我无敌!”辛京杲突然抽出配剑,重重地扎在身旁的土中。
“破敌!立功!回家!”
辛京杲最后这一句话,用了不衔接的三个词,一般人只会大感愕然。
但几乎每个听到这句话的大唐士卒,却能都懂得其中意思。
以军功搏个“爵位”的身份,再平平安安与回家与亲人团聚,这就是所有唐军士卒两个最大的期盼。
而要达成这两个最大的希望,就务必要打赢眼前这一仗。让自己的子子孙孙再也不用像今日一般,拼命血战。
如果这一次败了,一切都将成空。
“破敌!立功!回家!”
从周遭的将士开始,整齐的战斗口号迅速响彻全军。
到最后,近万人异口同声地纵情狂吼,狂热的战意直线式地飙升起来。燃烧着寒冽肃杀的滏阳河战场。
“有敌无我,有我无敌!”辛京杲飞身跃上亲卫牵来的战马,将手中大刀高高举向天空,声嘶力竭地狂吼:“杀!”
辛京杲并不是只凭血气之勇来迎接向润客势如狂潮的攻击,他迅速地做出了兵力调整。
枪、戟等长兵器士卒被分派来阻击伪燕军骑兵登岸,同时乘骑兵刚刚登岸,人马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地时机,全力展开攻击,尽可能将他们再赶下河中。
弓箭兵则策应长兵器士卒,一并对付敌军骑兵。
刀盾步卒则主要应对伪燕军步卒的强渡。
同时,辛京杲急遣快马调谭勇率军赶紧回援,并知会领军警戒信都方向伪燕军的薛雄,命其继续保持对信都的压力,暂时不必前来救援。
惨烈的厮杀,自第一名伪燕军骑兵跃上河岸的那一刻起,再度展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不知向润客事先做了什么手脚,伪燕军骑兵竟似丝毫不受冰冷河水的影响,初一登岸就立刻生龙活虎地投入到冲杀之中。
近万大唐男儿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毫无惧色地迎向铁蹄纵横地伪燕军骑兵。
以铁和血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和血性。
刀枪剑戟在寒风中厉啸,残肢断臂在血光中翻飞,鲜血为业已殷红斑斑的大地再添一层红赤色地毯。
狂悍的喊杀声震动了天与地。
由于伪燕军骑兵洇渡的河岸相当漫长,辛京杲军实在是无法同时兼顾到每一处。
越来越多的骑兵跃上了河岸,投入到战斗中。
集结成冲锋阵型的精骑,从南扫到北,从东冲到西,如同镰刀一般,在战场上生生割出一条一条的道路。
“列阵,列阵……”
“左右挤压,不要给骑兵冲锋的空间!”
辛京杲一手提着马缰,一手挥舞着大刀。瞪大着赤红的眼睛,声嘶力竭地狂吼着。
在一声声地呼喝中,大唐士卒们一次次被伪燕军骑兵冲散,又一次次地列成密集地拒骑兵阵型。
一部分人从正面抗击骑兵的冲锋,一部分人从旁侧刺杀战马。
然而,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双方的巨大优劣。
滏阳河东畔地平原地形极利骑兵冲锋,辛京杲军在仓促之间无法列成有效抗击骑兵冲锋的阵型……
纵然麾下军卒都如辛京杲一般悍不畏死,但还是无法抗击住骑兵来回冲突。
集群化的伪燕军骑兵连续几次冲锋,冲散了辛京杲军布设在河畔的防线。
其余的伪燕军步卒也都乘机登岸。进一步加剧了战局的转化。
察觉到弟弟辛京杲与向润客的战况有异,辛云京把心一横,下令张光晟和高辅成各领两千步卒,负责硬扛那两千伪燕军骑兵的左右游击绞杀,他自己则率领其余五千余河东军,强行冲击两千伪燕军步卒的正面阻击。
“杀杀杀!”辛云京枪若游龙,迅疾如电,刺穿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咽喉和胸膛。
他一边刺击,一边高声厉吼,他恨不得能多生十双、百双、千双手臂,恨不得能一枪刺死所有敌人,恨不得能将敌酋向润客变成枪下厉鬼。
那柄翻飞地长枪成为伪燕军将士的噩梦!
数位军司马、都伯想阻拦住这个嚣张嗜血的敌将,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但却没有人能在辛云京手下挡下十枪。
被激发出全部血性的河东军将士,就如同发了狂的猛兽,个个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吼叫,眼睛血红血红。
这一战,河东军的血或许会流尽,但河东军的勇名却必将传遍天下!
面对这样一群猛兽的扑咬,负责阻击地伪燕军步卒如中流砥柱,尽管倒下一批又一批,却硬生生地忍受着一波胜似一波的狂猛冲击。
天色渐渐转亮,劲吹了一夜的北风似乎小了些。
弥漫在空气的血腥气息,浓郁得能够让人头晕目眩。
大地,河水,甚至空气都呈现出血色。
暗黑色的血迹深深凝固在泥土中,或许在此后数月,甚至数年的岁月里,这片土地都不会褪去异样的颜色。
孕育了方圆数百里百姓的滏阳河,已然成为一条血肉之河。宽约十丈的河面,居然已被人马的尸身,以及排筏、拒马等各式各样的物事添堵满了……
河水为之断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天地之间,仍然回荡着喊杀声,持续了七个时辰的喊杀声。
战斗仍在持续,不过战场已经转移到了滏阳河之东。
在辛京杲军的拼死抗击下,向润客军还是成功的攻过了滏阳河,包括南下诱敌的两千精骑,以及阻击辛云京的骑步军,全部越过了滏阳河。
辛云京也尾随向润客攻过了滏阳河,河东军仍在奋战。
虽然战斗的力道显然不如以前,仍然坚韧不拔。
辛京杲也在奋战,谭勇率领五千兵马的及时回援,虽然没有改善多少形势,但也增加了有生力量。
然尽管损失异常惨重,他及他麾下的大唐军卒做到他们自己所说的。
有进无退,有我无敌!
虽然无法击退敌军,但却没有一个大唐儿郎选择了撤退。
辛京杲知道向润客意在撤回信都,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挡住向润客的骑兵,但他并没有放弃阻敌的打算。
他选择了阻击伪燕军步卒,以此来牵制敌骑兵。
向润客不可能抛下这数千跟随自己多年的精锐步卒。
拖住了步军,也就拖住了骑兵。
进退如风的向润客,此时此刻被辛京杲和辛云京联手困缚了手脚。
“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被两支骑枪刺穿胸膛的那一刻,王国良纵声狂吼,“杀!”
亲眼目睹王国良流尽最后一滴血,辛京杲眼中泛过一丝热意,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多年的熟悉面孔,一个又一个地消失,他长啸当哭:“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筋疲力尽的大唐军卒放声狂吼。为自己的将军,为逝去的同袍,为至亲的家人,绝不能败!
吼声犹如阵阵惊雷,随着北风掠过战场,穿云裂空,震撼天地。
伪燕军将士也为此动容。他们跟随向润客不知与多少敌手交战过,但顽强到这种地步,达到近乎疯狂的,还是第一次得见。
无论此战是胜是败,这样的敌人绝对当得起“劲旅”二字。
不过,动容归动容,还是必须将他们彻底击溃。
向润客冷静的指挥着麾下的兵马,试图冲破最后的一道防线。
回到信都!
保住大燕的朝廷所在,这才能让已经岌岌可危的河北战局得到一定程度的好转。
失去了冀州,想依靠北边的幽州是不可能的。
幽州刺史朱泚可不是善茬。搞不好,他和他弟弟朱滔也会像李怀仙一样,选择趁机南下夺取大燕的土地。
所以,自己必须回去!
向润客手中长枪一举,大声招呼着手底下的兵马,向已经开始松动的防线,发起最致命的一击。
然而……就在这时……
“呜……呜……呜……!”
激昂雄浑的号角突然从遥远的西边天际席卷而来。
大地开始颤动,剧烈的颤动,宛如地壳在扭曲变形,即将发生那惊人的一震。
辛京杲、辛云京、向润客同时色变!
大地的震动变得越明显,似乎是对某种强大的力量产生了畏惧,产生了恐慌。大地在呜咽,在颤抖……
但向润客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这样的颤动分明是由上万骑兵的铁蹄践踏地面而成的。
自己手里不可能再有这么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
督统河北兵事的向润客很清楚这一点。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