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来,吐蕃军的进展尚算顺利,树墩城、大莫门城内,除了几座坚城外,外围诸县已被尽数攻克或是迫降。
眼见吐谷浑已经明显呈现此消彼长之势,不少异族主动向玛祥仲巴杰示好,纷纷献出家中钱粮,表示愿望归附。
一切皆朝着有利吐蕃军的方向发展。
如果强要找出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吐蕃军虽屡胜吐谷浑,但每次破敌的数量都比较有限。
至目前为止,还未有哪次能够破敌上千。
吐谷浑树墩城、大莫门城的主将拓跋鸿,总是尽可能避免与吐蕃大论玛祥仲巴杰展开决战。
他依托城池实施固守,保存自军实力,目的只有一个——拖!
拓跋鸿已从百谷城得到消息,可汗向大唐和象雄王请援的使者皆已派出。
拓跋鸿相信,如果大唐陇右军、象雄王一同出兵,玛祥仲巴杰绝不敢掉以轻心。
只要自己能够尽量将树墩城、大莫门城抵抗维持下去,战局总有该观的一天。
现在拼的就是时间,看两军谁更耗得起时间。
一旦玛祥仲巴杰吃不住杨错、象雄王施加的压力,调兵援应或是直接撤退,吐谷浑的情况将会彻底扭转过来,届时自己积蓄保存的军力将派上用场,甚至有可能乘机将失地一举收复。
为实现这一计划,拓跋鸿做了很大的牺牲,甚至不惜将许多地方拱手让给吐蕃。
当然,拓跋鸿的做法并非没有人反对,有人向慕容瑾提议,以“畏战弃地”之罪罢免拓跋鸿。
幸得拓跋悔向慕容瑾详细分析了拓跋鸿此举的用意,以及临阵易将的利害,才勉强保住了拓跋鸿。
拓跋悔知拓跋鸿压力巨大,也无法提供更大的帮助。
百谷城中虽有数万余驻军,被吐蕃大将达扎路恭死死压制,动弹不得分毫。
为更好地指挥作战,玛祥仲巴杰已将行辕由应龙城迁至距树墩城不远的莫离城。
莫离城,议事厅。
“没想到,拓跋鸿倒也颇识用兵之道,居然一时间还奈何不得他!”玛祥仲巴杰察看了这几日的战报后,语带赏识地说道,“如此良将,竟归效慕容瑾小儿,着实可惜!”
“此人畏战躲守,只如壳中之龟,如何称得上良将?”尚赞磨有些愤愤地说道。
尚赞磨曾奉命至树墩城骂城挑衅,期冀激拓跋鸿出城交战,但不想反被拓跋鸿言语所激。
一怒之下,尚赞磨竟由徉攻变真攻,幸得部将及时劝阻才悻悻作罢。
但短短一个时辰的攻城,就造成了近千名士卒的伤亡。
事后,尚赞磨深以此为耻,也连带恼上拓跋鸿。
“拓跋鸿善能辨势,又知进退……正是良将之资!”玛祥仲巴杰摇了摇头,呵呵一笑,随即不再跟尚赞磨在这个问题纠缠,转头对尚息东赞问道:“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启禀大论,一切顺利!”尚息东赞似早已料到玛祥仲巴杰会向自己问话。迅速回道,“贵南守将答应归顺,并已密遣其子至此地,以示效忠吐蕃。”
“如此甚好!”玛祥仲巴杰一拍桌案,兴奋地说道,“贵南县归降,我军即可密断党项人援军退路,围点打援之计可成!你做得好!”
尚息东赞面色平淡如故,并未因玛祥仲巴杰的夸奖而喜形于色,微施一礼后,退回列中。
“尚赞磨!“玛祥仲巴杰朗声令道。
“末将在!”尚赞磨出列,拱手听令。
“你率精兵五千潜行至贵南以南山麓之中,密切留意党项人动向。若再有党项人朝树墩城开进,不必阻拦;一旦发现吐谷浑自树墩城向南撤退,即是出击之时,届时你等务必切断吐谷浑退路,配合大军聚歼这军!”
玛祥仲巴杰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可以调用的最精锐的步兵全部派出。
目的非常明确——彻底击破那源源不断的党项人援军。
十多日来,党项族已向两城派遣援军不下万人,尽管被吐蕃军所阻而未能进入树墩城。
无论如何,这四万多的党项人对吐蕃军总是一个威胁。
“得令!”尚赞磨单膝跪地,深深一拜,回到位子。
很快,一系列的命令便已被下达完毕。
玛祥仲巴杰一拍桌案,语带着无比自信地说道:“先凭此一役,将党项援军尽数击灭,以震敌军之胆!”
“大论,扈屈律悉蒙将军急书!”一员吐蕃将领急步匆匆走进议事厅,向玛祥仲巴杰行礼后,将手中绢书奉上。
“竟然如此!”玛祥仲巴杰迅速看完绢书,眉头微皱,沉声说道。
“大论,莫非鄯、河有变?”尚赞磨知道扈屈律悉蒙急书必与杨错军的进犯有关。
“杨错骑军突入河州腹地,河州刺史增援途中遭袭,折损数千人!”玛祥仲巴杰置下绢书,沉声说道,“另有杨错军进攻镇西军,皇甫肃无力援应河州刺史!”
“难道杨错当真有意袭取河州?”尚赞磨疑惑地说道,“否则他怎敢擅入河州腹地?”
玛祥仲巴杰略一思索后,转头向尚息东赞询问道,“你以为如何?”
尚息东赞淡然说道:“我仍然认为杨错都是佯攻,牵制大论攻击慕容瑾是实!至于敌骑军突入河州腹地,也不足为奇。此人善能弄险,而且他麾下有人对河州的地形颇为熟悉,深入河州四处搅扰,只是为了迫使扈屈律悉蒙和刺史向大论求援!”
“话虽如此,如今河州兵力拮据,任其搅扰下去,极有可能激起民变!”尚赞磨虽也认同尚息东赞的分析,但他还是对河州的状况感到担忧。
毕竟,河州情况特殊。
“是否需要调派部分兵马回援?”玛祥仲巴杰点点头,沉声说道。
“大论,我以为不必!”尚息东赞摇头说道,“大论前番已命出兵援应,而且扈屈律悉蒙将军也在征调土兵支援河州。就兵力而言,绝对绰绰有余。我以为,保河州无恙并非难事!”
“请详言之!”玛祥仲巴杰感兴趣地问道。
“其实应对敌骑军袭扰之策极易。其一、以不变应万变。严令诸城县闭城紧守,不予敌骑可乘之机;其二,加派斥候打探,并悬赏百姓,凡提供敌情者可获重赏。
“其三,一旦获取敌踪迹,即可让扈屈律悉蒙领军围堵驱逐敌骑军。骑军于杨错军而言必是珍贵不已,我料想杨错也必不舍轻损骑军战力!没有机会之下,杨错只有退却一途!”
“嗯!”玛祥仲巴杰略一思索,点头说道,“就依小次相之言,我这便书信一封于扈屈律悉蒙!”
夜里,月隐星明。
得到斥候未发现敌踪的回报后,河州刺史领五千军潜出河州,北行六、七里,折向西行至夏水一处河位较浅的河弯,那里有刺史先行让人准备的排筏。
随后,河州刺史命士兵分批渡河。
翌日清晨。河水上已生起淡淡的晨蔼,全部吐蕃军终小心翼翼地渡过夏水。
听得先行渡河斥候未发现异状的回报,刺史长出了一口气,下令全军朝大夏县进发。
行不到两里,耳灵的吐蕃军士卒便突然听到自东南方向传来奇怪地沉闷声响,而且声音异常迅速地接近。
不多时,在薄薄的晨雾之中,一支吐蕃军骑兵现出了身形,并朝河州刺史快速靠近过来。
“敌袭!”刺史面色大变,厉声高呼起来。
刺史知道真是自家骑兵,绝不可能突然出现在此处。
惟一的可能,就是那支伪装的敌军骑兵察觉到自己的动向,早已埋伏在此。
亦或,自己会渡河回援大夏县,根本就在敌人的阴谋之中。
肘腋变生!
吐蕃军士兵虽在河州刺史的提醒下,一直做着戒备,但真正遭遇敌袭时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这支骑军出现地太突然,而且逼近地速度太快,不少吐蕃军士兵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两军就已经迎面撞上。
距离已经很近,敌军骑兵根本无视身上的伪装,直接刀弓上手。
獠牙毕露。
首先招呼而来的是呼啸的长箭。
数百支羽箭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击出,箭身带着凄厉的啸叫,穿过晨雾,如死亡使者般扑入吐蕃军队列中。
“第一曲,外围奔射;二、三曲,随我突阵!”郝玭洪亮的声音异常清晰地响起。
“遵命!”数千风骑军几乎同时怒吼出声,声如惊雷,震慑人心!
很快,风骑军一分为二。
一部骑军成巨大的锥形之阵,直接切入河州刺史的军阵,由南而北将河州刺史率领的吐蕃军切成两半。
细长而锋利的战刀迅速飞舞,刀锋及处,残肢纷飞,血流遍地,尤其是最当先的郝玭,更是勇不可挡,枪下无一合之人,枪锋及处,所向披靡。
另一部骑军并未突阵,只在这支吐蕃军周围不停奔驰,奔驰过程中夺命地羽箭也是不停击出,如割韭菜般收割了一拨又一拨地生命。
河州刺史虽又惊又怒,但方寸未失,大声呼喝收拢士卒。
号角兵拼命地吹动牛角战号,将河州刺史地命令传递下去。
吐蕃军士兵虽然慌乱,但毕竟训练有素,听得号角后,拼命向河州刺史所在集中。
在河州刺史的指挥下,聚拢起的吐蕃军士兵紧急地布成一个圆阵以盾牌兵居最外,紧贴地内一层则是长矛兵。
盾兵格箭,长矛阻挡骑军突击。
为数不多的弓箭兵聚在最中,以箭击敌。
真正能够被河州刺史聚拢起来的吐蕃军士兵只有不到一半,另一半士兵则在慌乱无效的抵抗中、慌不择路地奔逃中,不断倒在风骑军的战刀和弓箭之下。
风骑军似乎不着急搭理那一部结阵的吐蕃军士兵,只是专心地击杀那些零散的吐蕃士兵。
“鸣号,召集他们聚拢过来!”眼见麾下的士兵惨遭屠戮,却难有还手之力,河州刺史心如刀绞,不断地高声呼喝。
但那些零散溃逃或是抵抗的吐蕃士兵,纵再想靠拢,也是有心无力。
在奔驰地战马面前,他们想移动一步都困难之极……
零散的抵抗、溃逃逐渐消逝了,吐蕃军的尸体横七倒八地散落各地,间或有一些重伤的士兵发出垂死的哀号。
此时,搀杂着浓烈血腥气息的薄雾已然散去,一屡朝阳映照在血染的土地上,别样妖艳。
收拾完外围之敌后,风骑军重新集结起来,排成三个巨大锥行阵,静静地与结成圆阵、如龟壳般吐蕃军残部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