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适才我吩咐之事,是准备将库中部分粮食分予城中百姓!”郝玭已经将桌案上所有文书看完,对东谷令说完最后一番话后,举步离开大堂。
东谷令目光复杂地看着郝玭离去的背影,一时无语。
一个半时辰后,东谷县中库存半数粮食被郝玭分于城中百姓,其余半数粮草则被焚之一炬,库存钱税则被郝玭命人秘密掩埋在了城外。
一切处置妥当后,郝玭命四名骑卒押着东谷令先行寻路返回寿春,其余降卒则原地释放。
随即,郝玭领军出东谷南门,营造出领军南下攻袭西乡的假象。
待驰出数里后,郝玭命风骑军在马蹄下裹上布套以消除声音,而后立即转向绕过东谷继续北上,直扑河州。
逻些城。
次相尚结息得到扈屈律悉蒙回报的鄯、河二州的军情之后,立即与文武众臣进行商议,一致认为杨错刚刚平定剑南需要休养生息,杨错所能动用的兵力实在有限。
故而,进攻鄯、河二州的军事行动很可能是佯攻,目的在于牵制吐蕃军力。
而所谓的“数万”敌军,肯定是陇右军所施放的烟雾。
商议完毕之后,尚结息一面将杨错进犯的消息以及自己分析的结果报于大论玛祥仲巴杰,一面传书扈屈律悉蒙,请其谨慎调遣军力固守鄯、河二州,必要时试探陇右军战力真伪。
玛祥仲巴杰接到尚结息的信报之后,与尚息东赞等人稍做商议,也赞同尚结息的分析,认为陇右军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而且有尚结息和扈屈律悉蒙主持大局。遂不以为意,一心筹划如何聚歼吐谷浑的援军。
就在这时,日喀则守将快马告急——象雄王再整军力,联结其他族人,起兵不下八万之众进攻日喀则。
驻守日喀则的吐蕃军兵力不足两万,而且日喀则数月前曾被象雄兵攻破,城池的修缮尚未彻底完成,守将担心无法久持,恳请玛祥仲巴杰即刻调派援军增援日喀则。
接到守将的告急,玛祥仲巴杰再不敢怠慢。
杨错麾下颇有麾下智谋之士,因此所谓的进袭很可能只是诡计伪兵;但象雄方面大不相同,象雄王并不是一个擅出诡谋之人,他若是出兵,十之八九便是真的。
无奈之下,玛祥仲巴杰兴起了暂时放弃攻略吐谷浑,先击退象雄王的打算,但尚息东赞却一力反对。
尚息东赞认为,一旦玛祥仲巴杰此时退兵,非但会延误克复吐谷浑的机会,更会助长慕容瑾的抵抗意志,后果严重起来甚至会动摇玛祥仲巴杰夺取的大唐领土那尚不稳固的根基。
所以,玛祥仲巴杰无论如何不能退兵。
仔细思索之后,玛祥仲巴杰认可了尚息东赞的分析,但对日喀则的形势又深感不安。
尚息东赞向玛祥仲巴杰提出一个双管齐下的策略以化解象雄王之危。
一方面主动放弃城池尚未修复的日喀则,退守边雄关,借助边雄关天险阻止象雄兵进逼逻些城。
另一方面,利用象雄王与贵族之间的劈隙,派遣细作至象雄王国散布谣言,继续挑拨他们关系。
如有可能,挑唆贵族们起兵对象雄王反戈一击。
鄯城,扈屈律悉蒙接到尚结息的回书之后,也不敢完全相信尚结息的分析,为防万一,继续集结各地的土兵。
河州刺史急书扈屈律悉蒙,西乡增援河州的吐蕃军,在河州附近遭遇一支着吐蕃军衣甲的杨错骑军的突袭,伤亡惨重。
此外,陇右军渡离水进袭镇西军,皇甫肃忙于抵御,无力增援河州。
接到河州刺史的告急文书,扈屈律悉蒙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测。
进犯鄯、河的两路唐军,其中果然一路是实、一路是虚。
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来,“实”的应该是进犯河州的杨错一路,“虚”的是进犯鄯州的杨天佑一路。
至今为止,河西军还没有有任何一次正式的进攻,始终驻扎在距新城三十里的营寨之中,每日既不出战,也不后退。
乞藏遮遮心存疑虑,屡遣斥候想要探清杨天佑营中究竟有多少兵马。
但派出的斥候在河西军游骑的猎杀之下,没有几人能够生还,更不用说回报什么情况。
仅有的几名生还斥候只禀报说,营中的陇右军士兵——很多!
乞藏遮遮虽然惊疑不定,却又顾及扈屈律悉蒙的命令,始终不敢出战试探。
但河州方面,却是不利的战报频传。
杨错的风骑军甚至已经诡秘莫测地攻进了河州腹地,给予西乡援军以重创。
扈屈律悉蒙实在有些猜不透老对手杨错的打算,在去年十一月之前,扈屈律悉蒙甚至有些看不起杨错这个借大唐公主上位的年轻将领。
原先扈屈律悉蒙认为,杨错充其量也就是属于小白脸一类的绣花枕头,听说了叛军攻雍县一战,改变了扈屈律悉蒙的想法。
三万精锐无匹的庞军在杨错的一把火中化为乌有。
事后,连玛祥仲巴杰、尚息东赞等人谈论起杨错所设的“连环火攻计”也是惊叹不已。
随后杨错攻打叛军、急援曹王李皋的一系列表现,彻底颠覆了扈屈律悉蒙心中的固有观念。
杨错这个外表俊秀的青年将领,根本就是一个“扮猪吃虎”的绝顶高手。
此次听闻杨错派遣杨错进袭河州,扈屈律悉蒙是格外的重视,给乞藏遮遮的命令中也嘱咐他务必小心谨慎。
尽管如此,河州驻军还是遭受了重创,西乡增援河州郡的兵马居然一战便折损了近好几千。
敌骑军的伤亡却是微乎其微。乞藏遮遮还特别提到,敌骑军中竟有不少人擅长突厥族的骑射之术。
听到这个消息,扈屈律悉蒙更是心凉如水。
扈屈律悉蒙、达扎路恭本就是吐蕃军中最擅指挥骑军的三人,扈屈律悉蒙自然清楚若是骑军远攻能射、近战能搏,当是何其强劲的一支战力。
扈屈律悉蒙不是没有想过训练骑兵的骑射之术,但一则没有成功地训练方法,二则缺乏骑兵专用的骑弓,最后只能做罢。
没有想到,杨错的骑军居然已经习得了骑射战法。
对付这样一支骑军,即使己方同样出动骑军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将敌骑诱入埋伏,利用地形兵力优势,限制其机动,进而加以歼灭。
关键的是,如此狡猾的敌人会轻易中圈套吗?
河州主要地方的受损颇大,其他地方的兵力本就有限,唯一兵力充裕且战力强悍的镇西军却也遭受攻袭,无法抽身。
可以说。如今的河州。守备其实薄弱的很,在杨错这个悍敌地进攻之下,能坚持多久实在是难以预料。
扈屈律悉蒙仔细思索之后。先派遣快马直奔应龙城,向大论玛祥仲巴杰汇报最新军情。
随即,扈屈律悉蒙又急书逻些城,请尚结息从其他地方紧急调派一部军力增援自己。
扈屈律悉蒙还急书新城县,让乞藏遮遮稍稍试探一下杨天佑的军力,若其军力空虚,只是在作假,即发起全力攻击将其一举击退。
如一切顺利,可再摆出进袭拦住的姿态,迫使杨错回师救援,以解河州之困。
六匹快马派出之后,扈屈律悉蒙亲领从就近几郡县征调的土兵开赴河州。
从路途上看,河州距鄯城较远,又有杨错骑军在附近出没,直接开赴河州实在太过危险,以赢弱地土兵对抗敌骑军只能是自取灭亡。
所以,仔细思量之下,扈屈律悉蒙还是决定先至龙支,待探明敌情后。再做下一步决断。
河州刺史被搞得焦头烂额。
几日来,那支穿吐蕃衣甲的杨错骑军在河州闹的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二十四日,东谷被破城,城中库存钱粮辎重失却一空,县令东谷令被擒后不知所踪。
二十六日,河州刺史亲率西乡兵马增援河州,在赶到距河州不足十里遭敌骑军突袭,损失惨重,本人更险被射杀。
二十八日,大夏县遭敌骑军突袭,险些失守。
敌骑军似乎对彭城地形了若指掌,如同一只狡猾异常的恶狼,总能够隐匿住自己的行迹,加之其身着吐蕃军衣甲,极具迷惑性。
一时间,河州内吐蕃军闻骑色变,河州刺史甚至直接下令彭城乃至河州各地,若见骑军扣城,若无调动文碟,不管其领军者多高军职,皆不得开启城门。
更让刺史感觉郁闷的是,敌骑军似乎对猎杀斥候很感兴趣,派出的斥候没几个能回得来,向附近百姓询问有无查看到敌骑军的动向,结果亦总是一无所获。
刺史清楚,在人心的向背上,河州百姓仍是更倾向杨错一方。
那些被问话的百姓未必个个都不知晓敌骑军动向,但他们不愿回答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掌握不了敌军动向,就无法与敌交战,更谈不上将敌军逐出河州。
此外,从前日起,河州来往各地的快马信使也开始成为敌骑军的猎物,搞得刺史传递信息都变的困难异常。
刺史已经数日未能得到西乡的情报,也不知现状如何,究竟有无被陇右军攻破。
河州,刺史府议事厅。
“狡猾的狐狸!”河州刺史察看着桌案上的地图,低声咒骂着可恶的敌骑军。
河州刺史三十多岁,相貌威严,其胆识才略俱佳,深得玛祥仲巴杰信任。
“刺史大人,如此困守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一旁的郡守皱眉说道。
杨错骑军实际上已经凭借其强大的机动力,对河州内各城形成了围困之势。
“我如何不知!”刺史叹了口气,苦笑说道,“但眼下敌情不明,河州军力又有限,若草率出击只会更坏大事。为今之计,只能坚守河州,待大论或是扈屈律悉蒙将军派遣援军过来后,再做退敌打算!”
“若是皇甫肃能赶来救援,有他那万余镇西军,又何惧敌军?”顿了顿,刺史惆怅地说道。
“可惜镇西军也正遭袭……”郡守叹气说道。
“踏踏踏……”
随着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一名吐蕃军校尉来到议事厅内,向刺史和郡守各行一礼后,大声禀报道:“启禀刺史大人、太守大人,刚有斥候发现敌骑军踪迹!”
“在何处?”刺史急切地询问说道。
“大夏县西南七、八里!”
“不好……”刺史略一思索,惊声说道。
“刺史大人,什么‘不好’?”郡守面现愕然之色,疑惑地向刺史询问。
“大夏县西南七、八里,正是夏水河段最浅处,而且近两月来河州未曾下雨,河位下降。骑军完全可以从那里涉水渡河!”刺史眉头大皱,急声分析说道,“若是敌军渡过河,其他地方,更是无可抵挡!”
这几日,刺史心中一直担忧此事,但越担心,事情偏偏就越坏。
“大人,那该如何是好?”郡守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刺史在厅内来回走动,眉头紧锁,面色阴晴不定,似乎正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郡守和那名吐蕃军校尉的视线跟随着刺史的走动不断移动。
“立即派遣快马,向扈屈律悉蒙将军请援,另派遣快马向安乡等地示警!”
良久,刺史终做出决定,沉声向那名吐蕃军校尉命令道:“切记,每一处皆派双人四马,务必保证将信传到!”
刺史依然担心城外有敌军游骑,为防被截击,索性多派些快马信使。
“是!”那校尉应声领命离去。
“太守,河州守备之责暂且就交于你了。”刺史沉声对郡守说道。
“刺史大人,难道……你准备回援西乡?”郡守微微一楞,才会出了刺史的意思,惊愕地说道。
“不错!”刺史缓缓点头说道,“西乡一旦丢失,则整个河州危矣……我不得不回援!”
“但说不定这是敌军的诈谋,刺史大人不可轻出。”郡守虽感有些不妥,但却不知如何劝荐。
“我自会小心谨慎!这里就拜托你了,你只需坚守不出即可。”河州刺史语气沉重地交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