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墨换好衣衫回到楼下，突然心有所感，望了一眼窗边，眉头微皱。
距离八九丈远的地方，陆续出现六名雍容华贵的青年。
“六个吗……竟然有这么多人。”
铁匠铺结界十丈，无缘之人寸许难入。这六人能够步入结界，便意味着有交易的资格。
这才刚刚过去一个多时辰就有六人，而铁匠铺要在这里待上七天。稍微想想后面可能的客人数量，欧墨便感觉头皮发麻。
专注打铁的万年宅男，真心不想接太多客。
“既来之，则安之吧。”
见那六人暂时没有进来的意思，欧墨拿起一块木头雕刻起来。
打造兵器不是抡着锤子一通敲打就够，需经捶打、刨锉、磨光、镶嵌、淬火……光核心工序就五道，若是细分就更多了。
制作握柄剑鞘雕琢花纹图案，只是铁匠的基本技能之一。
往日里精力多在锻造上，好些刀剑都还没有柄。等着见客又不想荒废时光，正可利用碎片时间补做一些。
只是欧墨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天。那六个人一直没往前走，只在那激烈的争执。
“虽然父皇宽仁允诺你们在此，但依然是君臣有别。本宫身为当朝太子，理应第一个进去。”
“若是朝会祭典，自是殿下当先。但今日我等所争乃是仙缘，不可以凡俗之礼相待。我张家三代大儒，注经释文，教化天下，当可先入。”
“这是仙人锻造神兵之所，不是尔等酸儒的书局。我孙家世代为将，为国开疆拓土。要说哪个先进去，自然是本将最有资格。”
“儒门弟子文武兼修确有懈怠，我堪堪步入六品。只是不知孙少将军，现在修为几何？”
“较量一下，你便知道。”
“噢？要以修为排序？那本宫倒是愿意奉陪。”
“本王亦可。”
“太子殿下和瑞王殿下都是上三品，这个比法我们可是有些吃亏。不如这样，两位殿下每人白银二十万，其余每人白银十万，让本公子先进。”
“知你马家富可敌国，但不是所有事都可用银钱解决。诸位稍安勿躁，请听本王一言……”
“呸，听你说？有本宫在这，岂容你卖弄唇舌。”
“呵呵，皇兄……”
距离虽然相隔一段距离，可欧墨听的十分真切，生出一阵尴尬。
公平买卖正常交易，先进后进一起进又能有多大区别。但令他尴尬的倒不是这个，而是这些人言谈间显露出的巨大期待。
不入流的凡铁兵器，哪有被称为神兵的资格。一个只会打铁的匠人，又算哪门子神仙。
在山野郊外碰上不识货的也倒罢了，可眼前这些人显然是王宫贵胄，定然不缺少见识。等到他们进来，不知会失望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些，欧墨不是很开心。
对于任何一个匠人来说，作品被人瞧不上都是一件耻辱的事情。
“还是我过于懈怠，方有今日尴尬。”欧墨没有逃避的想法，匠人更该勇于面对自身不足。
“以耻为鉴，自勉。”
招了招手，铺门缓缓打开。
六名青年的争吵戛然而止，远处的禁卫和人群一阵骚动。院墙房屋树丛等暗处，更是有许多呼吸齐齐一顿。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甚至连空气都似静止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铁匠铺的门。
门口没有任何遮挡物，但无人可以看清铺里有什么。
“诸位。”瑞王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我等若继续在此争执，失了这份仙缘事小，冒犯铁匠铺主人事大。倘若闹出乱子，没人可以担待的起。”
“不错。”太子没有再争执，沉声道：“本宫和瑞王同进，你们四人随后。”
“就依太子殿下。”瑞王扭头看向不情愿的几人，道：“几位，不管今日求得何种仙缘，你们都是晋国臣子。为何能站在这里，心里应该比本王清楚。”
四人互相看了看，均默不作声。
他们站在这里之前，背后的家族势力便已有过一番博弈，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比如那位马公子能来，是因为家里解决了边军的十年军费。孙家那位少将军站在这里的代价，是让屹立三朝不倒的家主归老。
但无论付出何种代价，这几人都算是幸运的。还有许多人付出了，却没有走进来。
当朝的宰辅，虎啸军的统帅，还有其他等等显赫重臣，都获准遣人进入铁匠铺。只可惜他们获得皇帝的批准，所派之人却没有得到铁匠铺认可。
在太子等人为谁先进争执的时候，那些人正在近乎疯狂的遴选后补。从嫡子到庶出，甚至仆人小厮。
不再一味的坚持地位血脉，只求家族中能有人能被认可。即便不考虑付出的东西，这难得的仙缘，也没有谁愿意错过。
四人退开几步，默认了太子的提议。
两位皇子强势结盟，再不情愿也只能退让。若等其他家族选出人，他们的竞争压力更大。
皇子同盟显然不那么牢靠，进门的时候你推我撞并排挤入。还好铁匠铺的门比较宽，否则难说不会卡住。
两皇子一进门，就看见了欧墨。
仅是看见，没有看清。
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清样貌。就好像罩着一层迷雾，难见五官形体。只知道是一名男子，其他信息无从分辨。
两人均有七品修为，是上三品的武者。即便是大宗师当面，也不会让他们有这种感觉。
“果然仙界神君。”
两人暗叹仙法玄妙，更为莽撞之举而心慌，连忙上前叩首施礼。
“晋国太子李元昊，拜见仙君。”
“晋国瑞王李元杰，拜见仙君。”
欧墨瞅了瞅二人，眼中生出些许困惑。
以前进来的客人多是山野僧道，乞丐书生，弱小一些也不奇怪。可眼前进来这两个，却是皇族子弟。
世界仙妖并存，人间武道兴盛。皇族坐拥天下，应不缺修行之法。可这两个地位不凡的皇子，却好像比以前的那些客人还弱。
不过转念想想，自己只是一平凡铁匠，对修行一窍不通。看不出对方的根底，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必如此大礼。”欧墨收回视线，转而继续雕刻手里的木柄。“我只是个铁匠，不是什么仙君。”
两人自然不敢把这话当真，继续保持着跪匐的姿势。
瑞王道：“仙君法驾来此，实乃晋国的福分，更是元杰的福分。冒昧闯入多有冒犯，还望仙君不要见怪。”
太子暗骂三皇子抢他话头，连忙向前爬了寸许，朗声道：
“仙君威名远扬，五州仰慕。今日得见真容，实乃三生有幸。回去后当为仙君塑身立庙，让天下都能感知仙君恩威……”
瑞王瞪了太子一眼，张口道：“仙君……”
“说出你们的来意。”欧墨直接打断，怕听多了会吐。
太子连忙再次拜道：“连年战乱，百姓疾苦。望仙君赐下神兵仙宝，使得元昊有力平息战乱，救黎民于水火……”
瑞王则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高高举过头顶。“元杰知道规矩，此乃从深海所得夜明珠，可避瘟驱瘴世间罕有，献与仙君。”
太子一阵懊恼，恨自己又失了先机。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红色的云纹玉坠，双手托举。“这件云纹玉坠由极地火山之玉雕琢而成，贴身携带不惧寒暑，今献与仙君。”
“放地上吧。”欧墨兴趣寥寥，眼皮都没有抬。“神兵仙宝我这里没有，只有一些凡俗铁器。你们看屋里哪个合眼，自取一件拿走便是。”
“多谢仙君，多谢仙君……”
两位皇子都是心头狂喜，连连叩首后，各自起身。
进来的时候没敢随便张望，此时才刚看清屋中陈设。
烘炉，铁砧，风箱……乍看上去，和一般的铁匠铺并无二致。但这是仙家之地，哪怕一块石头都可能是宝贝。
首先被两人看到的，是堆在墙脚的残次兵器。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视线位置比较低，又是那么一大堆，想看不到都难。
太子显然没有怎么在意，很快便将目光移开。瑞王心思细腻些，多瞅了两眼。就这两眼，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