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严从汉每天上午都是在镖局与祝尤笑一起渡过的。
三天的交流与接触,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地步。
严从汉觉得,祝尤笑这个人虽然贵为藩王世子,但是在他身上,根本没有普通人以为的那种高傲、奢华之气。
相反,他很多时候还表现出了谦恭、质朴与亲民的一面。
对于时局,祝尤笑更是怀着浓烈的家国情怀,这一点与严从汉的三观非常吻合。
两人在谈论某些事情的时候,总是惺惺相惜、英雄所见略同。
很多时候,严从汉都不得不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是藩王世子。
因为一不注意,潜意识里就会把他当作身份极其普通的朋友。
每天,镖局偌大的庭院里,几乎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人一起练功、一起玩笑。
两人可以从一句玩笑话,聊到排兵布阵、驻守边关;也可以从一个拳术动作,聊到割地为王、雄霸天下……
这天,两人又在庭院中对练拳脚,直至时近晌午,方才停下。
“对了,令尊的事情有消息了!”祝尤笑与严从汉一起,坐到地上休息。
“哦?情况如何?”严从汉急切地问。
“经查探,令尊的名字确实在平反人员名单中。不过不知为何,朝廷一直未曾对其颁布平反诏。”
“会不会是我父亲生前与当朝某位官员有隙?因而平反之事被搁置了?”
“有这种可能,特别是对于边防守将来说,平日不在皇帝身边,总会有个别不对付的人,伺机打小报告。长此以往,便会结下仇怨。”
“可是,这都过去十年了,到底有多大的仇恨,至今还未消除?”严从汉愤怒地说。
“官场上的事,极其敏感而又致命,有时一个细微的表现,甚至是约束下人不力,都有可能与别人结下死仇。”
“那我父亲平反的事,还有希望吗?”
“这个,我不敢保证,但是我已经请示了父王,并以他的名义上奏了天子,希望朝廷能公允对待。”
“谢谢祝兄,您为我做得太多了!此事,您已经尽力了,无论结果如何,小弟都将感激不尽!”
“你也不必介怀,静等朝廷的消息吧。”祝尤笑安慰道。
“嗯,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对了,你选妃的事有眉目了吗?”严从汉问。
“父王根据我的意思,不选官宦人家女子,只从这渝州府城及附近州县的富贵人家中遴选。”
“那想必总能挑到些有‘灵气’的姑娘了吧。”严从汉打趣地说。
“谁知道啊,其实也无所谓了,反正没有真爱,娶谁不是娶?哎,要不,你替我把把关?”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选妃局的人。”严从汉为祝尤笑的想法感到好笑。
“这有何难?届时我把你安排到相应的部门就行了。哎,我说的可是真的,没开玩笑。”祝尤笑一副认真的表情。
“不是吧?我哪有替别人选妻的眼光。”
“你就别谦虚了,我看你眼光挺毒,上次去你家,我看你媳妇就挑得挺好,你就照着弟妹的标准帮我挑就对了。”
严从汉心说,完了,他也把孙予如当作我的媳妇了。
不过也怨不得人家,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长期住在自己家里,既不是妹妹也不是亲戚,那不是媳妇是什么?
虽然严从汉内心确实很喜欢孙予如,但是既没有父母作主,也没有举行大婚之礼,那怎么能叫媳妇呢?
“哎,想什么呢?你看你,一说到你媳妇你就开始发呆,想媳妇去了吧?哈哈!”祝尤笑推了严从汉一把,又开始和他开玩笑。
“没有,那不是我媳妇。”
“知道,那是别人家的丫鬟,是吧?以后再别这样说了,我不是帮你把人都赎出来了吗?人都是你赎的,不是你的还是谁的?”
对于祝尤笑的观点,严从汉竟无言以对,毕竟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怎么样?咱可说好了啊,到时帮我把关,挑媳妇,标准就是弟妹那样!”
“这……这事……”
“别这这这的啦,行啦,时候不早了,我也不跟你闲扯了,该回府了。”
说着,祝尤笑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
“好吧,那明天见面再聊。”严从汉无奈地说道。
“我正好要告诉你,明天起,我可能有一段时间来不了了。”祝尤笑说。
“哦?有事?”
“嗯。府上有些事务需要处理。等我闲下来了自然会来找你。对了,关于令尊的事情,一旦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的,让您费心了。”
两人说完,依依惜别,竟像一对小恋人作别似的。
与祝尤笑分别后,严从汉也一路小跑,回到了家中。
其实接下来的几天,他也有事情要忙。
之前发小郭清扬又来催促过两次,要他们母子搬回村子里去住。
想到户籍的事情,还有在破庙里居家终是不妥,所以严从汉答应了郭清扬,说等娘亲眼睛好了就搬。
虽然严母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但是用了三天药之后,已经有些朦朦胧胧的视力了。
所以严从汉昨晚通知了郭清扬,今天下午就搬家。
中午刚吃过饭,郭清扬的大嗓门便在破庙院子里响了起来。
严从汉母子,以及孙予如的衣服、家什并不多,分作几个大的包袱,郭清扬的炭车轻轻松松便装下了。
他们还留了一些简单的衣物被褥,以供严从汉在镖局做工期间使用。
严从汉与郭清扬前往陈夫子屋内,向其作了简单的告别之后,便向着乡下出发了。
府城离郭清扬家,大约也就四十里路程,中间隔着严从汉与郭清扬烧炭的那几座山头,算起来并不是特别远。
孙予如和严母坐在炭车上,严从汉与郭清扬相互替换着拉车,临近黄昏时,一行四人便到达了村口。
这个村子东、南、西三面,分别有一个大型的天然水库,算是三面环水。
因此,村子也因水而得名,叫做螺水村。
对于严从汉母子来说,这是一个伤心的地方。
十年前,父亲在边关战败身亡后,八岁的他和母亲一起,跟随副将来到了这里。
两年之后,副将病逝,他和母亲的恶梦便开始了,生活上处处遭到副将妻子彭氏的刁难。
为了自力更生,少受寄人篱下之苦,从那时起,严从汉便开始和小伙伴郭清扬一起,上山烧炭挣钱。
进入村口,村子的面貌便呈现在眼前。周遭的环境与几个月前相比,并无大的变化。
此刻,村口小路两侧站满了村民。
他们当然不是来列队夹道欢迎的。
乡村人家,闲来无事,最喜欢各类八卦了。
他们听说严从汉母子要回村,所以早早吃完晚饭,一齐出来观看。
他们当中,有可怜、同情这对母子遭遇的人,也有和祖兰冰母亲彭氏一样,对他们冷嘲热讽、恣意侮辱的人。
严从汉在府城中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炼,似乎成熟了许多。
他知道人情世故,有如一棵大树,树面有阴有阳,不可能每一面都能得到阳光的普照。
正所谓树大有枯枝,再高大挺拨的树,也会有些枯死的树枝,就犹如那些尖酸刻薄的人一样,随时随地都会遇到。
他能想象得到,自己腿断了之后,母亲是在怎样的眼光中、如何狼狈地离开这里的。
这次,他之所以决定回来,一是为了户籍,二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别人看看,他是如何风风光光地再次从这里走出去的。 17638/9677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