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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贾元妃省亲

    十五这日,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

    贾母等通夜未眠,今晨五鼓即按品服大妆。

    至晚,贾妃在大明宫领宴赏灯罢,方得请旨起身。

    随着喧天鼓乐之声,一队队仪仗鳞次过完,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黄绣凤銮舆缓缓进园。

    园中香烟缭绕,华彩缤纷,处处灯花相映,时时细乐声喧,真是琉璃世界,珠宝乾坤,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

    行宫中,庭燎绕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升座受礼毕,方至贾母正室。

    贾妃满眼垂泪,欲向祖母、母亲行家礼,贾母、王夫人跪止不迭。

    贾政帘外问安行参,含泪道:“伏愿圣君万岁千秋,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更祈自加珍爱。”

    贾妃亦含泪嘱其父:“国事宜勤,暇时保养,切勿记念……宝玉因何不见?”

    贾政启道:“无职外男,不敢擅入。”

    贾妃忙命身侧太监:“引宝玉来。”

    原来贾妃和贾宝玉自幼皆系贾母教养,贾妃念贾母将迈始得此弟,是以独爱怜之,教他识文写字,诵读诗书,虽为姊弟,有如母子。

    进宫后常带信与父兄,叮嘱好生抚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致祖母之忧,眷念之心,刻刻不忘。

    贾宝玉行了国礼,领命走上座来。

    弹指一挥十来年,当初那个爱和她撒娇使性的小男孩,已然长成了翩翩少年。

    “这样高了……”

    贾妃看着眼前坐的已有生疏之意的弟弟,抚其颈背笑了笑,不由泪如雨下……

    王夫人又启:“现有外亲薛王氏、宝钗、黛玉在外候旨。”

    贾妃即请来相见,只见宝钗、黛玉二人,皆是娇花软玉一般,比别姊妹不同,忽有为宝玉选婚之意。

    这时筵宴齐备,贾母等陪同贾妃徒步入园观览,行至正殿。

    贾妃乃命笔砚伺候,亲搦湘管,赐园名“大观园”,又题一绝:

    衔山抱水建来精,

    多少工夫筑始成!

    天上人间诸景备,

    芳园应锡大观名。

    题毕向诸姐妹曰:“我素乏捷才,不善吟咏,今夜卿以塞责。妹辈各题一匾一诗,宝玉为潇湘馆、蘅芜院、怡红院、稻香村四处各赋五言律一首,使我当面试过,方不负我自幼教授之苦心。”

    贾宝玉下来自去构思,时值起草“怡红院”一首:

    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

    绿玉春犹卷,红妆夜未眠。

    薛宝钗瞥见其中“绿玉”二字,推他道:“方才娘娘把‘红香绿玉’改成‘怡红快绿’,你现在又用‘绿玉’,岂不是跟娘娘争驰?”

    贾宝玉拿袖子拭了拭汗:“此时也想不出典故了。”

    薛宝钗微一思索:“唐代钱翊咏芭蕉诗第一句,冷烛无烟绿蜡干,何不把玉字改成蜡字?”

    贾宝玉听闻心意洞开,瞅她笑道:“姐姐真是我的一字师,以后我就叫你师傅吧,不叫你姐姐了!”

    薛宝钗眯眼一笑:“谁是你姐姐?上面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怕是连赵钱孙李也忘了。”

    因怕耽搁他作诗,说完抽身走开了。

    却说林黛玉原本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压倒群芳,不想元妃只命一匾一咏,倒不好违谕多作,心中自是不快,只胡乱写了首五言律应命。

    而见贾宝玉在那里独作四律,急得额头冒汗,便想替他作两首,也省他些精神不到之处。

    “都有了吗?”

    “才有三首,还少一首杏帘在望。”

    “那你先誊抄前面三首,我替你作这首。”

    林黛玉回至案前,提笔吟成一律: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写毕,瞅众人不理会,搓成一个团子,掷到贾宝玉面前。

    贾宝玉打开一看,竟比自己前三首高过十倍,不觉喜出望外,连忙恭楷誊上。

    贾妃对姊妹们的题咏赞叹不已,又笑曰:“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所及。”

    看了宝玉的,喜之不尽,说道:“果然进益了!”又指杏帘在望一首,为前三首之冠。

    贾宝玉眼睛扫过黛玉时,勾唇一笑。

    那时贾蔷正在楼下等得不耐烦,忽听说诗作完了,忙将戏单并花名册呈上,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做尽悲欢情状。

    贾妃称赞龄官极好,嘱咐好生教习,又赏赐宫缎两匹,荷包两个,贾蔷忙接了,欢喜不迭。

    撤筵,复入园游览未到之处,待赐物俱齐,按例行赏府中上下人等。

    众人谢恩毕,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恭请贵妃起驾回銮。”

    贾妃满眼滚泪,拉着贾母和王夫人紧紧不忍释放,再三再四叮咛:“不须记挂,好生自养。若日后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今皆过分之极。”

    贾母、王夫人俱哭得哽咽难言。

    皇家规范,不得违错,贾妃只得忍心上舆而去。 m..coma

    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