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皇帝的终结之战就是如此,英军威灵顿公爵率领主力屯扎在滑铁卢附近小山高地上,纠缠住法军主力,而普军元帅吕歇尔再被法军击溃后再次集结,背后给予了这位才华洋溢的皇帝以致命一击。
如今虽然没有挨过当头一击,来个知耻后勇,可李定国的第七方面军,卢象升的第五方面军,李铁柱的第二方面军,黄得功的第三方面军一共五十二个师十六万多部队依旧士气高昂的从饶州出发,走兴余官道,从侧面袭向余干。
半年多也没个像样点的大战了,干在战场上看着水师打的热闹,这些陆军就跟当年王翦灭楚的大军那样,骚动而渴望一战。
不过吴三桂不是没有机会,李定国等部走余兴道,是沿着景德镇运往湖广的商路走的,这就得绕远,十六万人拖着大炮,后面还有几万辎重民夫,没有两天时间绕不到余干,而正面,宋青书麾下只有吴三桂军团不到二分之一的人数,要赶在包围圈形成之前,击破宋青书的第一方面军,拿下饶州,那么整个战局都盘活了。
没有选择后退,吴三桂将他的野心与疯狂完全都拿了出来。
“冲啊!斩首一级赏银百两,拿下一处高坡者封侯!”
马宝,吴之茂,徐尚等吴军大将全都拼了命了,吴军全军都推到了鄱阳镇和莲花山之间,以营为单位,两个团为一冲,在各自大将将旗下亲兵大喊声中,一团一团的吴军额头上满是汗水,抱着火铳,腰刀还有弓弩,颤抖的向上走着队列。
不过这个阵型却是稀疏了不少,昨天鄱阳镇冲锋已经让吴军尝到了血的代价,差不多二百多米间隔,才能有一团五六百人,三千米左右的战线一次性才投入六七千人,这回就算是宋青书麾下大炮占据着绝对主宰,对吴军杀伤力也有限了。
不过距离一千多米的进攻阵线,而且还是爬山,在浓密的树林掩护下,似乎无数摇曳的草木都是明军,身边偏偏没有多少队友,浓郁的孤寂感环绕心头。而且呼啸着的炮弹不断从身边经过,时不时在队伍中爆发一团,几个队友就血肉模糊的倒下了,这种心理压力是极其恐怖的。
而且吴军并没有如南北战争中美国南军那样强烈的政治信仰,吴三桂也没有南军统帅罗伯特李那样的人格魅力,经常有团才刚刚行走到一半,一个炮弹砸在队伍中,还有四百多人的团就溃散了,丢盔弃甲惊恐的四散着溃逃出去。
然而吴三桂在军团后面却是设置了大批的执法队,这些退回去的营多半没有好下场,跑在最前面的直接被就地按倒斩首,后面的则是再次驱赶上战场。
秦桧都有三个号好友,吴三桂也确实有几支劲旅,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西北方向莲花山主山头云头峰附近,顶着轰鸣而且精准的线膛炮轰击,足足六个营由辽东老人组成勇士营杀进了明军在山头的阵地,顶着铺天盖地的枪火,扛着军旗冲进了宋青书在山头的的防御阵地。
明军的布阵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十万人布防在五公里还要长点的阵线上,虽然保证了火力,单线就拉扯的很单薄了,正对着吴三桂勇士营的只有乞活三师三个营的防御力量,在阵前枪击打残了对方冲上来前两个团后,壕沟矮墙中,陷入了激烈的肉搏战。
“杀!”
极其浓烈的辽东口音中,躲闪过扑面而来的一枪,一个吴三桂宁远老兵竟然直接撞向了挺枪前进的明军刺刀上,三把刺刀将他彻底扎穿,然而在这老兵嘶声竭力的嘶吼中,似乎是他的侄子,一个年轻的吴军含着眼泪轮着斧头,虎吼着将最边上的明军砍翻在地。
封侯太过遥远缥缈,就算打下来了,也是当官的封侯,可一百两银子,却足够一些穷的只剩下一把刀的军汉用命来换取了,虽然处于对立方,可华夏人从来不缺少牺牲自己来幸福家人的勇气,不仅仅在战场上,后世闯关东的淘金者,有的人甚至可以牺牲自己,将好不容易从矿头手里抠出来的金粉藏在自己胃里,让同乡带着自己的尸体回乡,给家里起宅子买田。
这种命换命的打发,就算是乞活三师的老兵都有些招架不住了,累累尸骸堆积在壕沟坑道里,刺刀阵头一次退却了,肉搏中足足倒下两百多人,第一道壕沟都被完全占了下来。
然而,吴军可悲就可悲在跟了一个错误的元帅,就在那个侄子带着回家买地憧憬的希望中砍下第二个明军头颅,噗的一声,一团血猛地在他后背爆开。
一瞬间,时间都仿佛变慢了,那个年轻的侄子惊愕着,满是不可置信着艰难的回过头,背后,不知道多少明军援军从壕沟左面扑了出来,近距离射击,正当着他面前,一个同样年轻的明军正把冒着白烟的燧发枪立起,用通条夯实着火药,而以前以后就另外两个明军则是端枪正要开火。
噗~噗~
胸口再次炸出来两个血洞,这个不知道叫家福还是家財的吴军仰面翻倒在地,再次装填好步枪,三人一组的明军再一次呐喊着前进起来。
第一方面军临阵大将周遇吉亲自指挥,从勺子弯处并未受到攻击的乞活一师被抽调了出来,充当着临时的救火队员,如此近距离几乎是贴脸射击,右翼遇袭的六个团当即倒下了两百多号,一直坚持苦战的勇士营也终于崩溃了,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残余几百人崩溃的逃向山下,一路上,遗留着累累血迹。
根本没时间去追杀,二里外,又是一面象征危险的红旗从树梢上高举起来,带着气喘吁吁的将士,周遇吉再一次咆哮着狂奔了出去。
明军本阵仅仅算是稍微危机的话,那鄱阳镇点灯子赵胜部可算得上在刀尖上跳舞了,炮火支援大部分被来自山下进攻本阵的吴军所吸引,将近三万吴军步兵冲进了镇子中,在街道废墟残骸中激烈的交火着。
“六十六!”
散兵中队长杨勇再一次将脑袋缩回了藏身的,狭窄断墙后面,一面念叨着,一面用刺刀在身后密密麻麻的墙上刻上新的一道,旋即方才从腰里的火药袋里掏起来。
为了便捷射击,如今明军都是采用着纸壳弹,用牛皮纸包裹着定装的火药,一头倒进枪管中,用通条塞两下,旋即,后世臭名昭著的尖头空心锥形米尼弹被通条塞进枪管最里面,整个过程差不多花了十二秒,一个标准熟练兵的速度。
可再次带着来自地狱般的杀气探出头时候,杨勇的眼睛却是忽然微缩了起来。
不远处,街垒已经完全陷入了近战肉搏当中,街头,一门六磅鹰炮脑袋朝地的耷拉着,乞活九师炮手背后插满了箭矢,无神的趴在炮身上。那头,呼啸着,十一二骑蒙古骑兵狰狞的扬着马鞭子,口中嗷嗷的鬼叫着,急促的向正在肉搏中街垒冲过去。
砰的一枪,旋转的米尼弹轻易打中了一个要去抢炮的吴军步兵大腿,旋转翻滚的子弹造成了个空恐怖的撕裂伤,那人惨叫着趴在了炮前面,没等他身边第二个吴军步兵反应回来,角落里冲出来的杨勇一刺刀正好扎了他一个透心凉,抽出刺刀,回身利落的一脚跺下去,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个被打穿大腿的吴军脖子不自然的歪到一旁,却也是结束了痛苦。
“快啊!快啊!”
丝毫没有杀敌的快感,用木杵将火药夯实在炮管内,塞进霰弹,看着导火索冒着火星,杨勇眼睛简直要冒火了,正在厮杀的是他的袍泽,同乡,还有他的小队,每一分钟,都有人在死去。
轰隆~炮车发出了怒吼,二十八颗小型霰弹呼啸着扎进了奔驰中的蒙古骑兵左侧,八个蒙古骑兵连带战马一块被撕裂了,身上崩上了满身鲜血,剩余几个恐惧的大叫着向后逃了出去,杨勇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趴在了滚烫的炮管上。
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候,却再一次怔住了,刚刚还喧嚣的街垒居然就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带着愤怒的咆哮,背上插了七八支羽箭的散兵斥候咆哮着将刺刀扎了下去,整个人依靠着刺刀,就再也不动弹了。
满地是狼藉的尸体,他一个中队五十人,活着的杨勇也不知道有五个,还是六个。
烧红的铁条塞进炮眼内一扭,火炮被彻底塞死,无比复杂拍了拍那个死而不倒的手下小伙子肩膀,杨勇背着枪,又是急促的向附近一道矮墙断壁翻了过去,几乎是他刚过去,一队几十人的吴军又是扛着长矛大刀,呼哧呼哧跑了过来……
从晨光刚出一直攻打到日落最后一股余晖收进地平线,血腥的一天方才宣告借宿,此时莲花山上茂密的树林已经在两军炮火中变得支离破碎,至于鄱阳镇,这个不知道几百年历史的古镇算是被从地图上彻底抹去了,全镇已经再没有一处完好的建筑,然而听着急促逃出镇子自己麾下兵丁那惊慌疲惫的叫喊声,在看着尚且冒着青烟,黑森森的废墟,吴三桂脸上却是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暴躁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