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是乱透了,本地的洛阳守军不是被闯军歼灭了,就是投降当了闯军,刚开始乞活军开进洛阳城区的时候,好歹还算是好了点,不过旋即左良玉贺人龙这帮白痴就来了,反正也不抢东西,不想和他们离得太近,宋青书干脆撤出了洛阳城,紧接着,这儿就变成了乱军的天堂。
不过毕竟是福蕃重地,也不能被而且左良玉,贺人龙他们也要享受,靠着福王府的富人区一带城中心是没有乱兵敢去的,去了那是找死,在这儿,也算是洛阳最后一片商业繁华区了。
井口街的泰蔚轩算是洛阳城的老字号了,这里经营绸缎生意经营了至少上百年,可惜这次闹闯军也遭了兵火,不过人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用到这儿也不是没有道理,闯军推却之后,不少逃出去的大家大户又回了来,家里带不走的细软,锦绣几乎被席卷干净了,不少人不得不再一次出银子购买,反倒让几个铺子火了一回。
这城内是大兴土木,吕府刘府张府什么的都在重新采办,一大早晨,泰蔚轩门口又是排满了各府的下人,可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见这个老店开门,一直到有不耐烦的下人去砸门了,门才开了道缝,却是个不认识的中年马脸汉子不耐烦的走了出来。
“敲什么敲什么?大早晨的,不知道里头忙着吗?”
“嘿,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信不信老子一句话,封了你个鬼铺子!”
虽然都是下人,可来的这些人也是大家大户的豪奴,马脸汉子这话禁不住在人群中引起了众怒,当即就有人扬言起来,谁知道看着一张张嚣张的脸,这马脸汉子反倒是更加跋扈起来。
“封了老子的店?好大的口气,知道老子店谁是东家吗?福王他老人家,你给老子封个看看,你那个府的,报上名号来!回去老子就去禀告福王爷爷,你丫别跑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洛阳地界上,别管再大的世家,没有大过福王的,这时候也顾不得面子了,那个口出狂言的豪奴直接撒腿就跑,这要是被逮住了,不但自己倒霉,真传到福王耳朵里,一个对王不敬,自己侍奉的家族也得跟着倒霉。
嚷嚷了半天也没叫嚷回来,那马脸汉子忍不住晦气的吐了口唾沫,旋即又是对着聚拢的人群摆了摆手:“都散了,都他娘的散了!今个点账本,不做生意了!”
外面等候的人群真叫兴意阑珊,轰然散去,一上午是白等了,最近战乱,谁家都缺货,一个个管家下人都是愁眉苦脸,世家凭什么和泥腿子区分开,衣装啊!要让堂堂举人秀才公跟下等人似得穿粗布短裳,不被打死都怪了。
这么多人中,吕家就是其中之一,历史上李自成进城时候,当年请兵围剿最厉害的吕维祺几乎是第一个被抓,被杀,可这一世,城外多了疤脸的骑兵,一大群洛阳豪阀倒是被接应着逃了出来,吕维祺亦是其中之一。
这些天,洛阳一片混乱,自己家的宅院还被烧了,这位理学家的前兵部已经够心烦意乱的了,一大中午,吕维祺正在给南京好友写信,阵阵叫骂声又是从庭院外传来,提起笔连续写了两个错字,这个古板的老学究终于忍不住愤怒的出了书房。
“岂有此理,你们一个个都是读圣贤书的,厮叫怒骂,如市井莽夫,成何体统!”
挨骂的还是宋青书的“毒友”,当年陪同小辣椒出来玩,见过的吕三公子,挨了一顿骂,这个骄奢淫逸的公子哥也禁不住耷拉下脑袋,不过还是不服气的挥手向下指着。
“父亲,您是不知道,吕六这个蠢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个让他去采购锦缎,他整整跑了半个城,愣是没办下来,过些时日,福王继位,肯定要邀请父亲出席,咱们吕家要是连个像样的官服都拿不出来,岂不令人耻笑?”
闯军来袭,吕家也是损失惨重,曾经几世经营的财富付之东流,听着吕三公子的辩解,他亦是无奈的摆了摆手:“算了,如今国难当前,能节俭就节俭一些吧,老六,实在不行,去东街的成衣铺子直接淘弄一件,酬和着过去得了!”
谁知道这次管家吕六又是哭丧起了一张脸来:“老爷,东街的成衣铺子今个也关门了,听说代县那头的织造已经被福王爷给接手了,最近正在点帐,短期内是不向外售卖了!”
“这个宋贼,呵呵,也有今天,不过父亲大人的官服这么办啊?”
代县宋青书是一张招牌,宋青书推崇商业,推崇阳明心学,泰州学派,虽然北方不少实力派官员为他摇旗呐喊,可是占据社会主要地位的理学家口中,宋青书可绝对是个异端,败类,不少人一写文章肯定影射宋青书,颇有当年孔子诛杀少正卯的杀气腾腾。
可宋青书一倒霉,连带着这些士大夫居然生活都受到波及,不知不觉中,这些年吃穿住行,居然全和他挂上了关系,街上跑的是加多宝秀木车行的四轮马车,吃的是宝盐,宝糖,穿的是宋记成衣,鞋子,甚至大姑娘出嫁的珠宝,都是加多宝金铺子里的缅甸宝石,福王这么猛地一接手,全乱套了。
这头自己三儿子还在为官服发愁,那头吕维祺却是面容猛地一下僵住了,迟疑了片刻,他忽然做出了个奇怪的决定。
“老三,你马上准备点猪羊酒食,去成为淮军军营中****!”
“父亲,咱们给那姓宋的恶贼****?”
“让你去你就快去,哪儿那么多屁话?”
眼看着吕维祺发怒,吕三还真吓得一哆嗦,真一个屁都不敢放,灰溜溜的下去准备了。
不过在吕维祺心神不宁中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吕三公子居然是去时候带着什么东西,回来时候还带着什么东西,晦气的回了府。
“父亲,别提了,两天前淮军就撤了!去扑了个空,就剩下空营一座!”
不过,这个结果似乎没超过吕维祺的预料,坐在书房上,摩挲着他手里的书卷,好一会,这个老古董忽然沉重的叹了口气。
“让老六收拾东西,你去官府开具路引,这几天,咱们吕府全家出游,去应天!”
“啊?父亲,咱们家的田地……”
“让你去你就去!”
又是被灰溜溜的骂了出来,吕三悲催的又是乘马车去了洛阳府,可更领他郁闷的是,这儿开路引的,竟然也开始排了队!
这个时代的士大夫的确死硬的老古董很多,不过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傻子,尤其如还担任过前南京兵部尚书的吕维祺,这次洛阳被攻陷,已经让不少人看到了一丝末日的端倪。
洛阳向陕西的告急可是一封接着一封,吕维祺是亲自参与了,可直到最后城陷,,也没看到左良玉来,反倒是淮军与代军先后过来援救,吕维祺曾经隐隐察觉福王与宋青书有着什么联系与交易,写给南京好友的信也想求证这点。
可是如今,乞活军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还有宋青书在北方的产业纷纷易主到了朱由崧手里,吕维祺明显是感觉到了福王与两淮出现了裂痕,甚至直接的冲突,人家大老远来援助,您福王爷没感谢不说,还把人家的产业给霸占了,下次,宋青书还愿意来吗?
指望左良玉肯定指望不上,闯军攻下一次洛阳,就攻得下第二次,到时候他们这些洛阳食物链顶端的精英,肯定是第一个被吃。
都道古人最眷恋故土祖坟,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被灭门了,再多的田产,再奢华的祠堂,有什么用?
宋青书可没想到,仅仅三天时间,令自己头疼的吕维祺,代表理学势力的洛伊会,紧跟着自己屁股后头,就去了自己老巢。
宋青书还没想到,有人不愿意自己走,至少不愿意自己囫囵个走!
这次回去,宋青书几乎是将自己起家时候,代县到汝州一带的商铺都撤了,连带票号亦是退出了这一地区经营,后世山西票号怎么倒得?就是频繁的战乱屡次分好被破,损失大量白银,再也没有盈利反而需要赔付不知多少欠款而纷纷破产的,安全是票号经营最大的威胁,未来几年,北地都会打成一锅粥,其实就算朱由崧不谋夺,宋青书已经有这个后撤的想法了,只不过这一次被朱由崧逼了出来而已。
跟着乞活军的大队伍,回撤的还有大量的掌柜的,伙计一类,拖家带口,携带着细软,将乞活军后队的辎重队居然拖拉的仿佛蚁后那样,肥大的可以。
也正是这些人拖累,原本一日行军五十里到八十里的乞活军,如今仅仅能日行四十里。
真有点意气风发来,灰溜溜去的意思,在汝州都没有停留,宋青书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的态度,几万人马拉成横队直接进入鲁山,打算从汝宁府沿着当年入大别山的道路,回归两淮。
四月见,开春耕种,万物生长的季节,不过这一道上,地方残破的可以,连个喝口水补给的村庄都看不到,连续走了第五天,临近傍晚,大军也不得不在鲁山附近的一处山泉扎营,再往前走,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走,就连口水都喝不上了。
两万多民夫簇拥着辎重,摆开了车阵,那些退回来的伙计家属也有数千,被围在里头,这些年不少人跟着也发了财,生活质量上去了,倒是穿金戴银的,叫苦连天的生火打水准备着晚餐,有的家属到处乱跑,惹得看护的两个营乞活军正军一个劲的破口大骂。
不过忙碌中的人群却没注意,对面山峦中,一个望远镜正贪婪的向着里观望着。
“啧啧,这宋傻子在两淮也不知道怎么刮的地皮,还真是富得可以,妈妈的,都穿着新棉甲,锁子甲,还有那大炮,左大帅说的对,给这个混球都浪费了。”
说话的居然是个穿着参将军袍的官军将领,望远镜盯着一个出来解手的掌柜的小妾光溜溜的臀足足看了几分钟,流着口水,那参将方才阴狠扭过头。
“一会太阳一落山就动手,手脚干净点,女人玩完了也不能留!他宋傻子不是声名远扬?不懂得分享吗?这次咱们左镇,就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听着他邪恶的笑语,后头十几个同样的官军将官亦是兴奋的点着头。
“李头尽管放心!这事儿咱们做多了!”
夜幕逐渐浓郁,乞活军后营用过晚宴之后亦是安静了下来,不过当月上西稍的时候,一根火把忽然在鲁山浓密的树林中闪现出来,旋即化作了千万根。
“闯王寻仇!闲人避退!”
高昂的吼叫中,一群披着黑衣的骑兵犹如山精野兽那样,呼啸着冲杀下来,原本静谧的后军大营,一刹那再次变得喧嚣,惊恐的叫嚷中,女人,孩子,老者仿佛无头苍蝇那样四处乱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