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条大沟从汾河打到农田,一大早上,巨大的木制水车踏板上,一百多个青壮小伙子喊着号子奋力踩踏起来,十多米高的水车转轮巨人一样探进了发源汾河的湖水中,带着泥土浑浊的湖水立刻被从转轮中抽取出来,滚滚流淌到大沟中,眼见着,这股救命水滋润了干涸的土豆田,昨日烈日暴晒了一天,都有些发蔫的土豆叶子很快又变得绿油油起来。
劳动有时候还真是令人快乐,两个千人队的青壮还有以生产队为编制六千多老弱妇女劳动力蜂拥而出,唱着陕北劳动的号子进入田中,松土,施肥,除去杂草,最重要的是除鼠,这些流窜不停的小耗子如果不严打,造成的损失可是相当惊人的!
大片大片的农田旁边,是一条颇为笔直的黄土路,一百多个骑士极速的奔驰着,中间夹着五辆马车,后面跟着二十辆清泉卫独特的风景,三轮人力车!每辆车上都装的满满的箱子,三轮车上除了骑手还额外坐着两个人,一方面充当替换,另一方面也是做为保镖,车上拉的都是卫所的产出,如重头戏的香皂,还有不少书本,官衙织布局纺织出来的土布棉布,还有不少成衣。
没有骑马,宋青书陪着采薇还有李裹儿一块坐着马车,这种马车也是特制的,仿照欧洲那种四轮马车,在华夏,四轮马车一般都是贵族出殡的灵车,宋青书这么使用是违制的,不过陕西已经乱成这副模样了,也没人管他。
照比两轮马车,四轮马车无疑稳定了好些,车底下还安装着宋青书设计,后世的减震弹簧,车轮外延还包裹着一圈牛皮制成的轮胎,虽然是死胎,终究比纯木头轮减震许多,慢速度奔驰的马车跑的无比平稳,让人感觉很惬意。
不过宋青书心情一点儿也不好,瞅着那水车怎么看怎么都别扭,因为那玩意是李信设计制造的。
“不就一个破轮子吗?等小爷研究出抽水机,比死你丫的!”趴在车窗,宋青书一肚子酸溜溜的嘟囔着。
“知道哥你最能了,不过能不能请你关上窗子!墨都要吹撒了!”
清泉卫距离延安府快九十多里,这段时间携带两个妾室坐着舒适的四轮马车,无疑是件很暧昧很浪漫的事儿,这期间玩个车震,双飞什么的,简直太方便了,奈何之自己车上爬上来个糟老头,还把自己家俩妞给征用了。
汤若望红色的头发乱糟糟的,活像是个科学家怪人,忙忙叨叨的不断把一大捧乱糟糟的手稿挑挑捡捡,采薇和李裹儿则是把他挑选出来的手稿抄写在书卷上。
宋青书答应给汤若望办一场讲经会,又激起了汤若望无比的宗教狂热,不过这年头《圣经》还没有汉译本,就算有一些也不过是当时文人杂乱记录的些只言片语,有的自己都自相矛盾,根本不成体系。
佛教有《大乘经》,《华严经》,《大藏经》等一大堆,道教《道德经》,《抱朴子》等等也有自己完善的体系,要在大明传教,没有自己的经书怎么行,把在西安城和宋青书一起划拉出的玩意收拾收拾,汤若望是下定决心,要自己弄出第一本汉译本《圣经》来。
这可苦了宋青书了,看着采薇埋头苦抄还不忘了把墨水瓶往自己面前摆正了点,宋青书又是郁闷的拉上了窗帘,很葛大爷瘫把自己往里堆了下。
早知道就不带这货来了,宋青书悲催的在心里嘟囔着,冷不防呼啦的一叠手稿又是扔到了他面前,已经有些着魔了的汤若望含糊的嚷嚷着:“别闲着,抄!”
“什么?我也得抄?”指着自己鼻子,宋青书火急火燎就弹了起来。
…………
从清泉卫到延安府是四十五公里,这个时代也就大约九十里地,要是开车的话一个小时就到了,奈何这个时代马车与骑兵实在是慢了点,别说还有二十辆满载货物的人力三轮车,早上六七点钟出发,一直到中午快十二点了,这才赶到延安府。
还是那沧桑,满是伤痕的土黄色城墙,经历了上一次浩劫,到现在这个黄土高原大城还没有恢复元气,人口就剩下两万出头,人影稀稀落落,显得颇为破败。
不过也正因为农民军把活不下去的那些贫民都卷走了,这时候城内的生存条件还算好了点,一些举家逃亡或者被罗汝才张献忠等杀了的地主家土地被洪承畴分给贫民耕种,稍微缓和了下严酷的社会矛盾。
官军对招安的农民军还是很排斥的,就算报上名号清泉都指挥使,守门的官军还是冷着脸一副冰块模样不让进,最后递了十两银子,李铁柱带着麾下八十多骑等在城外的客栈里,这才让剩余二十个亲兵跟着车队进了城。
城里倒是恢复的差不多了,被砸,被烧毁的店铺,庄园被修缮了一大半,大街上行人也不少,南来北往的商贾再一次担着沉甸甸的货物来来往往。
别看陕北穷的吃不起饭,不过商机却是很大的,从这里往北的土豪世家把货物贩运出口子外,贩卖给占据河套平原的蒙古部落,一口铁锅往往能卖出去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价格,还有盐巴,其他铁器,布匹,衣物,每样东西都能谋取暴利。
不过这生意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这些能走的开的世家土豪往往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点就是和边军挂靠上关系,或者干脆就是官军系统中的人,不然的话不用出关,已经让如狼似虎的边兵把货物抢掠一空,人也扣个通虏罪名砍了,第二点就是必须有一定武装力量,蒙古部落也不是啥善茬,十几二十人的商队出关就是羊入虎口,就算出的去也得让那个时代的蒙古人杀个一个不剩。
如安塞马贼高迎祥就是做着出塞的生意,他手下骑兵众多,马就是和蒙古部落贸易得来的,并且长期与蒙古马贼厮杀中,淬炼的尤为凶悍。
好有不少活不下去的饥民也是寻找机会干脆逃出陕西,去草原投靠蒙古部落,在草原上垦荒,这种人口迁徙的社会现象从明中期就开始了,一直到清末才结束,有一个著名的称呼称此现象,就是走西口!
宋青书看这生意其实也是眼红的紧,可惜他没路子,也只能担当一个供货商角色,看着滚滚红利直眼馋。
不过就算供货商中,宋青书如今也算个暴发户规模了,原本街上的居不缺杂货铺子,老李头粮店,塞北楼,赵铁尺布庄如今都是他的了,跟洪承畴特意打了一声招呼,半条街的铺子都被他要了过来。
这年头,最肥的果然还是官商。
当初占据延安府时候也收留了不少本地人,尽管人被拦在了城外一多半,不过进了城宋青书还是如鱼得水,先去居不缺把带来的香皂先给卸下来,然后是赵铁尺布庄,溜达了一大圈,就连二十辆三轮车也被放在店里卖了,一行人最后在宋青书的老本行,塞北楼扎下了脚。
延安府毕竟太偏了,也不像西安城那样中产阶级众多,这塞北楼就没再做快餐生意,还是如同传统的酒楼子一样,只接席面,不过每天出出入入这塞北楼,倒是多了些面担子。
南米北面,面食在整个陕西可是有着几千年历史了,大唐时候就有汤饼,胡饼,煮饼,大唐官宴上还有一种用槐叶磨碎了和面,用水冰过的凉面,而这个时代,最出名的莫过岐山臊子面了。
不过宋青书手下这些面担子可和别的同时代面食铺子不同,他的面可是后世不管那个城市,大街小巷几乎都能看到的一种美食,兰州拉面!
相传兰州拉面是清末马保子所创,以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而著名,这面也简单,早晨在塞北楼煮几大铁锅的羊杂汤,合上一大堆面粉,每个师傅挑着个大担子,一面是炉子里热着羊杂碎汤,一面是和好的面粉与面板,碗筷,谁要是想吃,拉面师傅几分钟之内现拉一碗面,然后搁炉子里一过,撒上点牛肉丝,和后世差不多香喷喷的拉面就出了炉。
走街串巷的十几个拉面师傅,在这延安府倒是,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据说还有附近的县请他们过去,还有豪客愿意为他们开面馆子,俨然已经成了陕北名人了。
不过,宋青书费心弄出这么个东西,可不是为了赚钱的,他这个龙头一到,街上还挑着担子到处叫卖的拉面大师傅忽然“材料用尽”,开始三三两两的向塞北楼撤了回去。
到了塞北楼,留下采薇接着抄书,宋青书赶紧扔下稿子落荒而逃,在一间后院隐秘的房间,宋青书仿佛个佛爷一样冷着脸端坐着,而一个拉面大师傅则是恭敬的弯腰在他面前侍立着,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这些天他所得到的情报。
谁能想到,一个个面容和蔼的大师傅,居然是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