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隽接过密信,看到上面的三根羽毛,脸色顿时一变。如今燕国也是多事之秋,随着他一道圣旨下达,几乎全国各地都是暴民乱匪,燕国已经疲于应付,狼狈不堪。好在鲜卑族不像后世女真进入中原的花花世界之后,快速腐朽,不堪再战。
此时鲜卑族军队仍凶残暴、虐,战斗力惊人。虽然全国天天都有叛乱,然而,这些冲州撞府的暴民却没有形成气候,都被迅速镇压了下去。此时汉人也摸清了这些鲜卑族大爷的脾气,只要不冲州撞府,躲在犄角旮旯里猫着,他们也不去围剿。此时燕国已经罕有丢城失地的急报了。
然而看到急信的内容,慕容隽的眼睛瞪得比牛眼都大,反而看了三遍,这才确信不是看错,而是切切实实的噩耗。
“陛下明鉴,吴王殿下大败,全军几近覆没,日前,五六万匪军包围睢县,睢县不足八百弱兵,既不退敌,亦不能久持,急盼王师驰援,切切,梁郡太守武蕴”慕容隽一脚踢向龙椅前的壁柱,砰的一声闷响。
壁柱没事,慕容隽却疼得呲牙咧嘴:“滚蛋,都给朕滚蛋。皇甫真、慕舆根、慕容恪三人留下,其他人都滚!”
慕容隽平时在众臣面前表现得都非常有涵养,如此粗鄙的态度尚且首次,众猜测肯定是发现了重大变故。纷纷离坐而去,盏茶之间,整个太武殿只剩下寥寥几人。
宫庭乐师悠悠扬扬的丝竹之声也嘎然而止,宫娥和宦官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楚季!”
“臣在!”
“过来!”
“是!”
“扑通”一声!皇甫真刚刚走到慕容隽面前,就被慕容隽踢得倒在地上,尽管疼得呲牙咧嘴,皇甫真却不敢发出一丝呻吟之声。
“你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慕容隽把急信扔在皇甫真脸上,咆哮道:“都是废物,全都是废物,慕容垂是废物,冗骑也全都是废物!”
皇甫真匆匆打量一下密信,脸上瞬间冷汗直流,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慕容恪一看,不仅没有着急,反而心中一喜。依然是眼观鼻,鼻观心,神情肃然。
慕容垂与慕容隽兄弟不合,说穿就是因为慕容隽忌惮慕容垂的军功,还有在鲜卑族慕容部中的威望。鲜卑族不同于汉族,他们心中绝对没有什么正统不正统的观念,向来以实力为尊,强者为尊。只要实力足够强大,就可以称孤道寡,成王称霸。所以在鲜卑族之中,内部斗争,远比汉人内斗更加凶残,也更加血腥。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偏偏慕容垂得壁其罪了。慕容垂罕见败迹,是燕国的无敌战神,也是鲜卑族中中下层将领的精神。别看慕容隽剥夺了慕容垂的两万落(户)本部(相当汉时封国),可是任凭慕容隽如何分化、拉拢,然而慕容垂的本部、以及鲜卑段部,都视慕容垂为其主,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也正是因为如此,慕容隽时时刻刻都想杀掉慕容垂,以绝慕容垂颠覆其帝位的可能。如今慕容垂以强击弱,大败特败,对于燕国来说损失虽大,却不至于伤筋动骨。反而因为慕容垂战败威望受损,反失其壁。慕容隽只要不忌惮慕容垂,无论慕容垂败得多惨,都有翻身的机会。如果这场仗打得胜了,特别是大胜,对燕国虽然有利,对慕容垂来说,却是致命毒药。
慕容隽踢了皇甫真一脚,仍不解气。慕容恪却上前道:“皇兄够了!”
“怎么,你以为皇甫真不该打吗?”慕容隽不悦道:“就是他骗朕,说所谓的江淮高敬宗不过一介莽夫,部曲数千,这样的人物,天下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根本不足为虑。真是好一个不足为虑啊,一个不足为虑,居然可以轻松全歼朕的数万大军。”
“皇兄息怒!”慕容恪道:“恪观之,个中定有隐情,皇兄不妨查探清楚,再作定夺!”
统一天下是燕国的既定战略,在制定这个统一战略时,天下三大势力鼎足而立,几乎等于三国时代的翻版。区别是氐秦占据了关中,而不是巴蜀。
事实上燕国最初在制定国家战略也曾考虑是先晋后秦,还是先秦后晋的问题。结果几乎所有人都反对先攻打晋国,后打氐秦的策略。因为东晋朝廷反应太过迟钝了,而且内斗不止。一时燕秦开战,晋国敢不敢北上这不好说。可是一旦燕晋开战,氐秦肯定会出兵攻打河洛地区,以断慕容隽的后路。
所以,慕容隽就玩了一个花招。在全国各地鼓吹他在来年既将集结全国之兵,攻打东晋,统一天下。事实上呢,燕国精锐部队都开始秘密调动,如今布置在中山、河内和河南三郡。事实上稍有有点头脑的人都清楚这三郡的重要军事意义。
太行山首始于河内,自河内北至幽州,凡百岭,连亘十二州之界。有八陉:第一曰轵关陉,今属河南府济源县,在县西十一里;第二太行陉,第三白陉,此两陉今在河内;第四滏口陉,对邺西;第五井陉;第六飞狐陉,一名望都关;第七蒲阴陉,此三陉在中山;第八军都陉,在幽州。
一旦秦燕之战打响,燕国将分别从中山郡穿越滏口陉、井陉、飞狐陉,自河内太行陉、白陉以及河南郡,六路进攻关中。事实上还有一道奇兵,自漠北出发,绕过河套,猛扣金锁关(关中四关之北关)七路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辗压过去,苻坚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反应不过来。
计划虽然好,偏偏在这里出了乱子。
一个政权越是扩大,内部的人员就会越多,人越多,派系就会越多,若是其外有强敌,或许会压得内部各派系团结起来,但若是外部压力陡降,就会出现“外无敌国外患者”的情况。所谓“敌国”者,不是敌对国家的意思,而是势均力敌之国的意思。
华夏每逢大一统之后,内争便要抬头。就是其处于“无敌”状态之中,争夺是全人类的天性,当整个民族对外已经争无可争,其争夺自然要转而向内,而一种状态持续得久了,就会形成惯性。乃至传统。
事实上,这并不是华夏的怪圈,而是世界上所有国家和民族的怪圈。在南北诸势力中,燕国最强,秦国次之,晋国最弱。偏偏处于无敌状态的燕国内斗非常严重,这也大大制约了燕国的统一趋势。
慕容恪道:“皇兄毋须恼怒,其实咱们可不废一兵一卒得一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