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稀泥的俊美和尚走来了,停在霍宝面前,表情严肃,还有点紧张。
他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和浑浊,听到三声丧钟,冠玉般的面庞上浮现悲戚之色,单薄的身体颤抖起来,忍不住落下泪来。
小鱼儿闻到异味,急忙捂住鼻子,露出嫌恶之色,嚷道:“怎么有股尿骚味?臭和尚,你手里捧着的是啥?”
霍宝也闻到了尿骚味,正是从和尚手里那团稀泥上飘过来的,忍不住挑了挑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撒泡尿和稀泥玩?
霍宝讶然道:“和尚,你捧着一团尿泥干什么?”
和尚哭道:“昨晚我做了一个噩梦,师父见了四位香客之后,突然就咬舌自尽了。我很害怕,因为我的梦一向很灵。”
和尚泪如雨下,“我想,要是我赶走那四位香客,或许就能救师父一命。”
霍宝怔了怔,哦了一声,恍然道:“所以,你打算用尿泥打走那四个香客?太污了吧!”
和尚格外认真地点了点头。
霍宝撇撇嘴,“那你的小鸟似乎不靠谱啊,怎么才尿出来,你来晚了,你的师父已经死了嘞。”
和尚恸哭不止:“太紧张了,憋了一早上都没有尿出来。”
“你是不是忘记喝水了?”霍宝安慰道:“我觉得吧,你师父死了是小,你尿不出来才是大,这是病,得治啊。”
和尚嚎啕大哭。
“不过,就算你尿出来了,又能怎么样?”
霍宝持续冷暴击:“你娘死了,你爹可能也死了,现在你的师父也死了,你所爱的人一个个死去,你觉得一泡尿泥能救得了谁?”
和尚颤颤巍巍,只是一味大哭。
几个光头小和尚跑过来,见到和尚哭得厉害,纷纷呆住了,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
“玄奘禅师,你怎么哭了?”一个小和尚轻声问道。
小鱼儿震惊了:“等等,他就是那个陈玄奘?!”
小和尚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小鱼儿脸色一变,认真打量了一会儿玄奘,转向霍宝,诧异道:“老大,原来玄奘是个爱哭鬼啊。”
霍宝哈哈笑道:“玄奘,昨晚你还梦到什么了?”
玄奘抬起头,擦了擦泪水,想了一忽儿,道:“我梦到,你打了我一顿。”
“好,我让你梦想成真!”霍宝撸起袖管,一拳抡上去,将玄奘打倒在地,接着骑上去,拳打脚踢,嚯嚯哈嘿。
小鱼儿不知道霍宝为什么要打玄奘,但是,看着太好玩了,于是也上去小试身手,猴子偷桃,暴击了玄奘裤裆几下,回头还得意地对白素贞和小青说,玄奘的小鸟没有我的大。
霍宝把玄奘打得鼻青脸肿,全身骨头散了架,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至少得躺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
霍宝拍拍手:“你这细皮嫩肉的,打得我不得劲,这也是病,得治。”
几个小和尚毛骨悚然,像是看着恶魔一样看着霍宝。
玄奘呻吟几下,昏死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前,他听到霍宝说,“你这辈子谁都救不了,只有别人来救你,一次又一次救你,这就是你的宿命。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要做和尚?你为什么要修佛?当你娘死的时候,当你师父死的时候,你的佛在哪里?”
打完收工!
霍宝甩甩袖子,抬脚就走,身后响起几个小和尚的哭喊声“快来人啊,杀人啦”。
小鱼儿亦步亦趋,兴奋地小脸通红,问道:“老大,你为啥要打玄奘?”
霍宝耸耸肩,理直气壮地说道:“玄奘说自己做的梦一向很准,他梦到我打了他一顿,你想想,我要是不打,他的梦不就不准了么?所以,像我这样热心肠热于助人的大好人,当然要打他了。”
小鱼儿想了想,竖起大拇指:“老大做好事还不留名,真是吾辈楷模。”
白素贞和小青哑然失笑,二位蛇妖虽然想不透其中的深意,但是,真人行事自有道理,我们想不透,是我们修行还不够。
下了金山。
霍宝看了看天色,道:“西湖景色美,我到杭州,还没有到西湖上泛舟呢。”
白素贞和小青对视一眼,自然不愿意放弃与真人同游的机会,笑道:“我们也没有游览这无边景色,早就想去逛逛了。”
小鱼儿也是大喜,道:“那就去,我知道划水最好的船家在哪儿?”
霍宝歪着头问道:“小鱼儿,我看你总是把钱拿出来数,怎么,你在攒钱,想干什么?”
小鱼儿嘿嘿笑道:“我想去学馆读书,我这是在攒学费。”
霍宝嗯了一声,骆宾王的父亲当过官,只可惜英年早逝,骆家也随之没落,到如今,骆宾王这个官二代成了寒门子弟,一穷二白,比寻常人家还不如。
霍宝问道:“最好的学馆是哪家?”
小鱼儿想了想,道:“我也不太清楚,杭州这边应该都差不多吧,除非上官塾,或者,去长安。我听人家说,最好的学馆都在长安,文武学馆都是长安第一。”
霍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一行人过了郊野,回到西湖边。
小鱼儿带他们来到断桥,桥边有艘小船,不见艄公。
小鱼儿抓耳挠腮,一打听才知道,艄公酒瘾犯了,跑去买酒了。
“这孙老头,就知道喝酒,还总抱怨自己捞不着生意,活该。”小鱼儿跺脚道。
霍宝摆摆手,“没关系,断桥那边景致不错,我们先去那儿转转。”
一行人上了断桥,正走着,迎面走来一位书生,穿着简朴的青色长衫,容貌谈不上俊朗,但看着老实敦厚,书呆子气浓郁。
遇到白素贞这样的大美人,别人都是移不开目光,他却目不斜视,低头直走,傻里傻气地默诵“川穹,当归,甘草……”。
“姐姐,有个书呆子哎。”小青取笑道。
白素贞捂嘴轻笑,也是一笑置之。
书呆子与她们擦肩而过。
霍宝叹口气,手指一点,白素贞头上的金钗脱落下来,掉在地上,滚到了书呆子的前面。
书呆子惊了一下,停止默诵,弯腰捡起了金钗,急忙追了回来,“小姐,小姐,这是你掉的金钗吗?”
白素贞转过头,俊美无双的容颜清纯可人,出水芙蓉般悠然一笑,“多谢公子。”
书呆子一呆,这才看到白素贞那美若天仙的面庞,说不出的娇媚可爱,一时间心魂荡漾,怦怦乱跳。
就在这个时候,霍宝又是一指,路过的一个老太太突然崴了脚,摔倒在地上,疼得哎呦哎呦叫唤。
周围的人都不敢去扶那个老太太,书呆子见状,想也没想,扑倒在老太太面前,检查一番,发现只是脚崴了,舒了一口气,帮老太太揉了一会儿,老太太顿时生龙活虎,能站能走了。
书呆子搀扶着老太太,将她送出断桥才分别。
小青啧啧不停:“还真是个书呆子。”
白素贞笑了笑,转身接着向前走,不知为何,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书呆子,嘴角浮现一抹羞笑。
霍宝在心中感慨:“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你这次回眸,换来一段姻缘。”
霍宝打了一个响指,天空顿时阴云笼罩,很快下起了雨。
小鱼儿大叫起来:“不好,下雨啦,得回家收衣服。”
刚要跑,忽然想起雇主还在,嘿嘿笑了笑,“老大,我们去孙老头的船里躲雨吧。”
霍宝道了一声好,一行四人快步走到桥下,孙老头买酒刚回来,正在船舱里喝着。
“孙老头,来生意啦。”小鱼儿呦呵一声。
孙老头急忙钻出船舱,笑脸迎人:“客人请上船。”
白素贞先上船,进入船舱一看,里面有个人,正是那个书呆子。
……
陈玄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然后他醒了,梦到了什么,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像以前一样,身上所有的伤奇迹般全部好了,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
陈玄奘从小就发现自己与众不同,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只要睡一觉,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师父说,他是受佛祖保佑的人。
陈玄奘深信不疑,所以他比其他和尚都虔诚,从小诵经,听一遍就会了,寺里的经文他已经全部读完并且记住了。
按照约定,当他全部记住寺里的经文的时候,师父将告诉他的身世,那件血衣就是在那个时候到了他的手里,在师父的指引下,他去见了母亲,又在母亲的指引下,找到了外公,这才报仇雪恨。
后来,父亲陈光蕊死而复生,一家人团聚。
那一刻,陈玄奘仿佛见到了佛门所说的最高境界——“圆满”。
可是,噩耗突然传来,母亲含笑而去,父亲哀伤数日,就经不住朝中大臣争相提亲,很快忘了旧人,迎娶新人。
陈玄奘心灰意冷,决定留在金山寺,留在这里干什么,他不知道,只是比起那个家,他更想待在这里而已。
众僧将裹在白布里的法明禅师,放在一堆柴火上,陈玄奘拿着火把,点燃了柴火。
师父说过,得道高僧圆寂之后,金身不腐不朽,但是,师父留下遗言,死后烧掉他的肉身,不留一物。
陈玄奘依然记得师父的音容笑貌,师父说,我死后,烧了我的肉身,看看能不能烧出舍利子来。
柴火呼呼烧起来,陈玄奘茫然地等待着。
有个小和尚抹着眼泪扯了扯陈玄奘的衣角,道:“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陈玄奘陷入困惑,他连自己该干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别人该干什么呢?
这时候,陈玄奘注意到上座和班首正在窃窃私语,似乎在商量要不要通知了尘祖师回来。
“了尘祖师去了西方,师父说,他能听到佛祖宣讲甚深般若,获得普度众生的法门,教人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陈玄奘内心尖锐般的痛楚起来,我连自己的苦海都度不过去,如何度人。
金山寺里所有的经文他都能倒背如流,然而,他找不出减轻悲伤的法门。
母亲死了,师父死了,我的佛在哪里?
陈玄奘想起那个咄咄逼人的少年,陷入无尽的沉思。
……
最终,书呆子坚持站在船尾淋雨,把船舱让出来给白素贞和小青。
霍宝和小鱼儿则到了船头,与艄公孙老头闲聊。
书呆子在雨里淋得瑟瑟发抖,只可惜,船上没有一把伞。
霍宝笑着拿起一块油布,吹口气,立刻,油布变化为一把雨伞,飞到了白素贞手里。
白素贞正焦急,该怎么劝说那个书呆子进船舱躲雨,见到这把伞,开心笑起来,急忙拿起来走到船尾,递给书呆子:“公子,这把伞借你。”
书呆子感激不已,作揖之后,才接过去,脸红的跟红屁股一样。
白素贞不知怎么,也跟着羞涩起来,脸上晕红流霞,顾盼生姿,有如鲜花初绽,娇美无限。
书呆子偶然瞥见,神魂颠倒,看痴了,那些圣人之言忘得一干二净。
白素贞也望着他,二人站在船尾,凝望彼此,烟雨朦胧。
突然,霍宝朗声笑道:“孙老,唱首歌来听听。”
孙老头喝口酒,点头道:“好好好,你们听着……”
白素贞和书呆子猛然回过神来,二人都是羞赧不已,慌忙错开目光。
艄公孙老头看在眼里,忍不住想起一首渡情歌,开口唱道:“啊…啊…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呐,春雨如酒柳如烟呐,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情歌郎朗,西湖摇曳。
白素贞听到那句“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瞬间红到了耳根,一抬头,看见书呆子也是脸红通通,喘息凝重。
白素贞心生感应,使出“心照法”,观人前世,一看,白素贞脸上浮现无边喜色,激动地对小青道:“是他,是他,是他……”
小青讶异道:“谁啊?”
“就是我要找的那个牧童转世。”
小青惊喜道:“真是他!太好了!”
这时候,霍宝走进船舱,笑着问:“白姐姐,恭喜恭喜,找到你的意中人啦。”
白素贞红着脸道:“真人笑话我了。”
霍宝一本正经地道:“你们一见钟情,为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成就一段绝世良缘佳话?”
白素贞怔怔道:“人仙相恋尚且不能,人妖相恋天诛地灭,我和他,可能么?”
霍宝没有回答,而是讲起了故事,千花老祖曾对五姐讲过的那个一起被淹的故事。
霍宝最后道:“管他是人是妖,大不了一起被淹,我相信,大爱无边,真爱无敌!”
大爱无边,真爱无敌!
白素贞默默重复一遍,心中顿时鼓起莫大的勇气,郑重作揖道:“多谢真人点化。”
霍宝笑道:“你和他的爱情注定不易,前路多磨难,肯定会有人从中作梗,我就帮人帮到底,送你一份大礼。”
霍宝摊开掌心,立刻有一把银色剑气浮现出来,这是凌云真人特别为他准备的保命符,一道凌云剑气,打入白素贞体内。
白素贞娇躯剧震,露出无边感激。
霍宝起身,自言自语:“该去长安了。”
……
从太原通往长安的官道上,一辆驴车上,拉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唤作狄仁杰,陪着他一起的是位老奴。
“少爷,咱们得快点了,长安那些书馆,招生期限快到了。”老奴唠叨叨。
狄仁杰坦然道:“无妨,清儒书院的招生官是我爹的结拜兄弟,我爹对他有大恩,有我爹的亲笔信在,他一定会帮我的。”
老奴似乎有些老年痴呆,啊了一声道:“对对对,你看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往前走着,忽然,前方传来吵杂声。
狄仁杰遥望一眼,见到两个人在大打出手,其中一个赫然是为美少女,螓首蛾眉,貌美如花,好似天人。
砰!
少男与少女打架,随着少男跌落尘埃,少女胜了。
狄仁杰赫然,走近些,顿时呼吸一顿,发现那少男的着装很不简单,竟然是英国公的爵服。
狄仁杰想起,英国公李震早死,儿子李敬业直接继承爵位,这位想必就是了。
怎么,堂堂英国公,文武全才,还打不过一个少女,勒个去,这个少女是什么来头?
愕然间,李敬业从地上爬起来,怒吼道:“武媚娘,我看你是女流之辈,这才一再忍让,你不要欺人太甚。”
被叫做武媚娘的少女插着腰哼了哼:“李敬业,你的家奴偷盗我的钱包,你非但不惩治,还加以包庇,罪加一等。”
李敬业叫嚣道:“谁能证明这就是你的钱包。”
李敬业身旁有个熊猫眼流鼻血的家奴也哭嚎道:“对啊,我就不能捡个钱包。”
武媚娘怒道:“李敬业,你别跟我耍横,我有人证,亲眼看到你的家奴从我身上扯下钱包。”
李敬业表示不服:“你的人证是自己的丫鬟,不算。”
武媚娘大怒,撸起袖管就要动手,李敬业接连倒退,大喊大叫:“野蛮女打人啦,君子动口不动手……”
狄仁杰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喊道:“且慢。”
李敬业和武媚娘同时转向这边,狄仁杰走上前,拱手道:“两位,不才有个办法,可以辨别这个钱包是不是这位,武小姐的。”
李敬业眉头皱起,武媚娘惊喜道:“说。”
狄仁杰伸出手,李敬业无奈的将钱包交到他的手上,狄仁杰看了一眼钱包,断然道:“这个钱包是武小姐的。”
李敬业大怒:“放屁。”
狄仁杰不动声色,耐心解释道:“我有很多证据,首先,这个钱包上的刺绣针脚与武小姐衣服上的一致,应该出自同一个人,没猜错的话,一定是武小姐自己绣的了。”
武媚娘瞪大眼,使劲点头。
狄仁杰接着道:“还有,钱包上的粉香与武小姐所用的胭脂香味一致,当然,这不能做铁证,但是,武小姐身上天生一种特别的体香,却是天下独一无二,而这贴身的钱包上,恰好有她的体香。”
武媚娘拍手道:“说得太对了。”
转过头,一把扯起李敬业的领口:“姓李的,你还何话可说?”
李敬业理屈词穷,却不愿丢人,怒道:“什么姓李的,我这李姓是先皇恩赐的,你,你竟然敢羞辱。”
武媚娘不吃这套,狠狠掴了他一巴掌,“皇帝赐个姓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自己当皇帝去。”
“你你你……”李敬业眼眶滚泪,咬牙切齿,“你是女人,少说疯话,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上皇帝。”
武媚娘踹了李敬业一脚:“我就当你给看。”
转向狄仁杰:“将来我当上皇帝,封你做宰相。”
狄仁杰慌忙摆手,道:“我的志向是当一个名侦探,真相只有一个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