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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死命鸳鸯

    他伸手推了推安宁,示意她注意分寸。

    她见状,非但没有自觉,反而贴得更近。

    她有意无意地,用小臂撞击着他起了变化的地方,冷然笑道:“你这个人,从头到脚,都虚伪得厉害。”

    “彼此彼此。”他见闪躲无用,竟开始享受起来。

    “长生,你看我怎么样?”

    “妖颜惑众,私以为最好收作己用,为民除害。”

    “那你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谁?”他一脸无辜,不知她所云为何物。

    她知道,长生绝不会做亏本买卖。若要他开口说些有用的,自己必然要付出代价。

    她眯着一双桃花眼,仰头亲吻他。

    玉采曾说,接吻不闭眼,显然没诚意。

    这个道理,长生也懂。

    他一手在后扶着她的脖颈,一手在前遮住她的双眼,嘴上还不忘与她回应。

    他的双唇凉薄,铁定也不是真心诚意。

    然而,送上门的好事,没有理由拒绝。

    他吻着她,口中含混不清道:“你若接受不了,姑且将我当成是他。”

    那双眼睛藏在他掌下,努力睁大,却不可视物。

    她愣愣睁着眼,双目潸然。

    行到中途,她突然将他一把推开,茫然说道:“索然无味。”

    他错愕,瞬间又抱住她,像野兽般残忍。

    “你对玉采那一套,别用到我身上来。”只听他低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愤怒,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他真正认真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全然不是对手。

    她默念灵咒,藤条绕着两人周身,从脚踝到腰间,再到脖子,一圈圈生长,越缠越紧。

    二人紧密贴合,谁都透不过气来。

    “你做什么?”他愤然问道。

    她似癫似疯,连哭带笑,狠狠说道:“与你做一对死鸳鸯。”

    强光铺面而来,带着金属的摩擦声,藤条应声而断。

    无本之木,了去无踪。

    她受了他一击,像堆烂泥般,瘫倒在他怀里。

    她努力挣脱,他却紧紧抱住她,比那藤条还要纠缠。

    他捧起她的脸庞,用从未有过的柔情,轻声告诉她:“我喜欢你,但我不像他们。你不喜欢的,我不会勉强,你主动送来的,我不会拒绝。”

    他的眼神忧郁,却不像是在伪装。

    他分明将她击败,却好似受了更重的伤。

    “可你终究,不是他。”也代替不了他,她将剩下半句话,咽在心里。

    “也许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如他,但有一点,他一定比不过我。安宁,我活着,他却死了。”

    “他没有!”她不知哪儿来的力道,突然挣脱他的怀抱,声嘶力竭地喊道,“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

    她从未这般大声嘶吼过——至少他没见过。

    她的嗓音已经沙哑,往日的婉转荡然无存。

    她泪如泉涌,顺着脸颊、脖颈,一路向下,逐渐将前襟浸湿。

    他将她按在怀里,轻轻揉乱她的长发,叹着气道:“你这样,我反倒放心了。”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他没有死。”

    他的前胸也被浸湿。

    透过那冰凉的泪水,他觉得一颗心来回翻搅着,扭转着,像刀割一般,痛得厉害。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做谁的替身?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绪开始随着她起伏。

    他喜欢听她说笑,喜欢与她吃饭,喜欢陪她看戏,喜欢看她舞剑。

    他觉得她什么都好,只不喜欢她一样——他讨厌看着她,满眼满心都是玉采的模样。他觉得她那样子,蠢得不能再蠢。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她,调侃她,安慰她,只希望能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他知道她心有挂碍,只等她慢慢放下,自己走近。

    若想医情伤,他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良方,陪伴是最好的药引。

    他看着她一日日浑浑噩噩,茫然无措,偏还要装得没事人一样,犹豫再三,始终没有揭穿她的伪装。

    他说:“我想和你在一起,给你一个真正的家,我们会生许多孩子,我们的孩子还会有孩子,我们的孩子的孩子……”

    “他还没死,我不能变节。”

    “那我便等,等到有一天你觉得,他真的已经不在了。”他的语气平静,听上去深情又悲哀。

    “不会有那么一天。”

    一语成谶。

    长生直到死了,都没等来那么一天。

    后来,牛贺大军凯旋,他的棺材列在首位,随军而回。

    她站在宫门口,满目素缟。

    她接过他副将递来的信,看也未看,当场烧掉。

    那是他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

    副将问她:“为何不看?”

    她淡淡答曰:“如此不仁不信之人,他的东西,有何可看?”

    副将又问:“何谓不仁?”

    “弃我于不顾,是为不仁。”

    副将再问:“何谓不信?”

    “说好要等,自己却先走了,是为不信。”

    他的葬礼,她连出席都懒得。

    他入葬时,她却突然出现,将遗体截下,执意送回长老头家中。

    副将见她,恭敬说道:“右司马有句话,托我问公主。”

    “你说。”

    “如果一开始见面,他不是说看上了公主的身份,公主会不会任他靠近?”

    “不会。”她笃定答道。

    她讨厌别人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靠近,这也是为什么,她自始至终都不能接受中容。

    “右司马说,他也料定如此。”

    “哦。”

    “右司马还说,他是聪明人,断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副将说罢,将一卷竹简递与安宁。

    安宁读罢,如梦初醒,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不知受了谁人启发,她抽出腰间万仞,将那竹简上的字,一笔笔划掉,口中叹道:“奈何只有一颗心,终归还是要负人。”

    秋风萧瑟,丝丝凉薄。

    此为后话。

    自此之后,长生仍是痴迷于变法,日日与建业、孔仓二人厮混在一起,没个了结。

    突然有一天,他拨冗相见,请安宁看戏。

    她一脸坏笑,不解问道:“和好啦?”

    “什么?”他明知故问。

    “鹤林姑娘原谅你了?”

    “这有些难度。”

    “那不去。”

    “为什么?”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况我问心无愧,才懒得惹人厌烦。”

    一个人看戏可以,两个人在一起,就成了被看戏。

    他闻言,神色黯然,顷刻又恢复如常,讪讪说道:“那我请你喝酒。”

    “我不喝酒。”

    “我喝,你看。”

    “今儿个什么日子,右司马日理万机,怎会有这番闲心?”

    “日日思君不见君。”他可怜兮兮地对答如流。

    “打住,我随你去就是。”

    到了酒楼,两人对面而坐。

    长生喝酒,安宁吃肉,友好协商,互不干涉。

    只见他举杯,慢慢品了一口,还风雅卓绝地感慨了句:“好酒。”

    她只在对面闻着,就知道是寻常的酒,并无太大特色,嗤之以鼻地应和道:“好就天天喝。”

    “喝不到咯。”

    “你也要走?”她夹着一块鸡肉,本来要沾辣椒,手上却无端一顿。

    “舍不得了?”

    她替他满酒,示意他不要想入非非。

    他见她不接话,自说自语道:“过几日,我又要出去打仗了。”

    “不是没仗打嘛。”

    对她习惯性的装糊涂,他如今已经习以为常,简单解释道:“胜神的内乱平了,这群好战分子,又开始对外活跃了。”

    “谁平的?”

    这个问题,她确实不知。

    长生是右司马,熟知国内外政事要闻,他的官道消息,总是比她的快些。

    “公子琰。”他说的不痛不痒,典型的事不关己。

    安宁一听就乐了,将信将疑道:“他还会打仗?”

    “他哪会打什么仗,最多也就是出工不出力。”

    公子琰的脾性,九州皆知——花天酒地,骄奢淫逸。

    一个人浪荡成这样,也是一种本事。

    “难不成他兄弟见他太好看,不好意思打了?”她一本正经地问道。

    她这说胡话的本事,只怕需要几个好人来比。

    在她脑海里,似乎与这位公子琰只有一面之缘。他们的交情,还不及与那只黄色大猿的深厚。

    不过仅仅是这一面之交,她也记住了他的属性——好看。

    除此之外,再无印象。

    若是非要扯上些有的没的,她掐指一算,此人应该是她的亲叔叔,与其生父乃一爹一娘所出。

    长生主动过滤掉她的胡话,悠悠说道:“他副将平的乱。”

    “副将何人?”她只当是话家常,随口一问。

    “你的大熟人。”

    “玉采?”

    “子车腾。”提到子车腾,他的一双眼顿时亮了。

    英雄相惜,他只盼着有生之年能与之沙场相见,分个高下。

    安宁想着自己曾经左一句腾叔长,右一句腾叔短,对长生的话十分赞同,点头嘀咕着:“哦,那还真的是大熟人呢。”

    长生呢,对其不乏赞美道:“你这大熟人也真够有种的。”

    “说来听听。”她寻着他的话,嗅出一些八卦的味道来。

    凡是在周饶呆久了的人,对逸闻都有一种类似于本能的敏感。

    “我也是听说。”

    “说说说说。”

    “娘子赏个香吻的先。”

    “不听也罢。”